沈知夏捻去袖口殘留的菌絲，指尖在柳姨娘倒臥過的青磚地劃過，磚縫滲出的黑血已凝固。沈知夏讓人把柴房窗戶打開通風，自己轉身回到了書房。

陳伯抱著鎏金賬本小跑而來，算盤珠子撞得叮當響。抹了把額汗，將賬本攤在書案上：“大姑娘，醉八仙遺香這三日賣出兩百壇，東街酒樓劉掌柜愿加三成價預訂下批貨，柏香醬雖只剩十二壇，宮里負責采辦的王公公卻差人抬來半車南海珍珠，非要換五壇去...說宮里的貴人們就喜歡這一口......“

沈知夏蘸醬墨宣紙勾畫，墨汁凝成驪山輪廓：“珍珠退回去。把西窖封存的三秋釀啟出二十缸，每缸摻三錢雄黃粉重釀。“指尖劃過賬本上發霉的黃豆數，“把之前給蕭三公子嘗過的新釀改叫'斷腸醉'，摻三勺蛇莓汁重釀，每買三壇遺香贈一盅試飲——用柳姨娘倒掉的那批醬缸裝壇。

陳伯捏著算盤的手一顫：“可蛇莓性烈，怕是要蝕了陶缸...“

“要的就是蝕缸。“沈知夏蘸著墨在宣紙畫出酒紋，“缸底銹渣混入酒液，喚作'斷腸銹'，每壇附贈三錢雄黃粉。傳話給各酒樓，買三壇'遺香'贈一壺'斷腸銹'——買酒送解藥，豈不風雅？“

陳伯悄悄替沈知夏抹了把汗，“那趙家......”陳伯撥弄算盤珠，珠子撥到“虧“字格，“趙家鹽船在碼頭擱淺三日，三百石官鹽全發了霉。想著走陸路吧，偏偏鹽車又在官道翻了兩次...老奴今早瞧見趙家小廝在西墻根撒雄黃粉，怕是...狗急跳墻。”

“撒雄黃？“沈知夏突然冷笑，將桌上的宣紙團成球擲向炭盆，“趙明軒靴子繡面的'回字紋'，倒比知春手帕上的并蒂蓮顯眼三分，——一個弒父未遂，一個殺母邀功，倒真是豺狼配虎豹。“她蘸著墨汁重新拿了張紙在上面勾勒出醬坊布防圖，“把東院十二口空缸搬到西墻根，缸底撒三斤雄黃粉。再讓林姑娘調三壇蛇莓汁混馬糞炭疽粉，澆在趙家眼線翻墻的落腳處——“指尖劃過趙明軒靴紋拓印，“他們既愛子時三刻扮鬼，便讓這些鬼爛了腳爬回去！“沈知夏換了紅顏料在余下圖紙畫紅圈，“再傳話給靜安寺的姑子，她不是在靜安寺么，就說柳姨娘染病暴斃，后日沈家要給柳姨娘辦法事，請二小姐務必捧著她娘的鎏金骨灰壇來！”

“可趙家若真派死士...”沈知夏握著的紅筆突然戳到紙上，暈出一朵不成型的紅花，“東院第七排醬缸里，我埋了三十斤蛇莓菌絲。趙明軒最愛子時三刻翻墻，再埋上火硝，火硝遇雄黃粉自會炸開。”

“另備兩壇柏香醬和十壇斷腸醉送鎮北將軍府。“她將青鸞玉佩放在桌子上，“就說沈家新得柏木菌種，重釀的斷腸醉需青鸞玉佩鎮酒魂，三公子若肯賞臉品鑒，沈家愿分三成'遺香'利市。“

陳伯瞥見玉佩邊緣的金紋，恍然道：“老奴這就用醬窖東口的冰片漿糊封帖，保準菌種活到蕭府！“

蕭云諫指腹摩挲著那支鎏銀竹節簪，簪身細如柳葉的凹痕里還沾著些許柏木香。三縷絲狀銀紋纏繞簪身，觸手生涼似沈知夏的眼神。燭火躍動間，簪頭偶折射出冷光，像似那日醉仙樓里沈知夏挑眉冷笑的側影，這女人倒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

“主子，廚子往秦相每日的雪蛤羹里摻了蛇莓菌粉。今日嘔了三回黑血。“暗衛玄七單膝點地，袖口沾著馬廄特有的腥臊氣，“太醫署開的安神湯，被換成南詔巫醫的'頭痛散'。“但療效甚微，秦相頭痛發作時，連砸碎兩只南詔進貢的蛇紋玉枕。“

“馬奴的傷處理干凈了？“簪尖突然刺入輿圖上秦相別院的位置。“濟世堂的大夫剜肉時，屬下換進去的南詔狼毒草起了效。“玄七呈上半片染血的青銅馬蹄鐵，“今晨秦相親自查驗病馬，在馬蹄縫找到這個——“鐵片內側蝕刻著南詔祭司的九頭蛇圖騰。

蕭云諫指尖輕旋銀簪，簪尖突然刺入輿圖上秦相別院的位置：“讓拓跋烈送來的南詔巫醫，今夜必須'診出'秦相所中乃九頭蛇蠱且要當著拓跋玉的面剜出她耳墜里的母蠱卵！“

“是，主子！”玄七答道，又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瓶身蛇紋與馬蹄鐵如出一轍：“這是從馬奴傷口剜出的蠱蟲，已用蛇莓汁泡了三日。“

“將這個放入拓跋玉日常慣用的血玉膏里。她每日用血玉膏敷頸紋，等三日后她敷面時蠱毒滲入血脈，秦相自會認定枕邊人與母國合謀害他。“”蕭云諫用手叩著書案說。

雕花門忽被叩響，陸懷舟挾著醬香跨入書房，玄鐵護腕上已經仔細擦過卻還殘留著沈家醬坊特有的柏木香味：“主子，沈家送來鎏金帖，邀您品鑒'龍脈銹酒'。“他抖開青鸞紋拜帖，“但這地點......地點定在了——將軍府正廳。”蕭云諫在“將軍府“三字上頓了頓，打開了拜帖：

「誠邀蕭將軍品鑒驪山龍脈醬靈

戊時三刻，鎮北將軍府正廳

附：特供柏木菌種三壇，助將軍驗查南詔蠱源」

“好個沈知夏...連我玄甲軍的底都敢探。“簪尾絲紋在燭火下詭異地蠕動，恰似那日醉仙樓她潑酒時微瞇的鳳眼。

蕭云諫指尖碾碎拜帖紙角，燭火將“龍脈醬靈“四字映得忽明忽暗：“她既敢踏入玄甲軍的虎穴，那我便鋪開這九宮棋盤，驪山柏木菌絲作子，顧行將軍的案子為局。“

他把插在輿圖上的銀簪拔出重新放入檀木盒中：“明日戌時，正廳擺上三十二壇柏香醉，再把我書房那幅《驪山兵防圖》'不慎'遺落屏風后——“

“沈知夏若真識破將軍身份...“陸懷舟說。

“那才有趣！她最好帶著另一半青鸞玉來驗我的玄甲軍符，本帥倒要看看，是她沈家的醬靈噬蠱，還是我蕭家的兵鋒斷玉！“

陸懷舟領命退下，玄七也消失在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