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查報告(2021)
- 魏易
- 12130字
- 2025-03-28 11:48:03
導論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中國基礎教育的政策目標已經從“有學上”轉變?yōu)椤吧虾脤W”。九年免費義務教育全面實現,義務教育的結構性質量有明顯改善,學生的學習效果有了明顯提升,為高等教育發(fā)展、人力資本積累和國民經濟發(fā)展打下了堅實基礎。經過幾十年的高速增長,中國經濟已進入新常態(tài),2019年經濟增長率從1992年的14.2%降至27年來的最低點5.95%。今后一個時期,宏觀經濟增長將繼續(xù)保持這一趨勢,中央和地方財政收入將面臨更大挑戰(zhàn),各級教育經費保障壓力將進一步增加,其中學前教育和高中教育投入最為薄弱。同時,快速的城市化進程加劇了現有的城鄉(xiāng)差距。雖然城鄉(xiāng)在學?;A設施和資金方面的差距已大大縮小,但在教師素質、課程內容和課后服務等方面仍存在差距。快速城市化還造成了大量留守兒童和流動兒童,加劇了舊有的城鄉(xiāng)教育不平等鴻溝,對教育和子女撫養(yǎng)制度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
過去四十多年中,全球范圍內收入不平等程度呈不斷上升的趨勢。[1]在收入差距擴大和高等教育回報率上升的雙重影響下,家庭在育兒上的投入不斷增加,對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競爭日益激烈。中高收入群體試圖通過增加對子女的教育投入來維持自身原本的優(yōu)勢,而中低收入群體也希望通過投入子女教育來獲得向上流動的機會,教育資源和機會不平等仍將存在。[2][3]隨著校外培訓機構的迅速發(fā)展,尤其是以應試、升學為目標的課外補習的發(fā)展,出現了“校內減負、校外增負”“教師減負、家長增負”的問題。2018年2月,教育部辦公廳等四部門發(fā)布《關于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開展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開展了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工作。2018年12月底,教育部等九部門聯合發(fā)布《中小學生減負措施》(減負三十條),從學校辦學行為、校外培訓機構管理、家庭教育監(jiān)護等方面針對減輕學生學業(yè)負擔做出規(guī)定并提出建議。對校外培訓機構的監(jiān)管力度持續(xù)加強,學校作為教育主陣地的作用不斷被強調。然而,由于基礎教育階段的均衡化與高等教育階段的分層發(fā)展模式,家庭仍然有動力不斷通過增加校內和校外教育投入,以獲得更高的升學競爭力和選擇權。
目前我國家庭教育支出水平、支出結構和負擔如何?非義務教育階段的入學機會是如何分布的?公共教育政策和財政投入是否瞄準了弱勢的學校和學生?對于家庭來說,將面臨著什么樣的挑戰(zhàn)?本書中,我們將利用2019年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查(China Institute for Educational Fi-nance Research-Household Survey, CIEFR-HS)數據來探討這些問題。該數據是國內首個專門針對家庭教育支出的全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提供了全國范圍內家庭教育支出等方面的豐富信息。2017年,北京大學中國教育財政科學研究所與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合作進行了第一輪調查。調查覆蓋除西藏、新疆和港澳臺地區(qū)外的29個?。ㄗ灾螀^(qū)、直轄市,以下合稱“省份”,不再另注)、355個區(qū)縣(區(qū)、縣級市,以下合稱“區(qū)縣”,不再另注),共涉及40011戶的127012個家庭成員,其中農村12732戶、城鎮(zhèn)27279戶,0-6歲及16歲以上在校生2.1萬人,中小學在校生1.4萬人。調查內容包括0-3歲幼兒早教情況、3-6歲幼兒入園情況,6-16歲以及16歲以上在校生的在讀情況、入學選擇、家庭教育支出和政府補貼。2019年第二輪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查(CIEFR-HS)覆蓋了全國29個省份、345個區(qū)縣、34643戶家庭、107008個家庭成員。其中,幼兒園到高等教育在校生樣本總數為18418人,學前階段占比為19.8%,小學階段占比為33.7%,初中階段占比為15.3%,普通高中占比為11.4%,中職占比為3.4%,高等教育占比為16.4%。
本書基于2019年CIEFR-HS調查數據,分析全國、城鄉(xiāng)、地區(qū)和不同發(fā)展水平的城市的家庭子女教育支出水平、結構、差異和經濟負擔,主題不僅包括傳統(tǒng)的各學段的入學機會分布和家庭教育支出,也關注中小學生參與校外培訓的情況和家庭在學校之外的教育支出。在此基礎上,本書結合教育事業(yè)經費統(tǒng)計數據,分析基礎教育階段公共教育投入在不同學生群體之間的分配,以及公共教育投入是否影響不同學生群體的入學機會、校內外教育選擇和家庭教育支出。
從學術角度而言,家庭對子女教育投入一直是人力資本投資研究的一個重要議題,本書將微觀的家庭教育支出與宏觀的公共教育財政投入結合起來,是對國內家庭教育支出研究的豐富和發(fā)展。從政策角度而言,一方面,本書基于CIEFR-HS調查數據,對全國不同地區(qū)、家庭和學校類型覆蓋學前到大學的家庭教育支出進行刻畫,為了解新時期民眾的教育需求、教育負擔和教育公平現狀提供了詳細的數據支持;另一方面,通過對家庭入學機會、校內外教育選擇和家庭教育支出進行深入分析,本書可以識別家庭背景如何通過家庭對子女的教育投入影響子女的教育機會獲得,公共政策和教育財政投入如何改變基于家庭背景而產生的教育不平等,從而為探索實現教育均衡發(fā)展的政策工具提供有效的實證依據。
一、主要內容
第一編為“綜述報告”。第一章介紹2019年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查(CIEFR-HS)的總體樣本和在校學生樣本分布,闡述了家庭教育支出的內涵、家庭教育支出指數和全社會教育投入指數的定義,并根據定義估計全國家庭教育支出的水平和結構、家庭教育支出相關指數和全社會教育投入水平。第二章對全國各學段家庭教育支出的水平、結構和負擔進行分析,具體包括幼兒園、小學、初中、普高、中職和大學階段家庭生均教育支出水平、校內外各項教育支出結構以及各學段家庭生均教育負擔;在此基礎上,總結了每一個學段家庭教育支出的特征。
第二編為“義務教育階段”。第三章根據2017年和2019年兩輪調查采集的家庭教育支出數據,對2017—2019年義務教育階段學生家庭,尤其是貧困地區(qū)和低收入家庭的子女教育支出水平、支出結構以及支出負擔的變化情況進行描述和分析。第四章在回顧國內外教育財政投入公平性內涵的基礎上,分析義務教育階段公辦、民辦學校的家庭教育支出和學校經費投入在城鄉(xiāng)不同收入群體之間的分布情況,估計國家財政性教育投入在不同收入群體之間的分配效應,并進一步對比了2017年和2019年公辦、民辦義務教育學校生均教育事業(yè)性經費的變化情況。
第三編為“非義務教育階段”。第五章主要聚焦于3-6歲兒童和幼兒園在園兒童兩個群體,分析了3-6歲未入園兒童的基本情況,以及幼兒園在園兒童的基本情況,包括入園類型和不同類型幼兒園在園兒童的家庭社會經濟背景,并進一步分析了學前家庭教育支出。第六章主要聚焦于2019年幼兒園在園兒童群體。首先,分析不同類型幼兒園、不同地區(qū)和不同經濟條件家庭的學前教育經濟負擔;其次,對不同地區(qū)、不同經濟條件的家庭在園子女獲得學生資助的情況,包括學生資助的覆蓋面以及資助分配是否瞄準了目標人群進行分析。第七章對目前高中階段(包括普通高中和中職學校、重點高中和一般高中、公辦高中和民辦高中)入學機會的城鄉(xiāng)、地區(qū)和家庭背景的分布進行描述,回答以下三個問題:誰在上高中?誰上什么類型的高中?家庭教育負擔如何?第八章基于CIEFR-HS數據,從家庭端估計了普通高中階段學生獲得各類獎助學金的情況,并進一步分析了資助分配是否瞄準了目標人群。
第四編為“民辦學校、校外培訓和課后服務”。第九章描述了學前、義務教育和普通高中階段民辦學校發(fā)展的地區(qū)和城鄉(xiāng)差異,基于家庭經濟條件、學生就讀學校的學費、對學校質量的評價等維度來分析家庭如何在公辦學校和民辦學校之間進行選擇;在此基礎上,總結了每一個學段民辦學校的供求特征。第十章基于2019年CIEFR-HS數據和網絡抓取的校外培訓機構數據,對農村地區(qū)校外培訓的參與和支出情況、不同學段和家庭背景的學生校外培訓參與和支出差異以及校外培訓的提供者、校外培訓市場發(fā)展進行分析。第十一章基于CIEFR-HS調查在2017年和2019年采集的家庭入戶追蹤調查數據,對2017—2019年中小學生家庭校外學科類補習和興趣類培訓的參與率及家庭校外教育支出的變化情況進行分析,旨在回答“2018年開始的一輪校外治理對家庭校外培訓參與和投入有何影響”的問題。第十二章以2019年CIEFR-HS數據中有效回答了校內課后服務相關問題的中小學生作為分析對象,分析了城鄉(xiāng)、地區(qū)和家庭背景不同的學生所在學校課后服務提供、收費和參與情況,并提出了在“雙減”政策背景下不同地區(qū)、類型的學??赡苊媾R的問題和挑戰(zhàn)。
第五編為“家庭教育投資決策”。第十三章聚焦于家庭教育投入中不同于一般趨勢的“異常值”,尤其是低收入家庭中對子女教育高投入的“雞娃”家庭,以及高收入家庭中對子女教育低投入的“躺平”家庭,分析這些家庭具備怎樣的特征。第十四章在低生育率正在成為中國當前需要關注的重要問題之一的背景之下,基于從學前到高中階段在校生家庭樣本,分析了父母的年齡(代際效應)和生育子女的年齡(生命歷程效應)如何影響家庭對子女的教育投入。
二、主要發(fā)現
本書在中國教育財政家庭調查(CIEFR-HS)數據的基礎上構建了家庭教育投入指數體系,對家庭和全社會的教育投入情況進行估計。指數體系包括三個維度:一是家庭教育支出水平,包括以家庭為單位的子女教育支出(家庭教育支出)、單個子女的教育支出(生均家庭教育支出)、全學段家庭教育投入;二是家庭教育負擔水平,包括家庭教育支出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例、家庭教育支出占家庭總支出的比例、家庭教育相對支出比;三是全社會教育投入水平,包括財政性教育經費占GDP的比例、家庭教育支出占GDP的比例、全社會教育投入占GDP的比例。[4]
首先,從家庭的教育支出水平來看,2018—2019學年全國普通全日制教育各學段家庭教育支出平均為11297元,家庭在每一個孩子身上平均花費8139元。一個孩子從學前三年到大學本科畢業(yè)平均花費一個家庭23.3萬元左右,其中家庭支出水平最低的20%家庭花費約18萬元,家庭支出水平中等的20%家庭花費約22.4萬元,而家庭支出水平最高的20%家庭花費約42.4萬元。
其次,從家庭教育負擔水平來看,家庭教育支出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例為40%,農村為56.1%,城鎮(zhèn)為36.2%。家庭生均教育支出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例為28.8%,農村為37.5%,城鎮(zhèn)為28.1%。從家庭教育支出占家庭總支出的比例來看,全國平均為14.9%,農村為15.8%,城鎮(zhèn)為14.1%。此外,從家庭教育相對支出比來看,大部分家庭支出水平在中等及以下家庭將更高比例的家庭支出用于子女教育。
最后,從全社會教育投入水平來看,2018年全國財政性教育經費為36995.77億元,占GDP比例為4.11%。估算全國普通全日制教育各學段家庭教育支出總體規(guī)模約為21632.1億元,占GDP比例為2.40%。在此基礎上,初步估計全國普通全日制教育各學段的全社會教育投入為61879.26億元,占GDP的比例為6.87%(詳見本書第一章)。
根據調查數據,2018—2019學年全國學前到高等教育階段全國家庭教育支出平均為11297元,其中農村家庭平均教育支出為8205元,城鎮(zhèn)為1.42萬元。家庭在每一個孩子身上平均花費8139元,其中農村為5482元,城鎮(zhèn)為1.1萬元,城鎮(zhèn)是農村家庭的2倍。分學段來看,學前階段全國平均為7402元,高于小學和初中,其中,農村為4195元,城鎮(zhèn)為1.05萬元。小學階段全國平均為4014元,農村為1905元,城鎮(zhèn)為6578元。初中階段全國平均為6103元,農村為3820元,城鎮(zhèn)為9199元。高中階段,普通高中全國平均為1.02萬元,農村為7771元,城鎮(zhèn)為1.23萬元;中職階段全國平均為6873元,農村為7517元,城鎮(zhèn)為6038元。高等教育階段全國平均為2.24萬元,農村為2.04萬元,城鎮(zhèn)為2.39萬元。各學段城鄉(xiāng)家庭教育支出差異最大的是小學階段,其次是學前和初中階段,高中階段差異逐漸縮小,中職甚至還出現了城鄉(xiāng)倒掛,而大學階段城鄉(xiāng)家庭教育支出差異甚至要小于高中階段。
家庭教育負擔率是指每生每年教育支出占家庭總消費支出的比例。根據本次調查數據,全國家庭教育支出平均為11297元/年,占家庭總支出的14.9%;家庭在每一個孩子身上平均花費8139元/年,占家庭總支出的10.8%。分學段來看,各學段家庭教育負擔率最低的是義務教育階段,平均為4.3%。其次是學前教育階段,平均為8.9%。非義務教育的高中學段,家庭負擔率上升。普高為14.1%,中職為14.8%。到大學階段,家庭教育負擔率超過了30%。尤其是農村家庭,平均每一個大學在校生的教育支出占全家總支出的36%。
首先,基礎教育階段家庭校外教育支出比例較高,平均占家庭生均教育支出的1/5左右,農村地區(qū)校外支出占比為10.7%,而城鎮(zhèn)地區(qū)為32.2%。分地區(qū)來看,東北部地區(qū)遠高于其他地區(qū),達到31.1%,東部地區(qū)為23.6%,中、西部地區(qū)分別為18.6%和15.9%。從城鎮(zhèn)內部來看,一線城市高達42.8%,二線城市超過城鎮(zhèn)平均水平,為34.4%,三線及以下城鎮(zhèn)地區(qū)為25.8%。
分學段來看,小學階段校外支出占教育支出的26.2%,初中階段校外支出占教育支出的18.4%,普高階段校外支出占教育支出的11.7%。分城鄉(xiāng)來看,小學階段農村地區(qū)校外支出占比為13.5%,而城鎮(zhèn)地區(qū)校外支出占比達41.2%。初中階段農村地區(qū)校外支出占比為9.6%,而城鎮(zhèn)地區(qū)校外支出占比達30.1%。普通高中階段農村地區(qū)校外支出占比為5.5%,而城鎮(zhèn)地區(qū)校外支出占比達17.4%。
學前階段:一是由于學前教育屬于非義務教育階段,家庭教育支出普遍高于義務教育階段同等支出水平的家庭;二是低收入家庭學前教育支出負擔較重,尤其是農村低收入家庭。城鄉(xiāng)幼兒園供給和早教市場供給的差異,使得農村不同支出水平的家庭之間在學前教育上的支出水平差距較小,而城鎮(zhèn)地區(qū)不同支出水平的家庭之間則根據其收入和支出水平選擇了不同收費的幼兒園以及校外早教服務。
義務教育階段:一是家庭教育負擔普遍較低,城鄉(xiāng)差異?。欢寝r村內部不同支出水平家庭之間的支出水平差異小,而城鎮(zhèn)內部不同家庭之間的支出水平差異大。城鎮(zhèn)地區(qū)由于校外教育資源較為豐富,家庭在校外教育上的花費整體上高于農村地區(qū),尤其是中高收入階層家庭,家庭教育支出一半以上都投入在校外教育。這是造成城鄉(xiāng)家庭和不同支出水平的家庭在教育支出方面差距的主要原因。
高中階段:一是農村和城鎮(zhèn)家庭教育支出均高于義務教育階段;二是低收入家庭負擔較重,尤其是農村地區(qū)達到了30%左右;三是普高階段家庭在校內和校外的教育支出均隨著家庭收入和支出水平的提高而逐漸增加,沒有出現義務教育階段高收入家庭與其他群體兩極分化的趨勢。大學階段:一是家庭教育支出水平高,低收入家庭負擔較重;二是由于高等教育收費受到了較為統(tǒng)一的管制,城鄉(xiāng)家庭和地區(qū)之間并沒有拉開較大差距,但家庭負擔率的城鄉(xiāng)和地區(qū)差異高于其他教育階段;三是由于我國高等教育系統(tǒng)具有明顯的分層特征,C9高校、985高校和一流大學建設高校中家庭背景較好的學生占比超出其在人群中的比例,因此盡管這幾類學校在校生的家庭教育支出更高,但學生的家庭教育負擔低于其他高校的學生。
根據2019年CIEFR-HS調查數據計算,兒童毛入園率為83.6%,與官方毛入學率83.4%相近。從凈入園率來看,全國3-6歲兒童凈入園率為68.5%。從入園類型來看,幼兒園的分類包括兩類,一類是公辦和民辦幼兒園,另一類是根據幼兒園的隸屬和舉辦者性質分類,大致分為大學附屬和政府機關園、小區(qū)配套園、鄉(xiāng)鎮(zhèn)中心園、小學附屬學前班和普惠性民辦園。從第一種分類來看,隨著家庭消費水平的提升,民辦幼兒園在園兒童的比例逐漸上升,公辦幼兒園在園兒童的比例逐漸下降。從第二種分類來看,來自優(yōu)勢家庭的孩子有更大可能進入體制內的和辦學質量較好的幼兒園。
如果將家庭學前教育支出占其總支出10%及以上定義為學前教育負擔過重的家庭,那么大約34.2%的家庭在學前教育上的經濟負擔過重。在送孩子上民辦園的家庭中,學前教育負擔過重的家庭占比為40.8%,高于送孩子上公辦園的家庭(25.4%)。城市家庭(37%)和農村家庭(29.1%)之間的差距也很明顯。整體上,幼兒園在園兒童獲得保教費減免或資助的占比為11.2%。公辦園在園兒童獲得資助的占比(13.5%)要高于民辦園在園兒童(9.6%),農村家庭的學生獲得資助的占比(14.2%)高于城鎮(zhèn)地區(qū)(9.6%),西部地區(qū)的學生獲得資助的占比(16.2%)高于其他地區(qū)。
以16-18歲為高中階段學齡人口計算毛入學率,2019年全國平均毛入學率為89.1%。分城鄉(xiāng)來看,城鎮(zhèn)地區(qū)為95.7%,農村地區(qū)為79.4%。分區(qū)域來看,東部地區(qū)最高,為90.1%。根據2019年CIEFR-HS全部高中在讀學生樣本估計城鄉(xiāng)和不同地區(qū)普高和中職在校學生占比,在農村地區(qū)就讀于普通高中的學生占比為71.7%,在城市地區(qū)就讀于普通高中的學生占比為77.7%。分區(qū)域來看,東北部地區(qū)普通高中占比最高(81.7%),其次是西部和中部地區(qū),分別為77.9%和74.6%,普通高中占比最低的是東部地區(qū),為72%。進一步分析顯示,高中入學機會根據成績和家庭經濟條件發(fā)生分層。首先,教學質量和大學升學率最高的重點普通高中的入學機會更加偏向于家庭經濟條件和父母受教育水平雙高的家庭。其次,因為成績原因無法進入重點普高以及普通高中的家庭中,有經濟條件的家庭傾向于將子女送入民辦高中就讀。最后,那些因為成績無法進入普通高中,又沒有經濟條件選擇民辦高中的家庭子女,則進入中職學校就讀。
從家庭教育負擔來看,首先,普通高中階段全國家庭教育支出平均為1.02萬元/年,占家庭總支出的14.1%。分公辦、民辦來看,民辦學校就讀的學生每年家庭教育支出為1.81萬元,是公辦學校平均支出的2倍,教育負擔達到20.4%。就公辦高中來說,不同收入水平的家庭子女所在的學校收費差異不大。而民辦學校低收入和高收入家庭子女所在學校收費差距可達2倍以上。整體來說,中職階段家庭教育支出水平低于普通高中,但其家庭教育負擔與普高家庭較為接近。根據CIEFR-HS調查估計的家庭經濟困難補助覆蓋率(17.2%)略低于《2018年中國學生資助發(fā)展報告》的全國覆蓋率(20.5%)。對資助瞄準的分析顯示,針對經濟困難家庭學生的資助瞄準有一定誤差。資助不精準存在兩種情況:第一,部分家庭經濟不困難的學生得到了資助;第二,部分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未獲得資助。
根據2019年CIEFR-HS中小學在校生樣本估計,全國平均有24.4%的中小學生在2018—2019學年參加過學科類校外培訓。城鄉(xiāng)差異顯著,城鎮(zhèn)地區(qū)參與率為31.4%,而農村地區(qū)為14.1%。從城鎮(zhèn)內部來看,一線城市中小學生學科類校外培訓參與率高達46.2%,二線城市為34%。參與學科類校外培訓的學生家庭年平均支出為8438元(中位數為3000元),城鎮(zhèn)地區(qū)年平均支出接近1萬元,為農村地區(qū)的3倍左右。各地中學階段的補習支出普遍高于小學,高中普遍高于初中。
全國平均有15.5%的中小學生在2018—2019學年參加過興趣類校外培訓。城鄉(xiāng)差異顯著,城鎮(zhèn)地區(qū)參與率為22.2%,而農村地區(qū)僅為5.5%。從城鎮(zhèn)內部來看,一線城市中小學生的興趣類校外培訓參與率高達34.9%,二線城市為20.8%,縣城參與率不到一線城市的一半。參與興趣類校外培訓的學生家庭年平均支出為5340元(中位數為3000元),城鎮(zhèn)地區(qū)年平均支出為5612元,為農村地區(qū)的1.5倍左右。盡管初中和高中階段校外興趣班的參與率遠低于小學,但在參與興趣班的學生中,高中階段支出最高,其次是小學階段,初中階段支出最低。
分學段來看,小學階段學科類校外培訓的參與率為25.3%,初中為27.8%,高中為18.1%,各學段參與率均在升學前期出現高峰,說明學科類校外培訓仍以升學為主要驅動。根據學生成績來看,整體上成績越好的學生群體參與率越高。在農村地區(qū),在班級成績中上的學生家庭對學科類校外培訓的投入最積極。在城鎮(zhèn)地區(qū),小學階段學科類校外培訓兼具“培優(yōu)”和“補差”,初中階段學科類校外培訓的“培優(yōu)”傾向更加凸顯。到了高中階段,盡管學科類校外培訓的平均參與率低于小學和初中,但成績在中下的學生參與率回升,學科類校外培訓再次呈現出“培優(yōu)”和“補差”兼具的特征。
興趣類校外培訓則呈現出不同的趨勢,小學生參與率為22.3%,初中為9.6%,高中為5.8%。農村地區(qū)興趣類校外培訓參與率一直處于低位,而城鎮(zhèn)地區(qū)在小學一到三年級達到35%以上,三年級后迅速下降,重點轉向學科類校外培訓。根據學生成績來看,在小學階段,城鄉(xiāng)地區(qū)各類興趣班的參與率都隨著成績提高而增加。初中階段,成績中下的學生藝術類和體育類的興趣班參與率增加,尤其是在農村地區(qū),開始超過成績中等和中上的學生。高中階段這個趨勢更加明顯:農村地區(qū)成績中等的學生藝術類參與率高于其他學生,而成績中下的學生體育類參與率高于其他學生;城鎮(zhèn)地區(qū)成績中下的學生,藝術類和體育類參與率都要高于其他學生。這說明在小學階段,家庭為子女選擇興趣類校外培訓更加傾向于學生在學有余力的情況下進行素質拓展,而從初中階段開始,通過投入非學科類的校外培訓在升學過程中取得相對優(yōu)勢的傾向逐漸出現,在高中則更加明顯。
根據家庭全年消費總支出,由低到高將家庭分為五組(最低20%組,20%-40%組、40%-60%組、60%-80%組和最高20%組)。最高收入組家庭年生均校外培訓支出為7447元,最低收入組家庭支出為209元。而最高5%家庭年生均校外培訓支出為13675元,最低5%家庭支出為171元。從校外培訓支出占生均家庭教育支出的比例來看,隨著家庭經濟實力的提高,這一比例不斷提高,最低5%組僅為6%,而最高5%組為47.9%。就城鄉(xiāng)差異來看,小學和初中階段,農村地區(qū)的校外培訓支出維持在較低的水平,而城鎮(zhèn)地區(qū)校外培訓的投入在各個學段都維持著較高的水平。到高中階段,農村地區(qū)的課外補習開始與城鎮(zhèn)靠攏,家庭消費處于中低水平的農村家庭校外培訓支出甚至要高于城鎮(zhèn)家庭。
本書主要關注了商業(yè)公司和個人兩類學科類校外培訓提供者。參與商業(yè)公司提供的學科培訓的學生占所有參加校外學科培訓學生的26.6%,而超過70%的學生主要參與個人提供的學科培訓。農村地區(qū)參與商業(yè)公司和個人提供的學科培訓的學生占比分別為8.1%和87.6%,城鎮(zhèn)地區(qū)分別為32%和65.7%。2018年以來對校外培訓機構的治理和監(jiān)管主要針對的是商業(yè)公司類培訓機構,而大量個人提供的學科培訓則并不容易被監(jiān)管。
在個人提供者中,在職教師是一個特殊群體。根據CIEFR-HS調查數據分析發(fā)現,在職教師給本校學生提供課外補習的情況仍然存在,且不同的地區(qū)程度不同。從學段來看,小學階段由本校教師提供補習的占比最低,其次是初中階段,高中階段占比最高。從地區(qū)來看,農村地區(qū)由本校教師提供補習的占比高于城鎮(zhèn)地區(qū),一線城市低于二線城市和縣城,而縣城則與農村地區(qū)的平均水平接近。結合機構的地區(qū)分布來看,可能是因為部分地區(qū)課外補習的資源較少,在職教師仍然是滿足家長和學生校外學習需求最可得的選擇。
以2019年CIEFR-HS調查數據中有效回答了校內課后服務相關問題的中小學生作為分析對象,我們發(fā)現,首先,中小學階段約有36%的學校提供至少一類課后服務,其中提供課后托管服務的學校不到6%。其次,平均來看,在參加課后服務的學生群體中,總費用平均為1018元/年。由于財力的限制,經濟較為發(fā)達地區(qū)有更多學校提供免費的課后服務,而農村地區(qū)和經濟較為不發(fā)達地區(qū)有更高比例的學校向學生收取托管費和課后補習費。最后,優(yōu)勢家庭不僅更有經濟實力在校外教育培訓市場中選擇相應的教育服務,其子女所在學校也有能力提供更多的基礎性和拓展性的課后服務。盡管中小學階段屬于就近入學,一些地區(qū)執(zhí)行了義務教育階段學校“零擇校”的政策,但從不同家庭收入水平和家長受教育水平的孩子所能夠獲得的學校課后服務來看,家庭經濟背景較好的孩子所在學校一方面能夠提供更多的基礎性托管服務,另一方面能夠提供更加豐富的課后活動??梢?,優(yōu)勢家庭不僅更有經濟實力在校外教育培訓市場中選擇相應的教育服務,其子女所在學校也有能力提供更多的基礎性和拓展性的課后服務。
根據2019年CIEFR-HS各學段在校生樣本估計,從全國平均來看,幼兒園、小學、初中和普通高中就讀民辦學校的學生占比分別為58.2%、10.1%、12.9%和12.8%。與2019年教育統(tǒng)計公報數據相比,按照抽樣比例進行加權之后,各學段民辦學校學生占比與統(tǒng)計公報數據較為接近。分地區(qū)、城鄉(xiāng)和城鎮(zhèn)內部來看,民辦學校學生占比呈現出不同的趨勢。
首先,將2019年CIEFR-HS覆蓋的29個省份分為東部、東北部、中部和西部四個地區(qū),中部地區(qū)基礎教育階段民辦學校學生所占比例都是最高的,而西部地區(qū)民辦學校學生占比基本上都是最低的。中部地區(qū)分別有70.8%、14%、16.8%和19.2%的在校生就讀于民辦幼兒園、民辦小學、民辦初中和民辦普通高中。除學前階段外,東部地區(qū)民辦學校學生占比接近于中部地區(qū),東北部地區(qū)民辦學校學生占比接近于西部地區(qū)。
其次,就城鄉(xiāng)來看,民辦學校的學生占比在城鄉(xiāng)間的差異小于地區(qū)之間和不同類型的城市之間的差異。在學前和初中階段,城鎮(zhèn)和農村民辦學校學生占比非常接近;在普高階段,城鎮(zhèn)地區(qū)略高于農村地區(qū)。主要的城鄉(xiāng)差異出現在小學階段,農村地區(qū)民辦學校在校生占比達到13%,而城鎮(zhèn)地區(qū)為6.6%。
最后,相對于城鄉(xiāng)差異,城市內部的差異更大。在幼兒園和高中階段,隨著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提高,就讀于民辦學校的學生比例在降低。在小學和初中階段,隨著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提高,就讀于民辦初中的學生比例則在提高??偟膩砜?,較為發(fā)達的城鎮(zhèn)地區(qū)義務教育階段民辦學校學生占比相對較高,非義務教育階段則相反。
在地區(qū)性差異之外,民辦學校內部也存在很大的差異,既存在收費高達數萬元的高質量的民辦學校,也存在收費幾百元的低質量的民辦學校。在不同層級的教育中,民辦學校的功能有所不同。
在學前教育階段,公辦幼兒園不能完全滿足居民的受教育需求,民辦幼兒園主要是為了滿足家庭的超額教育需求。與此同時,政府通過多種途徑促進普惠性民辦幼兒園的發(fā)展,從而抑制了公辦、民辦幼兒園的收費差異。此外,也有部分高收費民辦幼兒園的存在是為了滿足家庭的差異化教育需求。
在義務教育階段,民辦學校的主要功能呈現出兩極分化的態(tài)勢。部分民辦學校的存在是為了滿足高收入群體的差異化教育需求。對于這部分家庭和學生而言,就讀民辦學校意味著更多的教育支出,但可能接受到更高質量和更加多元化的教育。同時,部分義務教育階段的民辦學校則承擔著滿足超額教育需求的功能。
在高中階段,民辦高中的定位隨經濟發(fā)展水平而不同。在一線城市,民辦高中的定位產生了兩極分化,部分民辦高中滿足家庭的超額需求,而部分滿足收入相對較高家庭的差異化需求。在二線城市、其他縣市和農村地區(qū),受地方政府財力的限制,部分公辦高中的質量較低,民辦高中反而起到了滿足家庭和學生對較高質量教育需求的作用。
從學生和家庭對公辦、民辦學校質量的評價來看,整體上,無論是公辦學校在校生家庭,還是民辦學校在校生家庭,都傾向于認為本地的公辦學校質量好于民辦學校。在義務教育階段,平均有78.6%的公辦學校在校生家庭和36.5%的民辦學校在校生家庭認為公辦學校更好,這個比例隨著家庭經濟水平上升而略有下降。相對于義務教育階段,高中階段有更多的家庭認為本地的公辦普高質量更好,即便是孩子選擇民辦普高的家庭,也有更高比例的家庭認為公辦普高更好。
從學生和家庭選擇民辦學校的原因來看,在義務教育和普高階段,低收入家庭子女中分別有11.7%和40.7%的學生因為上不了公辦學校而選擇民辦學校,就讀于民辦學校僅僅是為了滿足他們基本的受教育需求。隨著家庭經濟條件上升,因為差異化需求而選擇民辦學校的學生占比相應提高??偟膩碚f,學前階段家庭的需求和民辦幼兒園的定位相對單一,而隨著學段逐漸升高,到了高中階段,家庭的需求和民辦學校的定位逐漸多元化。
根據2019年CIEFR-HS數據中小學階段在校生就讀學校的信息,將家庭調查數據與學校經費數據進行匹配,得到了樣本學生的家庭教育支出和學校投入的情況。在此基礎上對公共教育投入在不同家庭群組間的分配進行分析發(fā)現,在考慮了公共財政投入之后,公辦學校的不同收入家庭群體子女所享受到的教育總投入差距顯著縮小。相較于2017年,2019年城鄉(xiāng)公辦義務教育學校的生均教育事業(yè)性經費整體上實現了顯著增長。農村地區(qū)低收入家庭子女所在的學校,其生均教育事業(yè)性經費增長幅度高于最高收入組家庭??傮w來看,多年來公共財政對義務教育學校和農村地區(qū)學校的重視和投入,使得地區(qū)之間、城鄉(xiāng)之間和不同收入水平的家庭子女所在的學校之間的教育經費差異大大縮小,且出現了向農村和低收入家庭傾斜的趨勢。
根據2017年和2019年兩輪CIEFR-HS調查數據,對2017—2019年義務教育階段學生家庭教育支出水平、支出結構以及支出負擔變化情況的分析發(fā)現,2019年義務教育階段家庭校內和校外教育支出相對2017年有所下降,家庭負擔減輕。家庭教育支出下降的原因之一是學校各類收費減少和收費水平降低,原因之二是校外補習的參與率下降。值得注意的是,農村地區(qū)和低收入家庭學生參與率下降更大,城鄉(xiāng)家庭間校外教育資源的差距擴大。此外,義務教育階段收入高的家庭更傾向于選擇民辦學校,同時民辦學校內部存在兩極分化,高收費和低收費的民辦學校共存。
2018年12月底,教育部等九部門聯合發(fā)布《中小學生減負措施》,從學校辦學行為、校外培訓機構管理、家庭教育監(jiān)護等方面提出了減輕學生學業(yè)負擔的規(guī)定和建議。本書基于CIEFR-HS調查數據,對2017—2019年中小學生家庭校外學科類補習和興趣類培訓的參與率和家庭校外教育支出的變化情況進行分析。結果發(fā)現:第一,2019年中小學生校外補習班和興趣班的參與率下降,同時城鄉(xiāng)家庭之間、高低收入和父母不同受教育水平的家庭之間差距有所擴大;第二,2019年生均家庭教育總支出較2017年下降,但家庭校外補習班和興趣班平均支出上升;第三,學科類的校外補習班主要受到升學需求的影響,而校外興趣班則沒有明顯的升學需求驅動,也沒有受到校外治理行動的明顯影響;第四,在校外培訓參與率下降的同時,需注意到不同群體在校外培訓投入方面的兩極分化趨勢,那些家庭經濟資源和社會文化資源較多的學生不僅更多地參與校外培訓,而且家庭的投入也在不斷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