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少康文集·第一卷:先秦諸子的文藝觀 中國古代文學創作論 鐘嶸《詩品》
- 張少康
- 8字
- 2025-03-28 09:55:00
先秦諸子的文藝觀
日譯本序1
興膳宏
眾所周知,春秋戰國時期是中國文化的一大繁榮時期,但人似乎并不認為文藝或文學在這一時期有顯著發展。這是因為以通常標準界定的文學,其形成的過程只能追溯到前漢時期。當然,從廣義上說,本書所涉及的“諸子百家”的著作也可稱為“文學”。海內外出版的各類中國文學史中,幾乎都是將《論語》《孟子》《老子》《莊子》作為“文學”類書籍列舉的。盡管如此,毋庸置疑的是,這些著作從第一意義上來看,還是應該屬于哲學思想類的書籍。
在那個時代,哲學、文學、歷史甚至政治都還沒有達到我們今天所謂的這些概念的分化狀態。在本書中,作者指出,直至戰國中期以后的荀子時代,各類意識形態才從未分化狀態逐步走向獨立分化。從這個意義來說,這是值得關注的論點。而這個時代的作品中,與我們對文學的理解最接近的就是《詩經》了。《詩經》收錄的三百零五篇詩歌如果排除與音樂并存的關系是不能獨立存在的,也就是說“詩”即是“樂”。
此外,與諸子各派的思想發展密不可分的辯論術、繪畫、工藝等各類技藝, 其各種要素仍然處于混沌狀態,應該包含在本書提及的“文藝”一詞的范疇之內。因此,如果讀者期待諸子百家也會像亞里士多德以敘事詩、悲劇這些有明確已知分類的內容為對象來闡述《詩學》那樣,那么閱讀本書時或許會有一種被搪塞的感覺。
盡管本書提及的“文藝”的意義存在多樣性且混沌不清,但很明顯作者將視點放在了今天我們定義的“文學”問題上。諸子百家的作品以不成熟的形態提出的一些問題是如何對后世文學理論的形成起到有效作用的,又或者是如何得以建立其理論基礎的,在這些問題的探究上,作者的態度是一貫的,且在研究上頗有成效。如果讀者能跨越諸子百家的范疇,帶著通時性的關心來閱讀本書,必定能領會作者的意圖,有所收獲。
本書作者張少康先生是我二十多年的知己。 1965年秋天,我就讀于京都大學研究生院,應中國科學院之邀,參加了由京都派遣的中國研究者訪中團,以北京為中心,在中國進行了為期三個月的訪問學習。與現在不同,由于日中兩國之間還未恢復邦交,那個年代去中國留學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在中國期間,最后的四十天我接受北京大學的誠摯款待,住在校內的留學生宿舍里,盡管條件有限,但得以專心從事我自己的專業領域六朝文學理論的研究。與張先生的知遇正是這個時期。在此引用一段回顧當年的舊文:
負責輔導我的是年輕講師張少康先生。在留學生宿舍安靜的室內,我們二人圍繞我的研究課題六朝文學批評常常討論至深夜。那時的北京已是隆冬,由于不適應干燥的氣候,我的喉嚨發干,不停地從大暖壺中倒出熱水潤潤喉嚨,再繼續討論。深夜送張先生走出房門時,干燥的空氣像針刺般迎面而來。2
暫且不論詞句的巧拙,讀到這一段,我的腦海里至今仍然會浮現當時的情景。我在中國期間,正值文化大革命的前夜,切身體會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空氣。回國后不久,文革開始,我與張先生的聯系也徹底中斷了。后來,直至文革結束的十幾年中,我完全沒有他的消息。文革接近尾聲時,我曾托人給他帶去我的舊作,得到的也只是“好像收到了”的不確切回答。但也由此可知他尚安好。
我們交往的重啟新篇還是三年半以前的事。當時在中國留學的釜谷武志君走訪了張先生的宿舍,幫我聯系到了他。據釜谷君回憶,張先生把我之前送他的舊作視若珍寶,仔細收藏著,拿出來時小心翼翼。我十分汗顏。此后,張先生又寄信給我,我們終于有了書信往來的聯系渠道。同時他還將第一本著作贈予我。關于本書的內容,我在前面已經闡述了觀點。經歷文革風雨,還能這么快地拿出這樣的研究成果,我十分欽佩他的努力。
附言,去年9月初,張少康先生結束了在開羅為期一年的講學,在返程途中繞道京都,我們時隔二十年得以再度聚首。緊接著,當年11月在上海召開的文心雕龍會議上我們又一次見面,我經由北京回國途中,在北京受到了熱情款待。望著張先生溫和的笑容,我絲毫感覺不到歲月的流逝。
此次本書的日語翻譯版得以出版,當然是與譯者釜谷君的全力付出分不開的,同時也是他促成了我和張先生的重逢,我不由感到本書所具有的深遠意義。本書對我們包括釜谷君在內的友誼也具有紀念意義。我們三人衷心希望讀者能借助本書了解諸子百家一直以來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1985年5月6日
1 《先秦諸子文藝觀》在1985年由當時京都大學的釜谷武志翻譯成日文,京都大學教授興膳宏作序,在日本汲古書院出版,日譯本書名為《諸子百家的文藝觀》。釜谷武志后為日本神戶大學教授,曾任文學部長。興膳宏教授曾任京都大學文學部長,日本東方學會理事長,現已退休,為京都大學名譽教授。序文原為日文,由張璐譯成中文。
2 此段引文見于筑摩書房1968年出版的興膳宏日譯本《文心雕龍》的“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