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王世貴之前就和劉正德見過禮,知道這位員外爺是附近龍湖鎮的鎮長,只是他正忙著巴結兩位上清弟子,還沒來得及和劉正德親近。
這會兒見劉小郎君過來將大閭律法背得滾瓜爛熟,說得有板有眼的,他也有些急了,莊子里若真出了什么謀害繼女的大案子,他年末考核可是要被評個下等的。
事關自己的利益,老里正不得不多說兩句:“此事口說無憑,四丫她一個孩子,若是胡謅了什么,還望諸位莫要輕信。要不小老兒這便去將王大眼夫妻叫過來,和四丫當面對質,也好澄清此事。”
陳小任卻冷笑道:“何必這般麻煩,我等明日還要趕路,你不是要證據么?你且告訴我四丫家在何處,咱們這便過去找證據!”
“這……”王世貴沒料到陳小任竟順著他的話立馬要動真格的,一時有些躊躇。
“這什么?”陳小任不樂道:“難不成你還想趁著今夜前去王大眼家通風報信?”
王世貴登時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要不是看在陳小任和兩位上清宮弟子關系匪淺的份上,非破口大罵幾句豎子不可!
他重重喘了兩聲粗氣,憤憤道:“去休,去休,老朽這便帶你們過去!”
他原本以為同去的不過陳小任王四丫和兩位上清宮道姑而已,不想陳小任背起王四丫后,竟將劉正德劉子睿和張勇一同叫了起來。
看到這么大的陣仗,老里正心里也有些打鼓,這里一個官,一個吏,兩個仙師,要開堂問審都夠了,今夜之事,怕是難了了。
一行人出了祠堂,陳小任先和王世貴打了個招呼,說只消王世貴帶他們到地方便可,不要驚動旁人,也不要叫醒王大眼一家。
王世貴聽得莫名其妙,這人都不叫醒,還算什么賬對什么質?
接著陳小任便將王四丫叫醒過來。
這小丫頭先前下馬車時還醒過來了,上了陳小任背后,立馬又睡了過去,一直睡得頗為香甜,不知是口水還是汗水,都把陳小任后背打濕了一片。
被陳小任晃醒,她眼睛尚未睜開,嘴里已含含糊糊地開腔道:“哦,我馬上就起來去打水,伯母莫要打我。”
聽到她這下意識地回話,眾人一時都有些心塞。
這才三四歲的丫頭,不給吃不給睡,還要干那么多粗活,這王大眼的伯母,簡直不是人!
今夜若非被陳小任他們撞見,王四丫十有八九要死在嶺上做個沒人收尸的孤魂野鬼,就和她那條大黃一般,死在草叢里臭了爛了都無人問津。
呃,這么說好像也沒對,大黃起碼還有她惦記著,她簡直過得連大黃都不如?
“四丫,是我,小任哥。”陳小任喚醒她道。
“小任哥?誰是小任哥呀?”王四丫愣愣看著陳小任,一雙清亮的大眼睛中滿是疑惑。
隨著她漸漸清醒過來,她也終于認出了陳小任,改口道:“小任哥,是你啊,我們到家了嗎?”
陳小任回道:“馬上就到了,不過,四丫啊,你想不想大黃?”
見陳小任故意在四丫面前提起大黃,此刻正對王四丫同情萬分的蘇芙頓時柳眉倒豎,恨不得再抓他起來胖揍一頓。
果然,四丫一聽到大黃兩個字,只緩了一息,眼眸之中立即涌出淚水:“大黃,我的大黃,我再也沒有大黃了。”
“停!”陳小任叫住她:“你記住,待會兒你就想著大黃一直哭就行,如果你伯母問你什么,你就只說一句,伯母,你害得我好慘啊。”
王四丫被他說得一愣,眼睛里淚珠都忘了滴落,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要和伯母說這個。
“現在你先說來聽聽。”陳小任教她。
王四丫有些古怪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道:“伯母,你害得我好慘啊。”
陳小任滿意地點頭道:“對嘍,就是這句話,像你剛才這樣慢慢說。”
“來,再來幾遍。”
“伯母,你害得我好慘啊。”
“再來。”
“伯母,你害得我好慘啊。”
一行的眾人起初還搞不明白陳小任要干什么,可聽王四丫說了幾遍下來,這大半夜的,個個都覺得心里滲得慌,尤其是原本埋頭趕路的張勇,忍不住將目光投向陳小任和王四丫身上,不看看這發聲的是個活人,他莫名就覺得身上陣陣發涼。
小王莊沒多大,也就三十幾戶人家而已。
不一會兒,眾人已來到一座泥坯建的大屋前。
“到了,就這家。”王世貴在屋門前站住,示意地方到了。
陳小任背著王四丫來到屋前站定,打量了這大屋一眼,見這屋子又大又高,里面應當有兩層的結構,別說一家人,便是十幾個人都住得下,就這樣那王大眼還讓四丫和大黃一起睡狗窩,可真是個人渣。
他問四丫:“四丫,你可記得你伯父伯母住哪間屋?”
四丫點了點頭,指了指靠左的一個窗口道:“伯父和伯母住這間。”
“那你呢?”陳小任再問她。
四丫一指屋外另外一間門口堆著許多雜物的柴房:“我和小黃住那間。”
“嘿嘿。”陳小任冷笑了一聲,沒說什么,只道:“還記得小任哥剛剛教你的嗎?”
“嗯。”四丫用力點了點頭,而后用緩緩的腔調說道:“伯母,你害得我好慘啊。”
氣氛陡然一凝,旁邊眾人都是一臉古怪地看著這倆小。
陳小任卻滿意道:“就是這樣,好了,現在你可以開始哭了。”
四丫醞釀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看向陳小任:“小任哥,我有點哭不出來了。”
陳小任:“……”
眾人:“……”
又等了一會兒,見四丫果然哭不出來,陳小任只得嘆了口氣道:“唉,你想想大黃,今夜你是回來了,可大黃卻再也回不來了。”
“大黃之所以會死都是為了救你,剛才在嶺上的時候本來那個臭老伯是要來吃你的,可大黃為了救你,就把自己喂給他吃了。”
“那個臭老伯咬開它的肚皮,把它肚子都掏空吃了,可大黃最后還惦記著你,生怕你回家挨餓,它最后給你留了一個值錢的寶貝,一直到見到我們,把寶貝交給我們它才最后咽氣……”
“哇!大黃。”王四丫大聲哭了起來。
“伯母,伯母。”陳小任急忙提醒。
王四丫剛才念叨了一路,聽陳小任起了個頭,立馬就順著大哭道:“伯母,你害得我好慘啊。”
“聲音小點。”
“伯母,你害得我好慘啊。”
“就是這樣。”
“你們在這邊藏好了莫要露頭。”陳小任交待眾人一聲,背著王四丫快步走到朱清照身邊蹭了一下,留下一句:“幫忙。”然后就跑到了柴房門口,將柴房門口堆房的農具全部弄倒,發出“咣當咣當”的響聲。
而后又背著不斷哭訴著“伯母,你害得我好慘啊。”的王四丫湊到了王大眼所住的那個窗戶邊“汪汪”地學起狗叫來。
朱清照和蘇芙站在原地,看著其他人到一邊藏了起來,她才撇了撇嘴對蘇芙道:“還以為他真的一個人就能搞定呢。”
蘇芙卻看著陳小任背著王四丫跑得腳不沾地,有些欽佩道:“師姐,小任什么都還不會,能弄成這樣已經不錯了。更何況四丫跟他非親非故,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俠義心腸,將來長大了必定是位偉男子。”
朱清照倒也不是真要貶低陳小任的意思。
這一路上,二人和陳小任相處下來,只覺得這弟弟雖然有些刁鉆古怪,但膽大心細,又有一顆赤子之心,對人熱忱,不管什么臟活累活,只要是需要他干的,從不嫌棄拒絕。此刻幫助萍水相適的四丫討還公道也是不遺余力,這性子著實討人喜歡。
此刻二人都已忘了要探究陳小任秘密之事,是真心實意拿他當朋友兄弟相處的。
見他背著四丫在窗前汪汪直叫,二人既覺得好笑,又有些心酸。
對了個眼神后,朱清照掐了個法訣打入屋中,卻不知是什么法術。
蘇芙也打出一團光照,將四丫的影子投在了窗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