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我們真的來到河北了嗎？”

唐妙興的目光掃過那些當地百姓，眉宇間盡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河北不應該是蝗災肆虐，顆粒無收，遍地哀鴻嗎？

可眼前的這些百姓，氣色紅潤，身形壯實，全然不像遭遇過災荒的樣子，反而透著一股安逸。

這景象與他腦海中餓殍遍野的凄慘畫面，形成了劇烈的反差，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曾設想過無數次，災民們定是瘦骨嶙峋，目光呆滯，與此刻的生機勃勃截然不同。

然而眼前的他們，衣衫雖樸素，精神頭卻不差，不像經歷過饑餓。

“沒錯。”

唐高義語氣沉穩，目光中透著一絲不易察察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他們隨運糧隊伍跋涉了近半月，從富庶的山東一路蜿蜒至此，途中遭遇過好幾波土匪，所幸并未爆發真正的沖突，

哪怕有一次雙方都劍拔弩張，眼看就要火拼的時候，土匪卻出人意料的選擇了退讓。

運糧隊也未曾咄咄逼人，一番商討過后，竟達成了一個令雙方都能勉強接受的折中方案。

這次遭遇讓唐高義對運糧隊的看法有了些改變，看來運糧隊也并非一味忍讓。

倘若土匪貪得無厭，提出的條件觸及了運糧隊的底線，一場血戰便在所難免。

“可是這里并不像受災的樣子。”

唐妙興眉頭緊鎖，困惑的目光投向唐高義，心中疑竇叢生。

他雖未親歷蝗災，卻深知饑餓的滋味，絕非眼前這般安樂。

尋常受災之地，老百姓必定面黃肌瘦，目光無神，他們會把目之所及一切可食之物塞進嘴里，就連樹皮草根亦不放過。

可惜即便如此掙扎，活下去的希望依舊渺茫。

“妙興，你別忘了我們才進入河北，要是再深入一段距離，看到的情況便會截然不同。”

唐高義的聲音平靜，眼神卻望向更遠的北方，那里才是真正的考驗。

河北各地區災情輕重有別，此處緊鄰山東，情況自然會好很多。

這里不僅可以隨時過境購糧，一旦事不可為，也能第一時間舉家遷移，所以人心尚且安定。

而其他災情深重的地區，則是另一番景象，即便想用重金購糧，也無處可尋，更遑論拖家帶口逃離故土。

這個時代的人們，與后世不同，安土重遷的觀念根深蒂固。

多數人一生的活動范圍，便局限于方圓數十里的村鎮，若無天大的意外，他們絕不會輕易拋棄世代居住的家園。

這也是許多人寧愿餓死，也不愿踏上逃荒之路的緣由，對故土的眷戀勝過了求生的本能。

留下來至少還有遮風避雨的家，有賴以為生的薄田，有血脈相連的親戚朋友。

若是踏上茫茫逃荒路，便真成了無根的浮萍。

當然這并非他們不愿逃離的唯一原因，而是有更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

即便鼓足勇氣逃出去，也未必能保證活著，那些身懷一門手藝的人或許還好些，尚能憑借技藝在異鄉迅速找到活計，開啟新的生活。

但這只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是農民，離了土地便失了倚仗。

眼下凜冬將至，那些失去家園的農民，又能依靠什么在陌生的土地上存活。

“唉！還是走的太慢了，也不知道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過去。”

唐妙興發出一聲輕嘆，焦急的情緒溢于言表。

此次河北的士紳倒是慷慨解囊，籌集了大量的糧食。

但也正因運輸的糧食數量過于龐大，車隊才如同蝸牛般緩慢前行。

那些馬車上都堆滿了沉甸甸的麻袋，壓得車輪深深陷入泥土。

他與唐高義身處運糧隊的最前方，向后望去，運糧隊浩浩蕩蕩，竟一眼望不到盡頭。

“起碼還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唐高義是按照路途最遙遠的地區來計算時間的，他們這一次將途經河北的諸多鄉鎮，屆時那些曾出資購糧的本地士紳，便會派遣人手前來接收屬于他們的那部分糧食。

隨著運糧隊的糧食逐漸分發減少，空置下來的馬車也會越來越多，到那時整個運糧隊的速度自然會有所提升。

不過這也僅僅是解燃眉之急，想要讓當地百姓活下去，就需要有源源不斷的糧食運送過來，但這何其艱難。

又有誰能真正負擔得起這天文數字般的消耗？河北的那些士紳即便傾家蕩產又能運輸幾次糧食？

“砰砰砰！”

沉悶的槍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空氣的寧靜，正當唐高義凝神思索如何籌措更多糧草之際，這突如其來的密集槍聲讓他心頭一緊。

他迅速掃視前方，運糧隊安然無恙，并未受到攻擊。

他的目光立刻轉向運糧隊后方，然而視野之內，仍舊一片平靜。

判斷出交火點距離自己尚遠，唐高義不動聲色地給唐妙興遞了個眼色，示意唐妙興原地警戒。

隨后他便獨自朝著隊伍后方槍聲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他擔心土匪想要聲東擊西，所以前方必須留人防備，以防不測。

經過一刻鐘的急促奔襲，唐高義終于抵達了交火地點。

眼見運糧隊的人尚在與土匪激烈交火，他緊繃的心弦略微一松。

只要沒有一觸即潰就好，運糧隊若是被攔腰截斷，后果不堪設想。

要是后面的運糧隊被徹底堵死，屆時損失的就不只是一些糧食那么簡單了。

看來這次遭遇的土匪，不僅膽量極大，胃口更是大得離譜。

可惜土匪這次算是踢到了鐵板，低估了運糧隊的實力。

運糧隊中有幾個人的戰斗素養極高，槍法精準，行動間配合默契。

他們交替射擊，構成一道嚴密的火網，根本不給土匪任何靠近的機會。

看來這些人就是河北士紳雇來的保鏢護衛，怪不得他一直都沒有發現，原來這些保鏢護衛都巧妙地隱藏在龐大的運糧隊伍中了。

雖然這樣的分散部署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整體戰斗力，但面對如此漫長的運輸線，這也是無奈之舉。

畢竟運糧隊的目標太大，隊伍綿延數里，很容易被土匪分段襲擊。

“一群廢物，這么長時間還沒能拿下，都給老子沖，第一個沖過去的，老子賞他一百塊大洋。”

土匪頭子的咆哮聲在林間炸響，充滿了不耐與暴躁。

眼見運糧隊的抵抗依舊頑強，土匪頭子終于按捺不住，開始催促埋伏的土匪發起總攻。

他要的是速戰速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拖泥帶水地消耗下去。

聽到一百塊大洋的重賞，那些原本還有些畏縮的土匪，眼中頓時爆發出貪婪的光芒，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他們開始不顧一切地邊跑邊胡亂射擊，瘋狂的朝前沖。

哪怕有幾個倒霉的同伴不幸被流彈擊中，也未能讓他們停下腳步，反而更激發了兇性。

看著黑壓壓的土匪如潮水般逼近，運糧隊中一些缺乏經驗的人明顯開始慌亂，握著槍的手心滲出了冷汗。

原本還算穩定的防線，在土匪不要命的沖擊下，竟然開始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崩潰。

即便那些經驗豐富的保鏢護衛們高聲呼喝，試圖穩住陣腳，卻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改變這種恐慌蔓延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