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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鹽沼骨

  • 貞觀風華錄
  • 承瑞雪
  • 2729字
  • 2025-03-06 22:55:12

第十二章:鹽沼骨

七月,烈日高懸,熾熱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在疏勒河畔的鹽堿地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燥熱而又沉悶的氣息,鹽堿地仿若一個巨大的蒸籠,不斷蒸騰著詭異的蜃氣。遠遠望去,那蜃氣扭曲著光線,將這片荒蕪之地勾勒出如夢似幻卻又遙不可及的虛假景致。李逸身著一襲勁裝,身姿挺拔,他俯身彎腰,伸出手抓起一把泛白的土。那土中滿是鹽粒,在他指尖輕輕捻碎時,這些晶粒在烈日的強光下折射出詭譎的彩光,好似藏著這片土地不為人知的秘密。

戍長趙四站在一旁,他身形魁梧,臉上帶著常年在邊關磨礪出的滄桑。此時,他“呸”的一聲,啐出口中苦咸的砂子,皺著眉頭抱怨道:“這鬼地方,連野鼠都能齁死?!蹦钦Z氣里滿是對這惡劣環境的無奈與厭惡。李逸卻神色平靜,眼中閃爍著別樣的光芒,他將鹽土裝進皮囊,緩緩說道:“咸得好。長安一斗青鹽值三貫錢,這鹽沼,簡直就是一座天然糧倉。”話音剛落,他突然雙腿一夾馬腹,策馬如疾風般沖上高坡。馬蹄聲驚起大片灰撲撲的“云雀”,可令人驚奇的是,這些“云雀”落地時竟化作一個個身著氈袍的漢子,他們手中的彎刀在鹽殼上劃過,發出刺耳鳴響,瞬間打破了這片土地原有的寂靜,一場沖突似乎一觸即發。

黃昏時分,疏勒城被夕陽的余暉籠罩,城中飄著烤馕與孜然混合的焦香,那是生活的煙火氣息。李逸裹著一條褪色的商隊頭巾,巧妙地偽裝成普通商人,混在人群中。他目光敏銳,靜靜地看著粟特人用銀勺舀起鹽粒,仔細地驗貨。鹽販巴什爾身材肥胖,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他的獨眼在落日的映照下閃爍著精明的光。他開口說道:“客官要青鹽?得用這個換。”說著,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轉了個圈,露出內側“范陽盧”的陰刻。這小小的舉動,卻仿佛揭開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暗示著背后復雜的勢力糾葛。

李逸不動聲色,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他悠悠地說道:“若是用這個呢?”說罷,他拋出一枚吐蕃金幣。金幣落地時,竟震開了鹽堆下的麻布,剎那間,三百張強弓泛著桐油光出現在眾人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巴什爾反應極快,彎刀瞬間出鞘,寒光一閃,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裴十二早已張弩搭箭,利箭帶著呼嘯的風聲,將巴什爾的彎刀釘在了鹽垛上。李逸向前一步,踩住巴什爾的手腕,冷冷地說:“疏勒鹽市三日一集,盧刺史的弓弩卻夜夜西行。告訴你的粟特主子,下次運箭鏃,記得用鹽袋吸潮?!彼穆曇舻统羺s充滿威懾力,仿佛在向隱藏在暗處的勢力宣告,他已洞悉一切。

白露那日,玉門關的二十四座烽燧同時升起青煙,那裊裊青煙筆直地沖向天空,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戍卒們神情莊重,他們將胡麻酒灑在第七烽的殘垣前。這第七烽歷經歲月的洗禮,石縫里嵌著的箭鏃已與夯土緊緊長在一起,仿佛成為了它的一部分。張五郎是個憨厚樸實的老兵,他用一只豁口陶碗盛滿新麥,聲音略帶哽咽地說道:“老耿頭,今年咱種的春麥沒被沙耗子禍害......”在嗚咽的篳篥聲中,那聲音里滿是對戰友的思念與緬懷。李逸站在一旁,神色凝重,他緩緩展開泛黃的軍籍冊。在第七烽陣亡的四十七人里,有個叫耿三郎的戍卒,貞觀八年因私分軍糧被斬。而這個耿三郎,正是如今在長安刑部任職的耿侍郎之父。這看似簡單的軍籍記錄,背后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隱情。

“將軍可知,當年那袋私分的軍糧,是要救敦煌城外三百流民?”阿史那燕不知何時來到李逸身邊,她的銀鈴在祭火中清脆炸響,那聲音打破了沉默,“老耿頭臨刑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告訴娃,爹沒偷’?!彼脑捳Z如同重錘,敲打著李逸的內心,也讓這段塵封的往事漸漸浮出水面,背后的真相似乎遠非表面這般簡單。

都護府的梆子聲在雪夜中格外刺耳,那聲音劃破寂靜,如同警報。李逸得到消息,迅速拔劍出鞘,劍鋒寒光閃爍,挑開營帳。只見營帳內,火頭軍嚇得瑟瑟發抖,正跪在黍米袋前。李逸定睛一看,袋中的粟谷竟摻著半斗沙礫?!皩④娒麒b!”糧官嚇得臉色蒼白,叩頭如搗蒜,“是沙州倉曹讓小人......”李逸臉色陰沉,眼中滿是憤怒,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拖出去。”隨后,他割斷糧袋束繩,高聲傳令:“自本都護始,今日起全軍日食二頓,每頓減粟三合?!闭f罷,他抓起一把摻沙的黍米,毫不猶豫地塞進口中,那粗糙的感覺和沙礫的硌牙讓他眉頭緊皺,但他語氣堅定地說道:“沙州倉曹克扣的軍糧,本將會從盧刺史的骨頭里榨出來!”

帳外傳來軍棍擊肉的沉悶聲響,八十軍棍打完時,糧官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李逸見狀,心中雖有憤怒,但也不乏憐憫。他解下大氅,輕輕地蓋在糧官身上,說道:“抬去醫帳,傷愈后編入陷陣營?!迸崾谝慌钥粗@一切,他看見將軍轉身時,將帶血的黍米悄悄收進鐵函。他知道,那是將軍準備直呈御前的證物,是揭露真相的關鍵。

臘月,寒風凜冽,在月氏谷中肆虐,仿佛一頭兇猛的野獸。那寒風如同雕刻師一般,將谷中的景物雕出一座座冰塔,這些冰塔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美麗卻又透著危險。李逸帶領著斥候隊,他們小心翼翼地跟著野牦牛蹄印,深入冰川。冰川中寒冷刺骨,空氣仿佛都被凍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當骨力啜的金帳出現在冰裂隙對面時,唐軍的皮靴早已被凍在巖壁上。

“放!”李逸高高舉起令旗,那令旗仿佛一道閃電,劈開霧凇。三十架改良床弩同時發射,射出帶鉤鎖的火箭?;鸺龓е苄芑鹧妫魢[著釘入冰塔,瞬間引發了雪崩。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突厥人的慘叫聲被這轟鳴聲吞沒。然而,骨力啜卻異常狡猾,他的金刀劈開冰瀑,原來他早將主營扎在冰層下的暖泉旁。

“將軍可知這泉眼為何不凍?”阿史那燕不知何時又出現在這里,她神色神秘,突然割斷自己的發辮。在這冰天雪地中,她的舉動顯得格外突兀,“因為泉底沉著月氏王的金冠,還有三百具被他殉葬的匠人骸骨?!闭f罷,她將發辮拋入冰泉,那血紅的發絲竟在熱流中化作金線,這奇異的景象讓眾人目瞪口呆,也為這片神秘的土地增添了一抹更加神秘的色彩。

上元節的長安城,一片燈火輝煌,熱鬧非凡。大街小巷張燈結彩,花燈如繁星般點綴著城市,人們歡聲笑語,沉浸在節日的喜悅中。然而,武曌卻獨自坐在戶部塵封的鹽檔庫。這里與外面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寂靜而又壓抑。她身著華服,金護甲在賬冊上輕輕劃過,發出細微的聲響。她看著泛潮的賬冊,口中念道:“貞觀十年,沙州鹽課缺失三萬斤。”燭火突然爆響,那聲響打破了寂靜,映照出頁腳處盧懷慎生前的批注:“此虧空轉河西瓜州倉。”

“好個移花接木?!彼壑虚W過一絲寒光,蘸著朱砂圈出“瓜州”二字。三日前從安西快馬送來的鐵函,此刻正在她袖中發燙。那里頭除了摻沙黍米,還有半片從鹽販身上搜出的盧氏魚符,這些都是揭開背后陰謀的重要線索?!皞髦??!彼蝗粚Ⅺ}冊擲向崔明,聲音威嚴而果斷,“請崔尚書赴安西督辦鹽務,就從這三萬斤缺額查起?!?

崔明接過鹽冊,手微微發抖。他不經意間瞥見武曌的妝奩中,擺著枚鑲綠松石的臂釧,那臂釧與盧刺史密信中描述的殉葬品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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