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罕掃了一眼走進大帳的程遠,淡漠說道:
“表弟,莫不是來取笑我的?”
程遠正色以對:
“總管大人,軍中請稱職務,我現在是程幕僚。”
李察罕并沒有被程遠的幽默逗樂,反而是揮了揮手。
“表弟,我不需要人安慰,你若無事,就先下去吧。”
很顯然,李察罕以為程遠是看見自己吃了敗仗,來安慰自己的。
但是他李察罕何許人也?今日一切,對他而言,不過些許風霜罷了。
現在當務之急是思考如何攻破敵寨,他帶領的這一幫元軍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現在吃了敗仗更是士氣低靡,若是再吃上一記敗仗,軍心士氣必然崩潰。
到時候可真就要像陳貳叁說的那樣,馬伍六帶人一沖,他們就望風而逃了。
但是李察罕沒想到,程遠竟然還真有正事。
“我可不是來安慰總管大人的,作為幕僚,我是來獻策的。”
李察罕挑了挑眉。
“是何計策,你且說來。”
程遠高深莫測地說道:
“咱們今夜襲營。”
李察罕突然想著,自己要不把這個表弟砍了祭旗吧。自家軍隊本就不如對方熟悉地形,再加上夜間士兵容易緊張,攻城戰,怎么打?
只怕對方只是隨便呼喝兩句,自家就會狼狽而逃。
程遠見李察罕又閉上了眼睛,也不敢繼續賣關子了,趕忙說道:
“總管大人,我有辦法破敵寨門。到時候咱們再率領士卒沖進去,我軍裝備精良,人數占優,何愁不能一戰盡功?”
李察罕來了幾分興趣。
“你打算如何攻破敵門?”
程遠拱手道:
“總管大人跟我來便是。”
隨后,程遠領著李察罕來到了軍陣后方,自己的馬車旁。
程遠沒有坐騎,馬車單獨放在壽春城他又不放心,就隨軍一起帶來了,反正行軍總管是自家表哥,也沒人敢說什么。
“把東西搬下來。”
程遠吩咐完,車夫就“哼哧哼哧”的從車上抬下一物,放在了李察罕面前。
這是一門銅制火銃,銃口足有碗口粗細。
沒錯,程遠在壽春城武庫角落發現的新奇玩意兒,就是這門銃。
李察罕見到如此大殺器,面上卻不露喜色,反而是擔憂地問道:
“這能用嗎?”
這種制式的銅銃他見過,潁州城巡檢司里就有一門,當年是跟著他曾祖父,在世祖忽必烈的領導下,一起打進潁州城的。
程遠拍了胸脯,保證道:
“絕對沒問題,我已經今日檢查好幾遍了。這門銃這些年應當是有人在保養的,保存地非常完好。不過嘛……”
說到這,程遠欲言又止。
李察罕瞥了他一眼,
“有話快說。”
“不過彈藥我只找到了三枚,保險起見,我們得離近了打。”
直徑足有一百多毫米的銅銃,離得近了,一發足以將山賊寨門轟個稀碎。
李察罕頷首道:
“正該如此,所以這就是你決定夜襲的緣由?”
程遠聳聳肩。
“不然吶,咱們大白天推一門銅銃出去,那幫山賊看見了不得沖出來跟咱們拼命啊?”
李察罕大手一揮。
“好,那我就命你做今夜襲營先鋒官,再安排親軍為你掩護,你務必為我轟開那寨門。”
李察罕將如此重任托付于程遠,程遠還能如何,當然是推辭掉了。
“別,表兄,我是謀士,跟著表兄坐鎮后方就好。表兄還是另選先鋒官吧,我看那貊高就不錯,他不是想著要戴罪立功嗎,就他吧。”
開玩笑,雖說自己剛剛胸脯拍的震天響,但是這門銃的年紀比程遠他爹都大,誰知道會不會炸膛,拼命的事還是讓別人來做吧。
李察罕聽此,倒是不以為意,畢竟貪生怕死才是自己這位表弟的本性,今日他能隨自己上戰場,其實已經夠李察罕意外的了。
隨后,李察罕回到帳中,召集了貊高,還有最開始幾個沒有跟著阿速一起離開的百夫長,商量今夜襲營事宜。
至于阿速,事情告訴他還不如不告訴。
等自己沖破寨門,帶著手下士卒撈軍功的時候,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來不來一起幫忙殺敵,就由不得他了。
畢竟沒人喜歡干看著別的兄弟賺軍功,自己卻不能上去分一杯羹。
……
……
今夜天公作美,烏云密布,不見星月,是個偷襲的好日子。
貊高身穿夜行衣,帶著不到十名士卒,扛著銅銃,悄悄出了軍陣。
他們一路暢行無阻,竟然沒有被任何山賊看到。
今天大勝官兵,馬伍六在山寨里擺宴席慶賀,眾多山賊都吃喝了個盡興。
除了寨門塔臺上值班的。
不巧,今夜值班的山賊中,有兩個和程遠關系匪淺,被馬伍六刻意罰過來值班放哨。
他們一個叫王黑痣,一個叫胡胡子。
倒不是馬伍六發現了他倆已經暗中投靠了程遠,他們只是單純的被遷怒了。
胡胡子嘴里罵道:
“黑痣啊,我就說當初不該那么輕易地投靠那勞什子的程三郎,大元官兵都是一群軟蛋,隨便被嚇嚇就縮回去了。”
王黑痣直勾勾地盯著的胡胡子,冷聲說道:
“怎么,你還想半路跳船不成。咱警告你,胡胡子,咱倆是一起造的反,畫的圖,就算你今天真的又投靠了回去,讓馬伍六把咱殺了,他也是不會拿你當忠臣的。”
胡胡子被王黑痣的話噎住了,他啞了半天,才憋出來了一句。
“咱就是發發牢騷,你這么認真干嘛,還拿咱當不當兄弟了?”
王黑痣沒有理他,轉頭朝著寨門外看了一眼。
這一看,他發現,寨門外的空地上,隱隱約約間好像有幾個黑影。
是官兵嗎?
他天生眼尖,仔細一瞧,好像還真是官兵,帶頭還是今天白天沖陣的那個,他們好像正在偷偷摸摸地靠近。
襲營?還是打探情報?
不論他們想干什么,自己都不能讓別的山賊們看到這一幕。
王黑痣靈機一動,從懷中掏出半只燒雞來。
來放哨之前,他和胡胡子在宴席上偷偷摸了兩把。
胡胡子聞到香味,看向王黑痣。
“黑痣,咱才剛吃完,你這就又餓了?”
王黑痣拍了一下他的腦門,
“吃吃吃,就知道吃,官兵來襲營了,咱得把寨門上放哨的都誆下去,別讓他們看見了。”
今夜山寨門上放哨的山賊,連帶王黑痣兩人,一共有六個。
他們要么是得罪了人,要么是寨中好欺負的。
其實馬伍六是不信官兵敢來夜間襲營的,正如李察罕所說,他們山賊遠比官兵熟悉地形,在這種山野中,這是巨大的優勢。
那幫官兵要真是敢來,別說守寨門了,馬伍六都敢帶人從小道沖出去,殺上一波。
胡胡子一聽官兵來襲營了,先是習慣性的緊張了一下,然后想起自己其實是個內奸,轉而問道:
“黑痣,咱該咋辦。”
王黑痣朝著胡胡子伸出了一只手。
“把你藏起來的吃食都給我,接下來聽我行事。”
胡胡子雖然不舍,但是還是從懷中掏出了半只燒雞,兩只豬蹄,一條鴨腿,還有一碗涼菜,一壇小酒。
王黑痣都驚了,胡胡子是怎么在懷里藏下這么多東西的,你擱這變戲法吶?
不過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王黑痣帶著胡胡子下了塔臺,然后對著上面的幾個山賊喊道:
“弟兄們,馬爺讓咱帶著酒肉來慰問你們了,都下來歇歇吧。”
那幾個山賊本就一肚子怨氣,現在又聞得酒肉香氣,頓時也不管什么放哨了,下了寨門,吃肉喝酒去也。
就在王黑痣把放哨山賊都誆騙下去時,另一邊的貊高,也已經來到了寨門外十數步的地方,將銃口對準了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