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到這一幕，許昕卻也嘴唇微張，一時間心緒復雜。

這一來，易蓮就不可能是內奸了。

但同時，他也有些同情對方。

李準略有些動容的接過泥丸，微微用力一震。

嗡——

一道金光瞬間充滿整個車廂，卻又瞬間黯然。

那瞬間溫暖的感覺仿佛將幾人身上的陰寒之氣全部驅散，讓人渾身暖暖的。

許昕眼睛一亮，還真是寶物！

李準翻手間收起山河珠，看著易蓮道：“報仇的事，我向來認為還是親手來做比較痛快?！?

“什么意思？”易蓮不解道。

許昕無語道：“大人是問你愿不愿意加入千牛衛?！?

李準微微點頭：“你愿意加入千牛衛嗎？”

易蓮這才反應過來，隨即有些激動的將頭磕在地上：“小僧愿意！”

李準將他扶起：“好，等回了寒山城，你便和許昕一起進行入門測試。

之后，只要能通過實測考核，就可成為正式的千牛宿衛在我麾下效力。”

“好。”易蓮重重點頭。

這么一番插曲后，許昕也和易蓮并未再繼續交談。

車廂內眾人無論是哪個，都身心俱疲。

逐漸的整個車廂都安靜下來。

次日。

經過一天的跋涉后，馬車終于來到了途徑補給的地點，寒山郡山陽縣館驛。

這里距離寒山城還有三天路程。

放下行李后，李準將許昕帶到了上官燕的屋內：

“既然之前都是你給她處理的傷勢，那么從現在到回寒山郡之前，你就繼續負責給她處理傷勢，每日清理傷口?！?

“??？”許昕愣了一下，當即臉上流露出尷尬之色，“大人，這男女授受不親，之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才那么做的。

如今既然到了山陽縣，為什么不找一個大夫給看一看呢？”

李準搖了搖頭：“首先，這里的大夫水平如何沒有人清楚。

其次，如今的大夫大部分都是男人，只有你一個給她處理倒還好。

若是讓她知道還有別人給處理過傷口，以上官的性格，恐怕此事不太好搞?！?

李準的臉上罕見的流露出了頭疼之色。

“況且我大致觀察過了她的傷勢，你處理得非常好。

我們只要湊合兩天，等回到寒山郡城之后自有千牛衛內部的醫者負責。

到時候即便是再棘手的傷勢，都會有辦法解決的，況且你是個孩子，她不會和你計較的。”

許昕也是鬧麻了，這理由他還沒法拒絕。

“啊，這個，我——”

許昕正打算再掙扎下，就見李準轉身朝外走去：“此事便交給你了，只要她不死就行。”

這么隨意的嗎？

許昕掩面無語，隨后轉頭看了一眼昏迷著的上官燕，嘆了口氣。

好吧，就當提前巴結女上司了。

希望到時候不要發展出什么奇葩的不可描述的劇情。

難得清靜。

許昕洗漱一番后，這才有空閑離開屋子，來到館驛的院中。

生平第一次進入縣城，許昕對這方世界還是很好奇的。

殘陽余暉將山陽縣館驛的青磚染成血色。

檐角銅鈴在晚風中發出細碎嗚咽。

許昕倚著驛館朱漆廊柱，眺望著遠處的街道。

行人摩肩接踵而過，叫賣聲絡繹不絕，市井氣息十足。

入眼所見，青石路四處遍布，木閣樓沿街展開。

這才只是一個縣城，便已經有了不俗的氣象。

很難想象，這大夏朝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再者，既然存在千牛衛......那么這是個和大唐一樣的盛世么？

遠處馬廄傳來黑鱗馬不安的嘶鳴。

混著伙夫剁骨頭的悶響，在暮色里織成一張令人不安的合奏。

許昕搖了搖頭，感覺自己有些神經質了。

他正打算出門逛逛——

“許施主?！?

忽的，館驛院中。

一道略有些沙啞的嗓音刺破了凝滯的空氣。

易蓮灰袍下擺掃過青磚縫隙里的青苔，枯瘦手指攥著串開裂的菩提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許昕微微一笑，翻身下樓：“大師有何指教？”

看到如同靈貓似得落地的許昕，易蓮蒼白的面容突然抽搐，喉結上下滾動：

“我記得村子祠堂的第三根梁木上，刻著你的生辰八字......”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庚申年庚辰月丁亥日，可對？“

這什么意思？考驗自己嗎？

許昕眼睛一瞇，他可不記得自己的生辰，甚至都沒有去過小蓮子村的祠堂。

但他不記得，有人記得。

許昕轉頭瞥了眼院子角落的婦人，卻見對方嗤笑一聲，搖了搖頭：“村子祠堂有個屁的第三根梁木?！?

于是許昕也搖了搖頭：“村子祠堂有個屁的第三根梁木。”

易蓮眉頭一挑：“那王柏家的黃狗......”

“王柏家從不養狗。”許昕突然逼近半步，鼻尖幾乎要觸到易蓮。

他知道易蓮想做什么，但并不意味著，對方有資格這么做。

許昕嘴角一勾：“倒是——我聽說周副隊長出家后，他媳婦就跟別的男人睡了，不知道是否有此事？”

“你——”易蓮臉色瞬間蒼白難看。

許昕盯著僧人驟然收縮的瞳孔：“大師既知我生辰，可記得我爹是做什么的？”

說話間，許昕的一只手捏住了影人。

只要這易蓮說錯半句話，他就敢當場動手。

懷疑我的身份？

我還懷疑你呢！

易蓮灰敗的面色突然泛起病態潮紅，一顆菩提子從指間滑落，在青磚上彈跳著滾向陰溝。

“你爹......你爹是賣牛皮的?！彼q豫著說道。

聽到這話，許昕嗤笑一聲，反倒是松開了影人。

而是院子角落的王柏，捂著臉直接笑出了聲：“割你娘的牛皮......這周易當了幾天和尚，人都傻了?！?

“錯了，”許昕猛地攥住僧人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能將其捏碎，“我爹是做皮影的?！?

他冷聲道：“這說明，我和你并不熟，只是看在同村的面子上給你幾分好臉。

你懷疑我，我又何嘗不懷疑你？

先是村子出事，然后是金光寺出事，你是災星么？

又或者......這都和你有關？”

易蓮徹底沉默。

許昕推開易蓮，轉身朝著院外走去：“因此，你沒資格懷疑我，也請收起你的無聊！”

易蓮的眼球布滿血絲，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你以為我想懷疑你？可我記得村子里的大家都死了！

我那日回去的時候，整個村子根本就沒人！你到底是誰？”

許昕腳步一頓，隨即嗤笑一聲：“那天我受了傷，在山上被人襲擊了昏了過去。

之后才掙扎著回去的，此事李大人也知曉。

后來我運氣好，僥幸活了下來，但這并不代表著你就有資格質疑我?！?

“既如此，你就該知道村子到底發生了什么？！”

易蓮追到許昕身后，一把抓著他的袖子問道。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如果不是我命好，你現在根本見不到我。”

許昕搖了搖頭，甩開了易蓮，神色冷峻道。

“不過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等我加入千牛衛，包括那襲擊我的人在內，所有的一切，我都會仔細調查！”

“所以，大師你還有事嗎？”許昕冷聲道。

“我，我——”易蓮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許昕搖了搖頭，轉身大步離開。

看著許昕大步而去，易蓮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末了，他忽的蹲在地上。

“我的家沒了......”

那聲音中帶著古怪的腔調。

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家，是金光寺，還是小蓮子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