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悅踩著松軟的沙地拐過最后一個彎道時，被陽光曬得褪色的加油站招牌正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三個儲油罐在生銹的鐵絲網后投下鋸齒狀的陰影，她注意到其中兩個罐體表面凝結著可疑的油漬——和兩小時前炸毀漢斯倉庫的汽油是同款型號。

“新到的M870霰彈槍，七發彈容。“嘶啞的嗓音從破碎的櫥窗里飄出來，穿著貂皮領夾克的男人正用匕首削蘋果，刀刃在玻璃柜臺劃出尖銳聲響，“看夠的話，麻煩把口水擦擦。“

顏悅的作戰靴碾過滿地防凍液空瓶，右手始終按在露西的醫藥包搭扣上。

漢斯頸側的蝎子紋身隨著咀嚼蘋果的動作蠕動，這讓她想起倉庫區那個被炸斷腿仍要開槍的瘋子。

“兩盒抗生素。“她把醫藥包推過去三寸，沾著硝煙味的繃帶卷從縫隙里支棱出來，“換你背后那把帶瞄準鏡的。“

漢斯突然用匕首尖挑起繃帶，雪白紗布立刻洇開暗紅斑塊。“過期六個月的止血粉？“他抬腳踩住滾到柜臺的蘋果核，“不如說說你怎么活著走出我的軍火庫？“

玻璃柜臺突然震顫起來，卡爾扛著鋼筋從維修車間鉆出來時，安全帽上還粘著蜘蛛網。“儲油罐壓力閥銹死了。“建筑工人用袖子抹了把黑乎乎的臉，目光掃過顏悅滲血的左肩，“這姑娘要真炸了加油站，你那些藏在地下室的火箭筒...“

“閉嘴！“漢斯的匕首猛地扎進木質柜臺，刀柄上纏著的銅絲與顏悅口袋里那截鐵絲一模一樣，“窮鬼套餐在隔壁垃圾場，這里是高端交易區。“

卡爾從工裝褲掏出皺巴巴的圖紙，油污覆蓋的藍圖上用紅筆圈著承重墻位置。“去年地震時西側立柱位移了15厘米。“他故意把圖紙抖得嘩嘩響，“要是有人不小心撞到...“

顏悅突然抓起柜臺上的蘋果核砸向儲油罐。

漢斯抄起霰彈槍的瞬間，生銹的金屬罐體傳來令人牙酸的回響，成群綠頭蒼蠅從裂縫中轟然驚飛。

卡爾趁機拽著她退到立柱陰影里，柴油味的風掀起圖紙一角，露出用兒童蠟筆標注的逃生路線。

“霰彈槍換醫療包。“漢斯突然用槍管敲了敲開裂的水泥地，蝎子紋身沒入貂皮毛領，“再加上你從露西那兒偷的情報。“

顏悅按住卡爾摸向扳手的手背，露西染血的繃帶還在背包里散發著腥甜。

她抓起醫藥包轉身就走，生銹的自動門卻哐當卡在半空。

漢斯吹著口哨拋接霰彈槍的彈殼，十米外歪斜的95號汽油標識牌正在風里搖晃，某種改裝引擎的轟鳴聲正在地平線處蠢蠢欲動。

“現在漲價了。“漢斯用槍托頂開地下室的暗門，成箱的燃燒瓶在陰影里泛著幽光，“情報加上...“他突然用霰彈槍挑起顏悅背包側袋露出的鐵絲，“加上你怎么弄斷我倉庫十六把鎖的秘訣。“

卡爾突然猛踹立柱，屋頂掉落的石膏塊砸在漢斯腳邊。“十秒。“建筑工人豎起三根黝黑的手指，裂紋正順著承重墻向上蜿蜒，“或者你想試試被兩千升汽油澆透的感覺？“

顏悅的指尖觸到口袋里露西給的止血繃帶，某種皮革混合硝煙的味道突然濃烈起來。

當她摸到繃帶內側用血畫著的小地圖時，漢斯已經給霰彈槍上了膛，黑洞洞的槍口隨著他的冷笑微微顫動。

遠處引擎聲撕裂了凝滯的空氣，沙塵暴般的車轍印正朝著加油站急速逼近。

顏悅的耳膜被引擎轟鳴震得發麻，漢斯槍管上的銅制準星在陽光下晃出一道刺眼的光弧。

她的后背抵住開裂的立柱，突然注意到漢斯右腿每次移動時都會不自然地繃直——貂皮衣擺下隱約露出泛黃的醫用繃帶。

“我告訴過露西別往南邊走。“她突然松開按住醫藥包的手指，作戰靴碾過滿地碎玻璃后退半步，“那些變異的喪尸犬...“

漢斯瞳孔猛地收縮，跛著腿跨過柜臺時，左輪手槍從腰間滑出半截。

顏悅趁機踢飛腳邊的防凍液空瓶，粘稠的液體潑在對方靴底，漢斯踉蹌著抓住搖搖欲墜的貨架，成盒的子彈嘩啦啦砸在地上。

卡爾突然掄起鋼筋砸向生銹的輸油管，高壓氣體噴涌而出的尖嘯聲蓋過了漢斯的咒罵。

顏悅貓腰鉆進飛濺的汽油霧里，沾著油污的指尖精準扣住漢斯右膝外側的舊傷。

雇傭兵慘叫著跪倒時，她手肘重重砸在他持槍的腕骨上。

“接著！“卡爾甩來的扳手撞飛即將落地的霰彈槍。

顏悅撲過去抓住槍托的瞬間，漢斯染血的匕首已經劃破她后背的衣料。

建筑工人用整個身子的重量壓住貨架，倒塌的金屬框架將暴怒的武器商人困在扭曲的鋼管之間。

顏悅喘息著將七發霰彈推進彈倉，卡爾的安全帽滾落在她腳邊，露出被汗水浸濕的栗色卷發。

遠處改裝車的引擎聲突然變調，有什么重物在沙地上拖拽出刺耳的摩擦聲。

“從維修通道走。“卡爾用圖紙卷成的筒子指向東南方，油污蓋住了他發紅的耳尖，“三十秒后這里會...“

漢斯的怒吼被第二次氣體爆裂聲吞沒。

顏悅拽著卡爾鉆進貨架底部的空隙時，燃燒瓶的碎玻璃正從頭頂傾瀉而下。

她摸到男人掌心粗糙的槍繭，突然意識到這是穿越以來第一次主動握住別人的手。

他們在柴油味的黑暗中爬行七十米，卡爾用肩膀撞開地下通道鐵門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

顏悅的霰彈槍卡槽里嵌著半片炸飛的蝎子紋身，當月光從通風口漏進來時，她看到建筑工人后頸有道愈合不久的彈痕。

“軍用止血帶。“卡爾突然從工具包里扯出墨綠色布條，生硬地拍在她滲血的左肩，“比那奸商的過期貨強。“

顏悅咬住繃帶末端打結時，瞥見他工裝褲口袋里露出的兒童蠟筆。

沙丘后方傳來輪胎碾過骸骨的脆響，她握緊溫熱的槍管站起身，軍事基地的瞭望塔輪廓正在地平線上若隱若現。

卡爾突然按住她裝彈的手，柴油桶后竄過的野貓撞翻了生銹的油量表。

當月光照亮表盤上那道指甲劃痕時，顏悅終于認出這是露西情報里標記過的陷阱——漢斯的地下倉庫直通這座廢棄加油站。

“西南角排水溝。“建筑工人用扳手在沙地上畫出歪斜的路線圖，指尖懸在某個用愛心標記的位置上方頓了頓，“天亮前能趕到。“

顏悅將霰彈槍甩到背后，作戰靴陷入沙地的觸感讓她想起第一次穿越時吞了滿嘴血的滋味。

卡爾的安全帽反射著冷白的月光，當她回頭看向那個握著扳手站在廢墟前的背影時，軍事基地的探照燈突然掃過三百米外的沙丘。

成串彈殼從她指縫間墜落，在沙地上砸出深淺不一的凹坑。

遠處變異烏鴉的嘶鳴撕開夜幕，顏悅摸了摸醫藥包內側帶血的地圖，槍管上屬于漢斯的血腥味突然被夜風吹散。

她最后望了一眼加油站沖天而起的火光，轉身走向沙丘背面交錯的車轍印。

探照燈第三次掃過時，顏悅的靴底踩到了半埋在沙里的軍用路牌。

銹蝕的箭頭指向正北方，而露西用血標注的安全點就在軍事基地地下二層——如果那灘血跡真的是路標而非遺言的話。

霰彈槍保險栓彈開的清脆聲響驚飛了沙棘叢里的蜥蜴。

當顏悅的影子完全沒入軍事基地外圍的鐵絲網陰影時，她身后三百米處的沙地突然隆起不規則的鼓包，某種帶著鐵銹味的呼吸聲混進了夜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