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喝了。”

面無表情的女孩奪過老頭手里破舊的酒壺，遞過去一碗醒酒湯。

醉醺醺的老頭嘟囔著，靠在竹椅的靠背上。接過醒酒湯咕嘟咕嘟的喝完，用手抹了一下嘴，將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徒弟啊，你要不下山去其他地方轉轉？”

女孩沒有吭聲，只是拿起空碗，轉身離開。

“唉——還是個悶葫蘆。”

老頭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鼾聲震天。

等洗完碗，女孩回屋子看了一眼睡著的老頭，給他身上披了一條毯子。轉身拿起門背后的竹筐準備下山。

竹筐里裝著新鮮的蔬菜，是女孩和老頭一起種的。但大部分是女孩種的，老頭起個鼓勵和理論的作用。

跛腳驢在院子的一角打盹，女孩將收拾好的糧食倒入院子里的食盆里，一會兒跛腳驢起來是要吃的。

還有老頭，老頭一時半會醒不來，這個時間她先下山去村子賣蔬菜，用這些錢采購一些東西。

首先就是老頭愛不釋手的酒壺，那個酒壺太破了，喝一半流一半。灑的滿地都是。

女孩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為數不多的碎銀子，最后看了一眼睡的四仰八叉的老頭，背起竹筐鎖上了院門。

下山的路不是很陡，但是很長。不過女孩走的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村子里。

村子里有個集市，許多村民在那里買賣物品。蔬菜，活的牲畜，種子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找到空位后，女孩放下竹筐，開始展示竹筐里的菜。

面前人來人往，旁邊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今天在女孩旁邊的是賣燒餅的李大娘。

“丫頭，又來了？你師傅睡了？”

“嗯。”

女孩的聲音略帶沙啞，低聲應了一聲低頭擺弄蔬菜。

竹筐里的白菜跟雕出來的一樣，翠綠翠綠的，惹人喜愛。胡蘿卜也是水靈靈的，洗一下就可以吃了。

大娘也沒在意，只是探頭看了一眼竹筐里的蔬菜。

“哎呦，長的不錯啊，又好又新鮮。”

“丫頭不好意思喊啊，來，大娘給你喊。”

“餡大好吃的燒餅嘞！新鮮的蔬菜嘞！”

“大哥要些啥呀？蔬菜還是燒餅？我們這個白菜，長的可好了，還有這個胡蘿卜。絕對新鮮。你看看，還有一點點泥土，不打緊，是剛從地里拔出來的。”

“誒，大娘，來看看我家的燒餅，好吃的很。還有這些蔬菜，新鮮的流口水。”

燒餅大媽出奇的熱情，女孩小聲的說了句謝謝。隨后開始幫忙挑選客人需要的菜品。

日頭臨近中午，集市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女孩的菜很快就賣完了。

收拾好竹筐后，她便到一旁的燒餅大媽那里幫忙。中午出來吃飯的人不少，大媽那里也忙了起來，女孩便幫忙給客人端茶倒水。

“丫頭，你歇著。大娘來就好。”

“沒關系，大娘，我想學你燒餅手藝。”

“啊？大娘做的也不是很好。”

大娘一邊將餡料裹入揉好的面餅里，一邊對女孩說。

“不是的，大娘的燒餅很好吃。我想學給老頭吃。”

女孩說著，拿出了一些碎銀子放到較為干凈的案板上。

“這是報酬，不白學。”

“唉，你這丫頭。”

大娘嘆了口氣，絮絮叨叨的說。

“怎么說你這丫頭也是吃我的燒餅長大的，當初瘦瘦小小的丫頭，手里拿著臉一樣大的燒餅。狼吞虎咽的吃。”

“現在已經長這么大了，不容易啊。”

買燒餅的人漸漸少了，大娘準備的餡料也沒了。女孩一邊幫忙收攤一邊回憶。

在遇到師父前，她是個流浪的孩子。父母無力撫養她，便把她丟下了。趙家村是個稍微富裕的村子，村子里的村民也很熱情。有時候會把她拉到家里吃飯，當然，她也會去幫忙干活。

燒餅大娘的燒餅，賣羊雜湯的爺爺，幾乎村子里的每一個家的飯都吃過，每一個村民都幫過她。

小的時候，她住在村尾的破房子里。大娘和村里人也曾商量著讓她挨家住，但她拒絕了。

只是吃人家給的東西就已經夠不好意思的了，怎么可以再去人家家里住呢？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一直到7歲，老頭騎在跛腳的驢身上，手上提著一個酒葫蘆，問要不要跟他走。

當時的對話，她還記得。

“喂，那個孩子。要不要跟我走啊。”

“我？”

“對呀，你呀。”

“你認錯了，我是孤兒。也是……流浪漢。”

“哈哈哈哈哈哈，誰給你教的啊。你明明就是自然的孩子。”

“什么意思？”

“你無父無母，在這世界自由的行走。餓了會吃樹上的果子，渴了會喝小溪里干凈的水。睡覺的時候，以地為床，以天為被。以石為枕。”

“你是自由的一個人，這些東西都是自然界存在的東西，你又是吃這些生活的。難道不是自然的孩子嗎？”

“你說話好假，文縐縐的，像村里的教書先生。”

“那你愿意跟我走嗎？我可以教你武功，讓你成為大俠哦。”

“成為大俠可以吃飽，可以保護他們嗎？”

“當然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沒有名字。”

“你想叫什么？”

“唔……有終吧。有始有終。”

“好，我姓鐘，你以后就跟我姓了。鐘有終。鐘丫頭，走嘍。”

就這樣，她被老頭撿回去了。上山前，她挨家挨戶的跟村子里的人道別。燒餅大娘萬般不舍，但也沒有辦法。總要有人管，而他們不能管一輩子。

自從7歲上山，她和老頭就沒怎么來過村子里。其一是，山上有一塊土地，養活一老一小還是夠的。其二，老頭不怎么喜歡下山，嫌棄下山的路太長。

偶爾下山還是因為新歲，到村子里買一點酒和肉回去吃。

“好嘞，丫頭。你這個徒弟，大娘就收了。只不過這些錢，你拿著。你和你師傅兩個人，一個老頭一個小孩。還是需要錢的時候。”

“不行，大娘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你這孩子……這樣，你每天賣完菜，就來這里幫忙。我順帶教你做燒餅，怎么樣？錢就沒必要了。”

鐘有終思考了一下，點頭。大娘把沾滿面粉的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摸了摸女孩的頭。

下午的燒餅攤子沒有多少人，大娘一邊教女孩和面，一邊給她示范。

“時間不早了，你回山上還有一段距離。這些燒餅就拿著回去吧。”

“嗯，大娘再見。”

“再見，丫頭路上注意安全。”

燒餅大娘揮手告別，鐘有終背起竹筐，將燒餅包裹好揣進懷里，急匆匆的往山上走。

老頭的酒壺還沒買，下次吧。反正老頭不在意。

等鐘有終回到林間小屋，鐘老頭已經醒了，旁邊還坐著一個蒙著臉的成年男子。

“你是誰？！”

竹筐都沒來得及放下，鐘有終便抄起板凳擋在老頭面前。

“鐘丫頭，放下放下。這是為師給你找的師傅。以后你就跟他學武功。”

老頭急忙出聲，拿過了鐘有終手里的板凳。

“是個好苗子。”

蒙著臉的男人摩挲著手里的酒杯，看向鐘有終。

“我以后就是你的武學師傅了。你可以叫我李武。”

“啊，哦。李武師傅好。”

“好了，鐘丫頭你先去收拾吧。老頭我和李武說幾句。記得把門帶上。”

“哦，這是燒餅，記得趁熱吃。”

鐘有終放下懷里的燒餅，離開了屋子，還順帶關上了門。

“您確定不出山了？”

“不了不了，我老了。也沒幾天了。”

“那這丫頭怎么辦？”

“等你教會她自保的辦法，就讓她下山吧。”

“她會同意嗎？看著是個倔脾氣。”

“你不用管，教就好了。我養的丫頭，我有辦法。只是……”

“只是什么？”

“如今這世道太亂，太雜了。那丫頭倔強又干凈。要是我走了，那丫頭被騙了可怎么辦。山腳下的村子倒是個好地方，但我不想我的丫頭一輩子都縮在這里。”

“是啊，如今這世道……南方起兵了。”

“唉，戰火早晚會燒到這里。等那個時候，我的丫頭應該有自保能力了吧。”

屋子里的人的聊天內容一字不差的落在了鐘有終的耳朵里，她沒吭聲。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給跛腳驢梳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