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威爾尤金是一名警察。
在這個年代,當一名警察可不是一個好差事。內務大臣剛剛在議會上通過了《改進弗里德及周邊警察的提案》,明確了警察的薪資水平和職權范圍。在過去警察事業的開拓的黃金年代,那可真是一個黃金般的歲月:警察不僅拿著每周三銀的固定工資,還有各個街區的孝敬——一個月足足有十銀,更別提的是,還有每一件案件的辦案費……
那時候,尤金走在大街上,每天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在大街上昂首闊步。不像是來巡查的,倒像是女王出行前的儀仗隊,拿著筆挺的新式蒸汽步槍,蕩開街道上的垃圾——無論是蹣跚的老人,醉醺醺的酒鬼,還是孤苦伶仃的孤兒……漢斯街道東邊有一家小商販,那里的賣的糖不錯,甜滋滋的,說是加了來自新紐蘭德的蜂蜜;南邊的一家小酒館,每天提供三杯免費的麥酒,炎炎夏日里,就著羊肉餡餅吃下去,別提有多美了;當然不能忘了,從西邊的面包店拿一條面包棍給家里的老母親(“主啊,請寬恕這孩子吧,孩子啊,你要走上正道”可憐的老母親,看著他回來總是一邊祈禱,一邊揪著流不盡的淚水咽下面包,滿足她那空空如也的胃袋)。
但是現在大不一樣了。自從內務大臣的次子來過之后,看到警察署的這番亂象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要求警察立刻開展整改:必須實行扁平化的管理,由警長直接對接各個街區的商店和行會,讓這群只知道吃飯的警察滾去街上巡查,并清簡了一大批吃空餉的幫派人(警察里原先是有大量的來自幫派的混混的),讓各個貴族的次子來擔任警長,用貴族的精神來指導警察的實踐活動。這樣一來,貴族那文明的高貴的光輝終于揮灑到警署的頭上來了,市民們也直接和警長對接,撿去了討厭的警察做中間商,這可真是一片欣欣向榮。老街坊們紛紛感慨,帝國的秩序和榮耀又回來了。
可是被稱為藍皮龍蝦的中間商們不樂意了:過去好歹還能過手油水,現在連臉上都是干干凈凈的。于是他們就一窩蜂的逃走了,又回到了東區,做起社會閑散活躍分子這份有前途的工作來。
但是尤金卻不想走,一來是家中還有老母,這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二來是他在醫學院求學的好兄弟,告訴他這藍色的警服畢竟是一層官皮,總有摸油水的時候,而且出去容易,再想進來就難了。
于是尤金就不得不每天四點的時候從他那那簡陋的家里出發,提著一盞從警署倉庫里掏出來后再帶回家去的煤油燈
——煤油是前一天從好心的商家那里借來的。“還什么,這還不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嗎?”尤金神氣地向商家說道,活像是一只大公雞,又回到了往昔的崢嶸歲月——
晃晃悠悠的開始每天固定的巡檢。離家近的這一段路,還是要好聲好氣的提醒小心火燭,門縫開著的,要稍微緊一緊,如若是遇到早起的鄰居,還要問個好,說句“”蒙主庇佑”呢。但是到了小巷這邊就得打起精神來,遇到路邊的醉漢,他就不客氣的踹上兩腳,以示警戒;見到招攬生意的流鶯,他會厲聲斥責,令其退去;至于路邊隨意堆放的蔬果等商品,他更是毫不留情的一把推開,生怕阻礙了清晨外出狩獵的貴人們的道路,確保街道的暢通無阻。
然而,就在今日,尤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驚駭一幕——一名兇手在行兇之后,非但沒有急于逃離現場,反而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從容,悠然自得的站在尸體旁,仿佛在靜靜的等候著下一個無辜生命的降臨。面對這詭異而緊迫的情勢,尤金強壓下內心的恐懼,鼓起勇氣提高了嗓音喊道:
“什么人,誰在那兒?”
……
艾什抬頭看向聲音的源頭,是一個穿著藍衣的警察:
他大約一米七光景,身上雖然穿著制服,但是褲子卻是松松垮垮的,褲腳和袖口都沾滿了泥濘和不知名的污跡。為了防寒,制服里面估計還穿了別的衣服,鼓鼓囊囊的,顯得本來合身的制服被擠得有些窘迫。他的臉龐有些蠟黃,眼窩深深的凹進去,顯得鼻梁又高高的凸出來,活像只餓得變了形的老鷹。
記憶告訴他,這就是羅威爾尤金——一位東區的街頭巡查警察。他有些小貪財,之前時常去街邊的商販那里順些東西,而最近缺錢缺的厲害,向幫會借了一大筆錢。
而這個時候,尤靜也終于看清了兇手的臉,先是一驚,后是舒了一口氣:
“艾什偵探,您在這做什么呢?”
他往下一瞧,就著煤油燈的光看清楚了地上的尸體:
“這不是約翰老爹嗎?前幾天不是剛剛下了東區的公共墓區,怎么?怎么?”他看清楚人臉后,牙齒開始不住的抖,“難道是有什么食尸鬼嗎?”
艾什看了看這位帝國警察系統的基層,無奈的解釋道:
“當然不是了,這時有人將尸體從公共墓區倒出來,被我發現了,我追過去的時候,和對方打起來的,可惜是對面逃走了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他頓住聲音)
尤金是吧?既然你認識尸體,那你就通知守墓人和他的家人。我先在這邊守著。”
偵探自然而然的接過案件的調查權,并開始發號施令起來。
帝國警察系統的無能是出了名的。那些街上巡警,不過對付些小偷小摸當場發生的事情,警長也不過是些只能在夫人們的裙擺中翩翩起舞的貨色。一遇到殺人案,這些疑難雜案就會向偵探尋求幫助,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艾什就理所當然的指揮起了尤金。
“好的,我馬上去,您多加小心。”尤金的臉色顯得愈發的蒼白,小跑著離開了。
……
小巷里,石板路上還殘留著露水的痕跡,反射出點點微光,宛如散落一地的流光。兩旁的老舊磚墻靜默無聲,無論是面對活人還是死人,都保持著同樣的沉默,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霉味和濕土的氣息,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幾聲鳥鳴,卻更顯得這條小巷的空曠與寂寥。沒有行人的腳步聲,沒有商販的叫賣聲,甚至連風都似乎在這里放慢了腳步,不愿打擾這份死亡的寧靜。
于是就在這清晨,空無一人的小巷里,艾什面對著眼前的尸體,陷入了沉思,回憶起之前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