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的掛鐘剛敲過十一下，林夕就后悔接下這個夜班兼職。

暮春的夜風裹挾著紙灰從門縫鉆進來，她縮在守靈廳的藤椅里，把工作服領子又往上扯了扯。手機屏幕顯示晚上11:07，還有五十三分鐘才能交班。靈堂正中的遺像是個穿旗袍的老太太，黑白照片里渾濁的眼球仿佛在隨著燭火轉動。

“早知道該帶個充電寶。“她戳了戳發燙的手機，朋友圈剛好刷到閨蜜在酒吧的定位動態。熒光映出她眼下濃重的青黑——自從母親查出尿毒癥，殯儀館的夜班就成了她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白熾燈管突然發出嘶嘶的電流聲，林夕抬頭時，正撞見遺像老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猛地站起來，藤椅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供桌上的長明燈倏地熄滅，黑暗如墨汁般在靈堂漫開。

“張主任？“她對著對講機喊了兩聲，回應她的只有沙沙的雜音。應急燈應該就在東南角的配電箱里，但此刻她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冷汗順著脊椎滑進后腰，她突然意識到整個殯儀館安靜得可怕，連慣常的蟬鳴都消失了。

手機電筒剛亮起，林夕就僵在原地。

慘白光束里，七個紙扎人圍成半圓，描畫著胭脂的笑臉正對著她。下午明明收進庫房的童男童女此刻活靈活現，紙糊的腮紅在冷光里泛著尸斑般的青紫。它們簇擁的供桌上，龍鳳喜燭淌著血淚，正中擺著個貼著黃符的骨灰盒。

林夕倒退半步撞上冰棺，金屬的寒意穿透薄襯衫。黃符上的朱砂字跡在顫抖的光圈中逐漸清晰——那是她的生辰八字，連出生時辰都精確到分。

“一拜天地——“

尖細的唱禮聲在耳后炸響，陰冷的呼吸噴在她后頸。林夕剛要轉身，脖頸突然被冰涼的手臂箍住。大紅色廣袖嫁衣無風自舞，金線刺繡的并蒂蓮擦過皮膚，竟滲出細密的血珠。她瘋狂掙扎，紙錢在腳下打滑，手機摔出去時照亮了靈堂角落。

原本擺放花圈的位置，此刻立著頂猩紅轎子。轎簾上的囍字是用人發編織的，隨著穿堂風輕輕擺動。

“叮！檢測到適格宿主，詭域直播系統激活中......“

機械音在顱內響起的剎那，林夕看見紙人們齊刷刷轉過頭。竹骨扎成的脖頸發出咯吱輕響，描畫的眼睛泛起血光，嘴角胭脂融化成黏稠的液體滴落。最近的童女紙人突然咧開嘴，露出里面層層疊疊的尖牙。

“當前任務：存活至子時三刻“

“觀看人數：108位陰間來客正在圍觀“

“打賞通道已開啟，觀眾打賞可兌換'命燭'“

嫁衣領口越收越緊，林夕的指甲在脖頸抓出血痕。余光瞥見手機自動跳轉到直播界面，觀看列表里飄著密密麻麻的牌位名稱：【顯考張公諱建軍之位】【先妣王母李秀蓮靈位】......最上方有個灰色頭像的觀眾，ID是【用戶9527】。

“新娘子怎么不笑呀？“彈幕突然飄過一行血字。

箍著脖頸的手臂驟然收緊，林夕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更多血色彈幕在屏幕上炸開：

“要笑著上花轎才吉利“

“蓋頭都沒掀不合規矩“

“不如把眼珠子剜出來當聘禮“

她猛地抬腿踢翻供桌，龍鳳燭滾落在地，蠟油瞬間燃起幽綠火焰。骨灰盒摔碎的瞬間，手機鏡頭對準了灑落的灰白色粉末——那根本不是骨灰，而是摻著指甲碎片的香灰。幾十片月牙形的指甲在閃光燈下泛著青紫，最小的那片還粘著粉色水鉆。

“檢測到觀眾打賞！獲得命燭×1“

“是否燃燒命燭預知死亡畫面？“

窒息感讓視線開始模糊，林夕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開：“是！“

劇痛從眉心蔓延至全身，她看到自己三分鐘后的模樣：七個紙人用竹簽釘住她的四肢，童女紙人正捏著染血的竹簽對準她右眼。背景里那頂紅轎子變成了焚化爐，爐門貼著褪色的囍字。

“剩余存活時間：2分47秒“

林夕發狠扯下嫁衣腰帶，金線在掌心勒出血溝。銅錢串成的腰飾砸在紙人臉上，竟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趁紙人動作停滯的瞬間，她抓起燃燒的龍鳳燭扔向轎簾。

幽綠火焰轟然暴漲，人發編織的囍字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彈幕瘋狂滾動起來：

“燒得好！賞三支安魂香“

“我要看新娘子入殕！“

“用戶9527打賞命燭×3“

林夕撞開靈堂側門沖進走廊，嫁衣下擺被火舌舔舐。安全出口的綠光在百米外閃爍，身后傳來紙片摩擦的沙沙聲。轉過拐角的瞬間，她的心臟幾乎停跳——整條走廊的墻面都變成了黃表紙，符咒紋路在紙面流動。

“新娘落跑要受罰哦~“

甜膩的童聲在頭頂響起，林夕抬頭看見通風口探出紙扎童子的腦袋。它的紙舌頭垂到胸口，舌尖卷著把銹跡斑斑的剪刀。更多紙人從兩側辦公室飄出，它們手中的哭喪棒在地上拖出火星。

命燭燃燒的幻象再次閃現：這次她躺在解剖臺上，紙人們正用竹簽縫合她的嘴。

“兌換！兌換命燭！“林夕在狂奔中嘶吼。系統界面突然彈出，四支血紅色的蠟燭懸浮在視線邊緣。她胡亂抓住一支，灼燒感順著手臂竄上大腦。

這次看到的畫面更清晰：三十秒后自己會被堵在庫房，紙人用她的血在鐵門上畫符。但畫面角落有團模糊的光暈，隱約是配電箱的輪廓。

林夕急剎轉身，高跟鞋甩飛出去。她赤腳沖進庫房，反手將鐵門摔上。紙人尖銳的指甲在金屬表面刮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借著手機微光，她摸到配電箱后的暗格——這是上周維修電路時她偶然發現的空隙。

“咚！“

鐵門正中凸起個拳頭狀的鼓包，林夕蜷縮在暗格里屏住呼吸。嫁衣的血腥味混著紙灰往鼻腔里鉆，她死死咬住手背防止牙齒打顫。手機屏幕自動調至最暗，直播間觀看人數攀升到227人。

彈幕突然刷過金色邊框的信息：

“用戶9527打賞鎮魂釘×1“

“留言：東南角第三具冰棺“

林夕還沒反應過來，整面鐵門突然被撕開。紙人新娘漂浮在半空，蓋頭下傳出骨骼錯位的咔嗒聲。它伸出青灰色的手，指尖離林夕的眼球只剩半寸。

“砰！“

東南角第三具冰棺的棺蓋猛然炸開，穿著壽衣的老頭尸體直挺挺坐起。紙人新娘瞬間轉向那邊，林夕連滾帶爬地從暗格鉆出。她沖向安全出口時回頭看了眼，差點被駭得魂飛魄散——那具尸體正抱著紙人新娘啃噬，嘴角淌出黑紅色的紙漿。

“子時三刻到，任務完成。“

“獲得獎勵：往生簿（殘頁）×1“

電子音響起的同時，所有異象如潮水退去。林夕癱坐在殯儀館正門前，晨霧正在東方泛起。她顫抖著翻開掌心，四道血痕組成個詭異的符文，而那件猩紅嫁衣不知何時變成了自己的米色工作服。

手機突然震動，母親的主治醫師發來消息：“找到匹配腎源了，但手術費還差八萬。“

晨光中，她看到掌心的符文漸漸浮現出一行小字：

“命燭余額：4支“

“下次任務開啟：23小時59分后“

第一縷陽光穿透霧氣時，林夕沒注意到身后的殯儀館外墻。那些斑駁的水泥墻面上，正浮現出無數血手印，像是有看不見的人群在拼命拍打玻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