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敲響門時，海天相交的地方才剛露出一縷橘黃。

赫蒂輕輕將張遠搖醒，他的睡意在看到女孩膽怯的表情后轉瞬消散：

“怎么了？”

篤篤篤——

敲門聲輕輕響起。

“什么事？”張遠問，揉著臉從床上站起來。

“蘭塞恩大人，晨禱的時間快到了，我見您還未醒，所以過來提醒。”仆人恭敬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張遠看著窗外昏暗的天空，不情不愿說：“我知道了。”

又看了眼星藍上顯示的時間，才剛剛5點半！

天殺的三神教會……張遠打了個呵欠，努力驅散未消的困意，穿好衣服，帶著赫蒂走出房門。

一名男仆在外等候，見多識廣的他看到張遠帶著赫蒂從同一個房間走出毫無波動，只是將原本遞來的一張毛巾換成了兩張。

“早上好，少爺……赫蒂。”

西斯站在仆人旁邊，正拿著一張毛巾擦臉。

在三神教會長達千年的宣揚中，每日晨禱的習慣早已深入人心。

潔面、念誦禱文，這是晨禱的基本流程。

對于農民，如果剛好遇到巡游神父，或者領主信仰虔誠，還會將他們召集在一起進行晨禱，而城鎮居民則通常會前往就近的教堂晨禱。

至于貴族，貴族普遍在專門修建的禱告室或者大教堂當中進行晨禱。

不過張遠知道，這并不代表著所有貴族對三神的信仰都很虔誠。

譬如他父親波利男爵，從小還是個平民的時候就格外討厭在勞作前還要趕去廣場晨禱。

而等到波利成為男爵之后，他雖然修建了禱告室，但完全只是為了不去禱告的時候不被發現。

受他影響，蘭塞恩從小也不喜歡晨禱，總想多睡一會。

直到7年前母親離開后，少年反而成為了城堡里除了波利男爵外，最常前往禱告室的人。

胡亂的擦著臉，張遠打開星藍，看著蓄滿的能量，將后臺暫停的騎士呼吸法優化任務重新打開。

“大人要換禱告服嗎，今日有蘭道神父主持晨禱。”

仆人傳來的聲音令張遠頓感不妙：“今天的晨禱有神父主持？”

“對，大人不知道嗎？”

“我并不是回灣城人，昨天才剛到這里。”

“可惜了，若是您早來一天，就能看到蘭道神父在廣場處死邪魔的熱鬧場景了。”

‘處死邪魔？’

張遠握著毛巾的手陷入僵硬，腦中閃過自己與赫蒂被神父發現邪魔身份然后捆在火刑架上燒死的場景。

旁邊的赫蒂也下意識靠近了些。

“邪魔？”張遠勉強擠出笑容。

“對，那可是一個十分擅長偽裝的邪魔，只在腋下生有丑陋類似魚鰓的邪相，其余與人類無異。

“邪魔平日里偽裝成漁民，無人發現，若不是蘭道神父聽聞其擅長潛水，尋找其幫忙，卻意外識破邪魔身份，他不知還要潛藏多久。

“也正是發現邪魔的緣故，蘭道神父會在接下來的一周，輪流帶領回灣城所有人做一次晨禱，以徹底祛除邪魔影響。

“昨日是在市中心的廣場帶領城民晨禱，今天則是專門在圖雷家舉行晨禱。”

“原來如此。”張遠遞回毛巾，不露聲色說，“蘭道神父這次過來舉行晨禱，恐怕是專門為圖雷家族而來，我一個客人，恐怕不太方便，還是帶我去另外的禱告室吧。”

小時候的蘭塞恩剛聽聞邪魔后曾害怕得睡不著覺，追問父母怎樣才能提前分辨邪魔。

雖然蘭塞恩小時候聽母親梅莉明確說過，身體的異狀和邪惡的能力是唯一能分辨邪魔的方法。

但他仍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神父是三神教會的中層教職，往上便是主教，地位極高。來自邊陲小鎮的原主在過去的十幾年中，也才見過幾次神父，對這類人物知之甚少，天知道他們都有什么能力！

“如您所愿。”仆人雖有些詫異，但仍舊爽快點頭。

……

十五分鐘后，晨禱結束。

得知神父來到圖雷家的張遠也沒有閑逛的心思，徑直回到臥室。

‘這在別人家，還是沒有自己的地盤舒服啊。’

在等待星藍優化騎士呼吸法的間隙，張遠看著蜷縮在晨光里的赫蒂，有了測量眼前女孩身體屬性的念頭。

一番折騰，星藍給出了女孩的身體屬性：

【感知：18（視覺10，聽覺20，嗅覺26，味覺16，觸覺，18）】

【力速：16(力量15，爆發力20、耐力13）】

【敏捷：20（神經反應速度26、肉體協調能力18、肉體靈活度16）】

【體質：15±5】

作為對比，張遠推測初級騎士的力速大致在10點左右，中級騎士的力速大致在15點，而高級騎士，至少是25點往上了。

在力速方面，赫蒂的屬性僅相當于中級騎士。

但在敏捷和感知方面，卻連高級騎士都遠比不上！

波利男爵就是一名高級騎士，張遠從原主記憶推測，推測男爵的感知大概在12左右，敏捷僅在10點左右，遠遜色于赫蒂。

仔細想想這也十分合理，力速的提升大部分是骨骼肌肉的強化，敏捷中的肉體協調能力、靈活性也相對好提升。

但神經反應速度和感知能力的提升卻涉及到感官和整個神經網絡的革新，提升難度顯然要大得多。

至于體質，由于缺乏觀測手段，星藍只能根據其余屬性進行估算，參考意義并不大，張遠也沒有太在意。

‘邪魔的力量……還真是強大。’

張遠搖搖頭，心中卻并不期待自己邪魔化后會獲得怎樣的能力。

至少……在他能夠正面對抗教會前并不期待。

一直等吃過早飯，星藍的提示聲終于響起：

「疾風呼吸法優化版1.0已生成，預計疾風藥劑綜合吸收效率提升11.7%」

張遠面露喜色，吩咐赫蒂自己玩，當即擺出架勢，開始演練星藍優化后的疾風呼吸法。

他在騎士呼吸法方面的修煉天賦果然比原主好，再加上星藍巨細無遺的建模演示，短短兩遍，便徹底熟悉新的版本。

小心取出疾風藥劑，一頭飲下。

張遠深吸一口氣，按照優化后的動作舒展肢體，邁步展臂，呼吸隨動作而律動，脊柱如長弓般繃緊又放松……一個上午的時間在練習中轉瞬即逝。

星藍提示體內藥劑效果徹底過去，張遠又再練了一遍后才戀戀不舍的停了下來。

懷著期待打開屬性面板，醒目的提示彈出：

「本次訓練效果對比原疾風呼吸法效率實際提升12.16%，近期屬性提升如下：

「感知無明顯提升（小于0.1）」

「力速+0.5，當前4.5，提升幅度12.5%」

「敏捷+0.1，當前5.1，提升幅度2%」

「體質無明顯提升（小于0.1）」

張遠看著面板，傻笑起來，引得旁邊赫蒂微微側目。

他雖然對自己和星藍優化后的騎士呼吸法很有期待，但也沒想過提升幅度竟然如此驚人！

‘按照這樣的提升速度，那豈不是8天后，我就能讓力速屬性翻上一番？！

‘不，現實不是游戲，每一次的修煉效果不可能恒定，越往后應該越難。

‘這次效果這么好，應該是星藍優化再加上我的天賦好的效果。’

雖然如此想著，但張遠卻總覺不對。

星藍也標明這次優化后的呼吸法效率提升理論只有11.7%，實際只有12.16%。

原主即使練得再爛，但也不至于還比不過他昨天一晚加今天一上午的效果。

遇事不決問AI，張遠果斷將這個問題拋給了星藍。

又是漫長的等待，在能量只剩下5%時，星藍終于給出了推論。

‘是超凡標志物的影響？’

按照星藍的說法，超凡標志物正在以一種微弱的速度不斷改變自身細胞。

這是現在的張遠與從前原主最大的不同，也極有可能是修煉效率躍升的原因。

‘邪魔連修煉騎士呼吸法也有優勢？’張遠不禁再次感慨。

不過，目前實際的樣本只有張遠一個，這樣的結論可信度并不高。

畢竟每個邪魔體內產生的超凡標志物不一定相同，帶來的細胞改變也不一定相同，所以也并不一定都對騎士呼吸法有正面影響。

琢磨著未來或許可以教導赫蒂騎士呼吸法，張遠建立了優化疾風呼吸法的長期計劃。

如此一來，星藍平日便利用多余能量，在后臺不斷記錄并優化騎士呼吸法。

做完這些，太陽不知不覺間已經西斜。

然而，除了送飯，張遠的房門卻沒有一次被敲響。

‘或許是有事耽擱了。’

張遠如此安慰著自己。

但等到日輪再次高懸于回灣城上空，還是未能等來任何回應后，張遠再也按耐不住，找到了羅奇。

這名騎士還是那副著甲的打扮，英俊又正派。

“我已經將你過來的消息告知了梅莉姑姑。

“正如我所言，如果她想要見你，自然會派人來找你。

“現在沒有人來找你……”羅奇的目光有些躲閃，“你應該知道背后代表的含義。”

張遠皺著眉，卻并不相信羅奇的說辭。

在原主的記憶中，梅莉從小便格外疼愛他，小他1歲半的妹妹常常會因此吃醋，他記得很清楚。

更何況，梅莉離開波利男爵完全是因為兩人之間的矛盾，和原主沒有關系，不至于遷怒到見都不見自己的兒子。

“我不相信你。”張遠干脆利落的說，越過羅奇就要往外走，“我要自己去找她。”

羅奇出乎意料地并未攔截，反而認真說道：

“你在圖雷家并不受歡迎，離開了這里就寸步難行，讓我帶你過去。”

羅奇的反應并沒有讓張遠感到開心，反而令其心中一沉。

吩咐貝爾與赫蒂留在這里，張遠獨自一人跟隨羅奇踏上了拜訪母親的道路。

圖雷家的城堡皆由灰黑的花崗巖建成，內部通道曲折復雜，海浪潮濕的氣息偶爾傳來，張遠后背的衣服很快貼在肉上，心頭發悶。

終于，在穿過一個狹長的灰黑走廊，羅奇停了下來。

“這里就是梅莉姑姑的住所。”

他轉頭詢問，“你在這里等著？”

在來之前，張遠原本是打算直接上去，但走到這里，聽著羅奇的詢問，他卻有幾分踟躕。

羅奇以為他默認，抬腿向樓梯走去。

“我該如何確定這里住著的真是我的母親？”

羅奇轉過頭，指著胸前圖雷家怒濤黎明的徽章，一字一句道：“我不會在這件事上撒謊。”

張遠沉默，目送他走了上去。

這里靠近崖邊，浪濤的聲猶如天然的降噪，張遠接下來的幾分鐘內什么也沒聽見，等回過神，羅奇已經走了下來。

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銀甲的短發少女。

張遠用探詢的眼神看向羅奇，但后者卻沒有說話，只是側開身，露出了身后少女。

“母親說她不想見你。”

少女留著男孩般的短發，藍眸淡漠，金色的眉毛向一對斜插云霄的翅膀，她看著眼前的少年，說出了那個7年不曾說過的稱呼，

“蘭塞恩，哥哥。”

“妮莎？”張遠皺起眉，眼前少女的形象與小時候那個愛哭又愛美的小女孩沒有絲毫相似的地方。

此刻的妮莎不僅頭發極短，身上也沒有任何女性化的配飾，盔甲勾勒出來的身形矯健，像一頭優雅的雌豹。

“我和小時候不太像，對吧？”妮莎的語氣似在打趣，但表情卻始終沒什么變化，就像是風平浪靜的海面，“但你還和小時候很像，哥哥。”

羅奇悄然遠離，為這對闊別許久的兄妹留出敘舊的空間。

“母親為什么不見我？”張遠心中煩悶，不愿再繞來繞去，開門見山說，“父親已經在征召中失蹤了大半個月，母親難道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妮莎在聽到男爵失蹤時眼皮微不可察的顫動，淡漠的神色融化，嘆息：

“母親覺得你失去爵位和領地去做個普通人，其實是件好事。

“我的哥哥，你已經幸運的沒有繼承圖雷血脈，只要愿意，隨時可以擁有普通安逸的生活……”

“你說的是隨時需要擔憂被領主責罰，被盜匪襲擊的普通生活？”張遠的語氣冷了下來，“那樣的生活我可不想過。”

在他看來，母親和妮莎所言完全是吃飽了撐的，只有從未體會過真正平民生活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被父親保護的太好了，只看得到貴族身份帶來的微薄好處，卻看不到背后需要承擔的巨大責任與辛苦。”

“是你看不到平民的痛苦。”張遠反駁，徑直向前走去，“我要去見母親。”

妮莎攔住了他。

張遠試圖繞開，卻被其一掌推開，蹬蹬后退了好幾步。

如此力量，眼前的妮莎赫然也是一名高級騎士！

“你連個騎士都不是，回去吧，哥哥，趁公爵還沒發現你。”

塔樓頂層的窗簾被掀起一角又放下。

張遠抬頭看了眼塔樓，又看了眼像是堅壁的妮莎，心中失望至極，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

“河林鎮是我的家，我不會讓我失去它。

“還有，別忘了，那也是你的家，妮莎。”

妮莎怔然，看著張遠逐漸遠去，表情慢慢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