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樊噲薦周成
- 家父淮陰侯
- 外太空的烏賊
- 5324字
- 2025-04-02 23:57:44
“大哥,里口有狗打架看。”樊噲在田坎上抱著條大黑狗,高興喊道。
“大哥,田幫忙種下?!?
劉邦聞言立馬從田里起來,也不管兄長的喊罵,洗了洗手就跟著樊噲跑了。
到了中陽里里頭,劉邦納悶,也不見平時的狗子們互溜,倒看見了一群人圍著圈,吆五喝六喊著什么。
“樊噲來了,快進來,斗了兩輪了,等你呢”有人看見樊噲,趕忙讓給他位置。
劉邦看到里面景色,臉馬上黑了,走上前大喊:“停停停,我不是說了不準斗狗嗎,泗水亭不能玩這個。”
里頭幾只狗血跡斑斑趴在地上,嗚咽喘氣,不少碗里裝著大錢,人們面紅耳赤激動極了。
“大哥,你家大黃太老了天天躲家里,現在大黑沒得狗欺負,幾個月沒打仗看了,你不是生辰到了,我出個主意讓你樂樂。”
樊噲抱著肥膘的黑狗,滿臉得意。
劉邦一巴掌拍在樊噲臉上,后者躲得很快,不等劉邦追著打,有個壯漢就喊道“樊噲你快過來斗狗,等好久了。”
周圍人議論紛紛
“樊噲慘了,那狗是真猛,牙齒老狠了?!?
“我認得那是張家的狗,雍齒不知道怎么借的護院狗,兇的很?!?
“可惜了,沒人開盤口?!?
“傻子都看的出來輸贏,誰會開。”
樊噲抱著黑狗走上去,看著雍齒腳下,面色大變,是一條護院犬,體態比他懷里肥膘黑狗壯一大圈,滿是兇狠地吠叫。
樊噲懷里的黑狗一看,連忙縮進他懷里不敢動彈,瑟瑟發抖。
樊噲指著雍齒罵道“你個畜生,這怎么斗,你家那條狗去哪了?”
雍齒露齒一笑“你管我拿什么狗,這狗是我買的,就是我的狗,趕緊開始別磨嘰?!?
“我不斗了,你騙人?!狈畤埍е肪屯庾?,這時響起了雍齒冷哼“不斗可以,得把昨天畫押的錢補上,二十個大錢,一個也不能少?!?
樊噲愣住了,雍齒從胸襟里掏出來竹簡,長嘆口氣“不還錢你就別想走?!?
幾個壯漢攔住樊噲,有一人冷笑“樊噲,要么交狗,要么交錢,你自己選?!?
樊噲看著懷里的大黑狗,他平時就靠這條狗對上劉季家的大黃威風,日子里還喂些豬肉給黑狗吃,像是當孩子養。
黑狗也似察覺到自己命運,嗚嗚叫著,趴在樊噲身上。
“好狗啊,通人性,樊噲你還是交錢吧?!庇糊X故意大聲感慨“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在干什么壞事。”
樊噲回過頭,他沒得辦法,看向旁邊站的面色發黑的劉邦,叫了聲“大哥?!?
劉邦不應。
幾名壯漢上來搶狗,樊噲起了哭腔“大哥,沒了大黑我活不下去了。”
“唉?!眲顕@了口氣,走到雍齒面前“大家都是鄉親,你這是難為誰啊雍齒,我出個數,五個大錢,二十大錢你看像人話嗎?夠買塊地了。”
雍齒看到劉邦過來,連忙把竹簡藏到胸襟里,冷笑道“咋了,就準你兄弟得好處,別鄉親,和你不是一個里的。上次你們還騙我錢,我告訴你劉季,二十個錢一個也不能少?!?
樊噲和幾個人拉扯,罵道“誰騙你錢,自己耍賴皮,那是蕭大人判的?!?
雍齒冷哼“我不管,給錢還是壓狗,你自己選?!?
劉邦這時大聲道“秦法里不準斗狗,雍齒我告訴你,你一個錢別想拿,還有你們周圍的人散散,想干嘛?”
“這次我問清楚了,那是不準聚眾賭錢,劉季,這次你別想蒙我,我懂秦法!”雍齒咬牙道。
劉邦大罵“放屁,這些盤口不是你設的?”
雍齒“那是你里人自己設的,你問他們,關我何事,這些狗也是你里人自己的,我狗是一點沒傷?!?
劉邦看向這些人,這些人立馬拿起盤口錢,瞬間散了,躲得遠遠的,湊熱鬧地看著這邊,一下場上就剩下雍齒五個人和劉邦樊噲。
還有兩條喘著粗氣,要死不活的狗。
劉邦心里嘆氣,其實他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幾條狗是里人的,他給狗子們都取了綽號,倒的一條有黑斑的白狗是“白大將‘’,另一條黃狗是‘小黃校郎?!?
他們都是瘦狗,吃人剩下粗糧大的,別說和雍齒那條護院的大黑狗打,和樊噲的肥膘黑狗也打不贏。
劉邦平時喜歡喂它們,知道他們除了嗓子大,真打起來也是遛彎的狗,此時狗身上都有著鞭傷,也應該是他們互咬成這樣的原因。
劉邦上前將嗚咽抽氣的狗子們撿起來,走到樊噲身邊,拍了拍他肩膀,樊噲流著鼻涕抱著黑狗不撒手,幾名漢子也是頭大不好下手,罵罵咧咧。
“接受現實吧,你看你這個畜生干得什么事。”劉邦抱著兩條狗,像是放棄了掙扎,長嘆口氣“就放大黑打吧?!?
樊噲眼神瞬間清澈,抱緊肥膘“不行,會要咬死的,大黑沒得打?!?
劉邦抱著狗往街邊走,大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啊,就是喜歡逞強耍威風,哥幾個把狗拿下來,他還不起錢的?!?
“劉季,你個畜生,盧綰你就幫忙,我就不幫是吧,你算個屁大哥,我瞎了眼我?!?
樊噲愣住了,那幾人抓住機會一下把大黑搶了下來,樊噲氣的大罵,可劉邦人影繞過街道已看不見了。
雍齒也是無語,本來高興的心情突然消失的一干二凈,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心情,明明出了口惡氣卻更難受了。
“大哥,斗嗎?”有壯漢掐著大黑脖子,走上來,面色猶豫。
雍齒看向樊噲,煩躁道“隨便吧,還是斗吧,反正這狗沒人給錢,樊噲,給不給的起錢?”
樊噲怒道“你要斗就斗,一分沒有?!?
雍齒一聽,也是怒了“你小子還給我橫,給我放狗。”
幾名壯漢本想勸勸,看到雍齒生氣的目光,就把那護院犬和大黑壓在幾個籬笆繞成的斗狗圈里。
護院犬兇得很,平時就是吃生肉,偶爾還得練兇性咬死些雞鴨,此時和大黑在一起,頓時面露兇光,也不叫,只是傳出“嗚嗚”的震聲,不斷靠近。
而大黑則是瑟瑟發抖,縮成一團,吠叫個不停,往后不停退著。
兩狗瞬間貼的很近,幾名漢子搖了搖頭,雍齒也是無言,樊噲則是死死盯著里面,面露希冀。
“唉,這走道怎么有個籬笆,鄉長說了不能亂占道,誰干的啊?!蓖蝗豁懫鹆藗€詫異聲音,雍齒見劉邦從街道角一下繞出來,把斗狗圈的籬笆大黑那一面一下子拔起。
大黑看了口子,一下跑的飛起,也不看他主人,一溜煙不見了,那護院犬瞬間追上去,只是剛出籬笆就撞到一人。
雍齒見狀大怒“劉季,你干什么?”
劉邦一臉不解“我泗水亭長,這占道就是我該管的,還有你這狗怎么回事,怎么盯著我手。”
雍齒看向大黑狗瘋狂向劉邦吠叫,他一看劉邦手上的東西立馬變色,大叫道“你趕快把你手里肉扔了,這狗兇的很,咬人的?!?
然后他不停吹著口哨,讓黑狗老實點。
劉邦滿臉無辜“我就買了點豬頭肉回家下酒,憑什么扔我的肉?”
說著他把手里的一大塊肉在大黑狗面前晃啊晃,黑狗本來受訓練的習慣還是忍不住骨子里的貪吃,畢竟主人家為了保持它的兇性,并未完全想控制住它。
一下子,滿腦子都是肉的大黑狗瞬間撲向劉邦,場面一下子難看了起來,而這時街道另一邊走出好幾名衣著華貴之人,瞧見了這一幕,立馬驚呼
“劉季!”
“大哥!”
黑狗“輕松”撲倒劉邦,一口又一口狂啃著身下人,立馬有周圍的人插著棒子,一人卻不含糊,只見樊噲大喝一聲一下把狗脖子提溜起來,那狗吃不到肉還繞著脖子想咬人。
樊噲又死死擒住狗后脖子,立馬兩巴掌下去,一下子黑狗的眼神清澈了下來,嗚嗚叫著。
“劉季,你沒事吧?”蕭何帶著幾名秦吏走過來,立馬扶起劉邦,他檢查了之后才松口氣,劉邦只是衣襟凌亂,卻未被狗咬到身體,算是大幸。
雍齒也靠了過來,看見這幕長出了口氣,惱怒道“劉季你是找死嗎?”
蕭何愣了,立馬指著雍齒訓斥“雍齒,你什么意思,劉季差點被這狗咬死,你還罵他?”
雍齒連忙作揖“蕭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解釋?!?
蕭何沉著臉,呵斥“解釋什么,這狗是誰的兇犬,這種犬不能亂帶出來的,咬到會出人命的?你要解釋,難不成這是你雍齒的狗?”
“不是,大人這是……”
劉邦這時錘了錘腰,大聲打斷道“我本來家里有點喜事,請蕭大人和幾名長官吃酒,就先走一步路,看到誰在走道圈地,沒想到里面關著頭惡犬,差點就賠了性命。”
雍齒一聽,七竅生煙,連忙叫道“不是啊,蕭大人,劉季這狗東西……”
蕭何眼色一冷“嗯?”
雍齒咽下口水,盡量平靜道“是,是劉季他故意的,我們在這里斗狗,中陽里人都能作證!蕭大人,你看這竹簡,是他劉季想幫他兄弟脫身搞的鬼,你得好好看著啊?!?
邊說,他便指著遠處一大片探著腦袋吃瓜的里人,他指到哪,哪的腦袋就縮地不見,雍齒氣急,連拿出胸口的竹簡給蕭何。
蕭何看完竹簡,有些沉默,又點了秦吏抓了些里人過來。
只是那些人卻絲毫不提斗狗的事,讓雍齒臉色一白,他很快意識到這些人是怕自己聚眾斗狗也犯了事,就不承認這茬。
“蕭大人,我這幾個兄弟也能作證?!庇糊X連忙把幾個面色老實的漢子帶過來。
“蕭大人,我們能作證,劉季先來過?!睅兹四樕\懇,說的有聲有色。
蕭何越聽臉越黑,大喝一聲“夠了?!?
頓時場上安靜下來,所有的眼睛看向他。
蕭何嘆了口氣,對雍齒嚴肅道“這是你里人,是做不得數的,而且就算劉季他來過,也不成立故意找事,你明白嗎,這一碼事歸一碼事,得兩算。”
雍齒一聽,連忙點頭“是是,”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疑惑問道“蕭大人,什么兩算?”
蕭何冷冷道“劉季是受了官職的,你占道斗狗,差點害了他性命,這算妨礙官事,又算傷人性命,還好沒大事。你和樊噲的事,自己去找它狗算,但今天劉季要是告你,你起碼得坐上個五六年牢了,雍齒?!?
雍齒一聽,面色刷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幾名同里漢子也躲瘟神一樣和他保持距離,不復親近。
蕭何嘆了口氣,終于看向一直老神在在的劉邦,勸道“你好歹沒傷性命,就和他和解如何?”
“對對對,和解和解,劉季你要多少大錢,你開個價,我有錢,你行行好,都是鄉親都是鄉親啊?!庇糊X一聽,立馬趴向倒地的劉邦,抱住他的左腿,號啕大哭起來。
“不能和解,大哥,就送這個混球去坐牢,他老是惡心我們,占著水道撿便宜,不能放過他?!?
樊噲提著焉了的黑狗,面色發狠。
“那你家大黑呢?”劉邦臉色難看,嫌棄地踹開雍齒,沒想到這廝無恥,又撲了上來蹭淚和涕。
樊噲咬牙“就一條狗,送他了,只要他不好過,我怎么都行?!?
“樊噲,你還挺狠啊,”蕭何罵道,又看向劉邦“水道的事誰上都會起沖突,劉季你也是知道的,這樣,雍齒你賠劉季三十個大錢,這樣就結了怎么樣?”
雍齒一聽,立馬點頭“可以,可以!”向著蕭何就拜。
蕭何搖頭“你拜我沒用,你得問劉季同不同意?!?
雍齒立馬看向劉季,誠懇道“劉哥啊,劉祖宗,劉爺爺,你就饒了我好嗎,三十個大錢,我一回家就拿過來一個子也不會少,求你了,我上有老父,下有小兒,還有我家二媳婦我要是進去了,她非得把我家都偷了?!?
樊噲也是解氣,看著雍齒的狼狽樣子,不過他也是知道分寸,不和雍齒討要自己的二十大錢。
畢竟這是自己干得錯事,劉邦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幫他,他如何能開口。
劉邦“雍齒,我不要你三十大錢,你把竹簡給我兄弟送去,我要他記得今天這個教訓,還有你得把白將軍和黃小校尉的傷治好。‘’
樊噲叫道“大哥,不行……”
劉邦冷冷看了他一眼,頓時樊噲說不出話,他又看向面有喜色的雍齒“另外以后你不能再來中陽里壞我定下的規矩。能做到,就帶著你的人走吧?!?
“劉爺爺你真好,你放心我以后絕不會來中陽里半步,”雍齒跪在地上,給劉邦磕了好幾個頭“只是……”
劉邦皺眉“只是什么?”
雍齒苦笑“那白將軍,和黃什么是誰?。课艺J不得這么大的人物啊。”
“斗傷的那兩條狗,你放心要不了一個大錢,你和醫館自己去結就好了?!?
話分清后,雍齒交了竹簡便帶著人飛一樣離開了。
樊噲見雍齒狼狽的背影,拿著竹簡,不解問劉邦“大哥,十個大錢,不要白不要,這雍齒是真的可惡,還有大哥,我開始就想你生辰到了,你喜歡看狗子們打架,我沒錯啊。”
劉邦無言,剛想說話蕭何就先冷冷開口“你就記著那點好處,你讓雍齒記著那十個大錢,天天成鄉里人的笑柄,他后面肯定還得找你?!?
樊噲嘴硬“我可不怕他,打架我把他扭下來?!?
蕭何搖頭,看向劉邦,感慨道“劉季,你是個人才,你知道我為什么把衙署放在中陽里嗎?”
劉邦作揖“不知道,還請蕭大人指教。”
“你啊,你啊,劉季,你絕非常人,”蕭何眼有欣賞,瞥了眼樊噲“只是你看兄弟的眼光,我確是不認可?!?
樊噲生氣道“蕭何,你什么意思?”后面秦吏一聽,立馬面色一肅,準備呵斥樊噲,蕭何擺擺手,幾人才退下去,冷眼看著樊噲。
“蕭大人,這是你眼光錯了,樊噲他是真性情的人,這樣的人是不多見的?!眲钫馈笆郎舷裼糊X這樣的無賴之徒很多,像里人這樣的只想過小日子,愛看熱鬧的人也很多,但是真性情的人,真的很少?!?
他拍了拍樊噲肩膀,笑道“我和弟兄們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這就夠了,人生又能多長,能開心一天,便開心一天?!?
蕭何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帶著幾名秦吏離開了街道。
“樊噲,回家了?!?
劉邦看向狼藉的街道和仍然在探頭的里人們,笑了笑,往田里趕去。
樊噲跟上,有些心虛“大哥你的生辰。”
劉邦豪爽一笑“平頭那有過生辰的,我一閭左之人,哪里過這種東西?”
樊噲摸了摸頭,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大哥,我說不認你了是氣話,你沒生氣吧?”
劉邦瞥了他一眼,搖頭道“一點也沒有?!?
樊噲又是高興,又是生氣,最后感慨一句“大哥你真是應了蕭大人那句話,‘雀鳥怎知’,還是怎么說的?!?
“你是想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嗎?”
樊噲拍頭“沒錯,我有預感,大哥你會飛的很高,讓那些笑話你的人大吃一驚。”
“也許吧?”劉邦喃喃道,看向雜亂的房屋,看向饑餓的女人孩子,看向自己勞作的土地,看向自己年輕時北游見過的信陵君處。
“大丈夫生當如此,我還有機會嗎?”
劉邦后軍營,白日里也點起了火盆。
畢竟他已經不再年輕,人老了就容易想過去的事情。
劉邦攤開了五水營送來的兩份竹簡,第一份正是讓他陷入回憶的竹簡,當初雍齒和樊噲的斗狗竹簡。
而第二份則是樊噲的舉薦竹簡,他說自己找到了一名奇人,不亞于韓信,能幫助漢王建立更偉大的世道。
“哪有什么奇人,樊噲你就是不服輸,想著逞強,我有你們這些老兄弟,還需要什么奇人?!?
劉邦看向竹簡,臉上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