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周遭,一處不知名處,冷風席卷,暗淡無光。
兩名高頭大馬的漢將遠遠目送著,數十名騎兵護送著兩名婦人在夜色中悄悄離開了這處絕地。
“大人,虞氏總算是勸走了,要給項羽回書嗎?”一名漢將問道,他衣甲內繡紅云,在漢軍中地位很高,但卻對另一人很是畏懼。
另一人只是穿著普通漢軍的服飾,架馬也不太熟練,像個文士,
他看著垓下周遭被篝火照的通明,搖了搖頭“不用,劉邦已經察覺到我們,”
“那大人,接下來如何?”漢將對這位貴人異常恭敬,因為對方不僅僅身份尊貴,還提前一夜知曉了漢軍的計謀,已是有些鬼神之能。
看貴人不語,他繼續問道
“要是項羽不遵守諾言?跑了呢?”
不等他說完,便被貴人笑聲打斷,“哈哈,你在逗我嗎?”
漢將硬著頭皮繼續道:“垓下糧草短缺,楚軍士氣低落,突圍才是上策?!?
“糧草短缺,打贏漢軍不就有了嗎?至于士氣,你不懂楚兵,只要項羽還有著決一死戰的勇氣,‘’
貴人撫摸懷中的竹簡,上寫著“垓下歌,”,他繼續道
“而項羽接受失敗的勇氣,已被這首詩唱盡了,如今虞氏已走,楚漢之間最后的決戰難以避免?!?
漢將面有憂色“可是,韓信也在這,大王會不會還是不敢?!?
“放心吧,韓信不會是問題,有個人會幫我們處理韓信,
我當時驚鴻一眼就認出那人和我一樣的來處,才改變了我一系列的計劃。”
貴人看向垓下,聲音細小,喃喃道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到最高位,終受呂氏險?!?
……
韓漂走進自己大帳,點燃炭火,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下午是發生了太多,無論是奔項營被擒,隨后又和五千人像從前跑操拉練饒了一圈漢營,
特別是最后見到劉邦更讓他心神激蕩,此時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秦漢時的星月還是亮的出奇,可韓漂沒心情躺床上欣賞。
“可還得等他過來?!柚艋穑n漂打散睡衣,小心卸甲,并小心將一竹簡拿出,看著篝火煙從大帳頂端特留的氣窗外。
他掃視四周,確定只有篝火和巡邏的漢軍腳步聲,再沒有異動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韓漂將竹簡小心攤開,正是那劉邦第二個包裹的書簡,也是天降于項營的救命稻草。
他順手拿了過來,韓信也沒什么意見。
竹簡上的漢繁字他再熟悉不過,韓漂一字一句細細讀著竹簡,不知過了多久。
終于帳外傳來一陣細微腳步聲,韓漂卻是專注于書簡的內容,其中后部分有詳細的漢軍情報,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姓名讓他一時沉迷其中。
當韓漂看完竹簡抬頭時,卻發現他的人早就已坐在篝火邊。
“先生,你怎么不叫我一聲?!表n漂卻沒注意到蒯徹異樣的臉色,責備道。
只是當他聽到對方第一句話后,卻是面色大變。
“小主,徹明日便會離開漢營,回歸故鄉,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這應是我們最后一次談話了。”
蒯徹面色平靜,像是接受了一切。
韓漂急道“先生怎么可以這樣走,你知道父親絕不會辜負.”
“唉,我也不想,”蒯徹卻是打斷了韓漂的挽留,嘆息道“只是走過來時,一名漢兵卻是傳了張良給我的一句話?!?
韓漂默然,看著蒯徹開口“齊地已太平,游士該還鄉。”
“我與張良相識多年,他知我能言善辯,多次點我,過去群雄并起,英杰爭鋒,
徹一士人,只知分主憂報主恩,哪里管他話語?!?
蒯徹低頭嘆息一聲“自打齊王決心助漢滅楚,進軍垓下,徹已打算不發一言,不多一語?!?
他抬頭看了眼韓漂篝火下蒼白的面色,長吁道“若不是司馬極力挽留,又極有膽魄,徹才愿意破釜沉舟,最后一試,
只是可惜這機會卻是再也沒有了?!?
蒯徹抱拳對著跌坐在地鋪上的韓漂行禮。
韓漂從未想過蒯徹會離開,在歷史中漢統一后蒯徹一直做韓信門客混吃混喝,若不是韓信臨終前一句
“吾不用蒯通計,反為女子所殺,豈非天哉!”
蒯徹也不會被劉邦所追捕,他精于謀身,卻低于識主。
韓漂只以為歷史順著發展,卻忘記了他出營這件事激起了漢營中多少人的警覺,也改變了蒯徹的命運,讓他逃離了追捕之苦。
韓漂嘴巴張了好幾次,看著蒯徹一臉的坦然,他明白了已是木已成舟,再不用多說什么了。
“那請先生最后為我韓家父子出一個謀生之計?!表n漂正坐,誠懇地請求。
蒯徹點了點頭,認真道“眼下的形勢,雖不知是誰投的這竹簡,’’他瞥了一眼韓漂死死握住的竹簡,
韓漂眼睛一亮,他心底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這竹簡上開頭除了虞兮虞兮奈若何改為了楚兮楚兮奈若何,其余都是垓下歌的原文?!?
韓漂腦海中飄過了周成的面容,對方肯定是不折不扣的穿越者,
韓漂在這漢楚爭霸時節生活過三個多月,接觸過那么多人,那些口癖是絕對不存在的。
“但絕不是他,按父親給我的信息,昨夜項營的天降竹簡至少有上百份,只有身居高位,且培植了自己忠心勢力之人才能辦到。”
周成不過樊噲一親隨,哪有這個本事。
韓漂蹙眉,竹簡后面有漢軍將領的分布位置,他看向了兩個名字。
分別是駐扎在東面和北面的英布,彭越。
蒯徹也注意到了韓漂目光,點頭道“這兩名異姓王的確是最容易找到,也最值得懷疑的對象,但其實還有一人值得注意,只是可能性很低。”
韓漂有些疑惑,直到看見蒯徹指向一個不起眼的名字,面色頓時大驚
固鎮大營左路將軍劉肥。
“這劉肥可是劉公子肥?”韓漂聲音壓的極低,幾乎細若蚊鳴,只看見蒯徹點了點頭。
“我本以為只是重名,他如今多大了?”韓漂突然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蒯徹猶豫了一下,不太確定道“十之七八,大概和你差不多大。”
“為什么有他?”
蒯徹猶豫了片刻,“其實宮里有個傳言,三月前公子落水,醒來后便得了失心瘋,連親母呂后都認不出,被痛斥一頓。”
“漢王請了很多名醫,為這事忙的焦頭爛額,甚至對一向寵愛的太子肥一頓打罵。”
“為什么打罵?”
“宮里的傳言是呂后對漢王說‘我兒變了,不孝順了?!?
蒯徹目有回憶“之后公子便召集士卒,親力訓練,這垓下便只有這三處漢王管不著的兵?!?
“不過我也只是提一嘴,這可能性太低,畢竟他是漢王的親兒子?!?
“除非真有神鬼替人的說法?!?
韓漂沉默點頭,他心中的最后迷霧終于解開了。
一開始他讀竹簡時只以為這兩名劉邦封的異姓王才有這個能力制造書簡送至項營。
只是有個問題在他心中繚繞
“為什么,這第三人應該是身居高位,能勸說彭越,英布?!?
“明明已經安全且能享受富貴了,他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別說什么為了改變世道,韓漂見識過這世道肉食者的人精程度,計算這種事情成功的幾率不足萬分之十八。
除非對方著急想再穿越回去。
“原來答案是呂氏之亂,不問九五,年不過三十,
我記得歷史上劉肥是認了自己妹妹做母親,又娶了呂氏之女,女主家事,劉肥只得受著,不過幾月便死了?!?
韓漂心有所明,“蒯先生,如今漢王立的太子是誰?”
蒯徹道“是二子劉盈,主要是劉肥的母親曹氏是寡婦,又死的早,便沒了機會?!?
韓漂又問道“劉肥是呂后養大的嗎?”
“是?!?
韓漂得到答案后,心中再無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