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 金蟒蛇的抉擇
  • 沈石溪
  • 6818字
  • 2025-03-12 18:22:11

金蟒蛇的抉擇

金花求救,食蟒豹原來是阿黑

“沈站長,金花在門外,鉆頭覓縫想進來。”門衛在電話里向我報告。

“看看它身體有沒有受傷?”我一面處理辦公桌上的文件,一面在電話里詢問。

“我們檢查過了,沒受什么傷,健康狀況良好。”門衛很肯定地說。

“那就不要理它。哦,想辦法趕它走!”我在電話里很干脆地說。

金花是我們哀牢山野生動物救護站曾經救助過的一條蟒蛇,三個月前放歸山林。一般人想當然地認為,將野生動物放歸山林,就好比將魚放歸大海,它們脫離了野生動物救護站囚徒般的生活,重獲自由,回到大自然母親的懷抱,再也不會主動回到野生動物救護站來了。其實不然,經常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救助過的野生動物,被放歸山林后,過一段時間,突然又主動回到野生動物救護站來了。那些野生動物之所以回來,有的是因為無法融入群體生活,有的是因為找不到足夠的食物,有的是因為負了傷生命垂危,一句話,適應不了野外生活環境,惦記著救護站唾手可得的食物和安全保障,便又回到救護站來了。凡遇到這樣的事,我們除了會為負傷者進行包扎救治外,其余的不管是什么問題,我們的原則是:一律拒之門外!不是我們心狠,而是不讓它們養成依賴心理。我們這里不是避難所,不是養老院,更不是世外桃源。我們是野生動物救護站,我們的宗旨就是給那些遭遇不測的野生動物施以援手,幫助它們渡過難關,我們工作的最終目的,就是要讓它們回到大自然去做正常的野生動物。

那條名叫金花的蟒蛇既然沒有負傷,那就對不起了,只能請它吃閉門羹。

十分鐘后,電話鈴再次響起,又是門衛打來的。

“沈站長,我們怎么趕,它也不肯離開。它還用頭撞鐵絲網,都撞出血來了。你快來看看吧。”電話里傳來門衛焦急的聲音。

“好吧,我就過來。”

我嘆了口氣,放下手頭的工作,拉上業務處的倩倩,一起趕往大門口。

倩倩是我們野生動物救護站的助理工程師,一位年輕姑娘,那條名叫金花的蟒蛇是她一手養大的。

那條名叫金花的蟒蛇果然在我們野生動物救護站的圍墻外徘徊。我們是用鐵絲網和水泥樁搭建的圍墻,金花在圍墻外游走,探頭探腦,竭力想從鐵絲網眼里鉆進來,但鐵絲網眼很小,它菱形的腦袋沒法兒鉆進來,便將那根火紅的叉形舌須從鐵絲網眼里伸進來,快速吞吐,就像一朵燃燒的火苗。

毫無疑問,金花的形體動作表明,它很想鉆進救護站來。

我觀察它的腹部,沒有鼓凸現象,也就是說它一段時間內沒進過食。我想,或許它是饑餓難忍,一時找不到食物,是來向我們乞討食物的。于是我對倩倩說:“去弄只荷蘭鼠來!”倩倩拔腿就往實驗室跑。我們救護站實驗室里養著好幾籠荷蘭鼠,供教學與實驗用,有時也作為飼料投喂食肉動物。幾分鐘后,倩倩就捧著一只黑白相間的荷蘭鼠回到圍墻邊。

我提著鼠尾,將活蹦亂跳的荷蘭鼠送到金花面前。雖然隔著一層鐵絲網,但伸進網眼來的快速吞吐的叉形舌須還是觸碰到荷蘭鼠了。蛇舌是蛇身上很重要的器官,是反應靈敏的熱感應器,蛇靠吞吐這根叉形舌須來感知空氣中微小的熱量變化,從而發現并探明獵物的藏身方位。荷蘭鼠是蟒蛇最喜歡的美食,我以為,那根叉形舌須觸碰到我手中的荷蘭鼠后,金花一定會興奮得兩眼放光,身體往后仰,張開長滿鉤齒的大嘴,做出噬咬捕食的動作來。但出乎我的意料,金花那根叉形芯子在荷蘭鼠身上掃了兩下,便將蛇頭扭開去,玻璃珠子似的兩只蛇眼又聚焦到倩倩身上,身體擺動扭曲,似乎在表達某種我們一時還無法破解的心聲。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說,“它好像不是為食物而來。”

“是的,它不在意食物。”倩倩說,“它看起來很煩躁,哦,也許是很焦急,它肯定是遇到了麻煩,但不是食物問題。”

身體沒受傷,也沒有餓肚皮,那它究竟想干什么呀?我突然就有了好奇心,我是研究動物行為學的,我知道,異常行為是揭開動物生存奧秘的金鑰匙,我可不能錯過送上門來的這把金鑰匙。我對倩倩說:“打開大門,放它進來!”

門衛將救護站的大門打開了,倩倩站在門口,高聲呼喊著金花的名字。

我以為,大門一開啟,金花就會迫不及待地刺溜鉆進來。它費盡周折,敲門敲了老半天,不就是想回到我們野生動物救護站來嗎?現在門開了,飼養它多年的倩倩在門口迎接它,它如愿以償了,當然會喜滋滋地快速游進來呀。

又一次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大門開啟后,金花是快速游了過來,但游到門口,游到倩倩面前,尾巴盤在地上,身體筆直升上來,蛇頭升到與倩倩腦袋平行的高度,伸出叉形舌須,在倩倩臉上舔吻了幾下,便轉身向門外一條山溝游去,一面游走,還一面頻頻回頭張望,好像是在看倩倩有沒有跟著它一起走。倩倩瞪著兩只疑惑的眼睛,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金花游出去二三十米遠,見倩倩沒跟上來,便又踅轉回來,再次將尾巴盤在地上,蛇頭升到與倩倩腦袋平行的高度,在倩倩臉上舔吻了幾下,又轉身向荒山溝游去……如此這般重復了好幾次。

“它好像想讓我們跟著它走。”倩倩說,“我如果沒理解錯的話,它應該是遇到了麻煩,來尋求幫助的。”

我點點頭。蟒蛇屬于大型蛇類,腦容量較一般的蛇要大,能與飼養它的主人產生一定的情感交流,在印度和東南亞一帶山村,自古就有人將蟒蛇當寵物來飼養。金花是倩倩一手養大的,與倩倩朝夕相處了好幾年,我相信倩倩能讀懂金花的形體語言。

“跟它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沉思了幾分鐘,果斷下了決心。以防萬一,我讓業務處的裴國梁處長帶著一支麻醉槍,與我們同行。我同時還讓負責后勤工作的文副站長叫上幾個身強力壯的民工,準備好籠子、繩索、竹杠等工具,隨時準備接應我們。

看見我們幾個人尾隨著它走,金花不再回頭,急遽扭動身體,沙沙沙地飛快往前游走。看得出來,它心急如焚,一秒鐘也不愿耽擱,想盡快趕到它想去的那個地方。

我們一行三人,懷著極大的好奇心,緊追慢趕,氣喘吁吁地跟在金花后面。

穿過兩條溪流,越過一座小山丘,來到一片茂密的熱帶雨林,金花突然間停了下來,用尾巴支地,身體筆直地豎了起來,全身肌肉繃緊,擺開一副攻擊姿態,更特別的是,蛇嘴里還發出咝咝的叫喚聲。在絕大多數人的印象里,蛇是啞巴,不會叫,但解剖發現,許多蛇都是有聲帶的。蟒蛇也有聲帶,理論上說,是能夠發出叫聲的,但蟒蛇叫聲很輕,且很少叫喚,只有在發情、捕食、與天敵搏殺等特殊情況下才會偶爾叫喚幾聲,因此常被人誤認為是不會發聲的啞巴動物。我與動物打了幾十年交道,也還是頭一次聽到蟒蛇叫喚。那咝咝聲就像撕裂布帛的聲音,輕微而悲苦,令人心悸。看得出來,金花正處在極度興奮或極度痛苦之中。

我們趕緊順著金花的視線望去,就在二三十米遠的前方,有一個約一尺見方的石洞,洞口草木葳蕤,十分隱秘,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在石洞左側一叢紅艷艷盛開的山杜鵑里,有一個黑乎乎的家伙,正蹲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洞口。花團錦簇,枝葉掩映,看不清楚“黑乎乎的家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但顯然,金花非常在意藏在山杜鵑花叢中這個“黑乎乎的家伙”,那條叉形舌須快速吞吐,始終瞄準著“黑乎乎的家伙”。開始,我們以為是個穿黑衣服的人,一個潛入自然保護區來的偷獵者。“出來!我們看見你了!”“再不出來,我們要報警了!”“我們帶著麻醉槍呢,你想嘗嘗麻醉槍的滋味嗎?”我們吆喝了幾聲,想把對方嚇唬出來,但對方毫無反應。裴國梁撿起兩塊拳頭大的鵝卵石扔了過去,咚的一聲,有一塊鵝卵石不偏不倚砸在“黑乎乎的家伙”的背上,突然就傳來呦的驚叫聲,一個矯健的身影躥跳起來。我們這才看清,這個“黑乎乎的家伙”原來是一只豹子!

“好像是阿黑!”倩倩眼尖,沒等“黑乎乎的家伙”站穩,就叫了起來。

“沒錯,是阿黑!”裴國梁肯定地說。

我再仔細望去,細長的流線形身體,漆黑油亮的皮毛,銀針般閃閃發亮的胡須,棍子般細細長長的尾巴,果然是阿黑呀!

它又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平坦的草地上來了,好像刻意要向我們亮明身份似的,露出四只雪白的豹爪。這是阿黑身上最顯著的特征,全身漆黑,唯獨四只爪子雪白,就像穿著兩雙白球鞋一樣。

阿黑肯定早就認出我們了。它是在我們野生動物救護站長大的,十分熟悉我們身上的氣味。相距二三十米,它毫無疑問聞到了我們身上的氣味,所以并沒有像其他野豹一樣見我們靠近便悄悄溜走,也沒有對我們擺出攻擊的姿態。

阿黑從山杜鵑花叢里跳出來,委屈地朝我們發出嗚嗚低號,還掄動那根漂亮的豹尾,好像在埋怨我們:你們這是搞什么名堂呀,破壞了我的好事,還用石頭來砸我,我可真的要生氣了!

低號數聲后,阿黑又一掄尾巴,重新鉆回山杜鵑花叢里去了。

“阿黑在這里做什么呀?”倩倩疑惑地問道。

我和裴國梁面面相覷,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我們看見,阿黑本來躺臥在山杜鵑花叢中的身體嗖地站立起來,脊背高聳,豹毛恣張,雙目圓睜,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那個一尺見方的石洞。我是學動物行為學的,知道豹子這套形體動作意味著它發現了感興趣的食物,正聚精會神等待獵物出現。我趕緊舉起隨身攜帶的望遠鏡,將鏡頭對準石洞口。

若隱若現的石洞口,幾株蘭草無風自動,一條淡褐色的小蟒蛇扭動著身體,慢慢從洞口游了出來。小蟒蛇一尺來長,比筷子粗不了多少,身上帶著透明的黏液,眼睛似乎也還沒睜開呢,看得出來,是剛剛蹭破蛋殼孵出來的蟒蛇寶寶。

在蟒蛇家族,蟒蛇寶寶一旦從蛋殼孵化出來,離開溫暖的蛋殼,便會覺得冷。蟒蛇屬于冷血動物,也叫變溫動物,要靠外界的熱量才能讓身體變得暖和起來,從而獲得生命活力。所以,蟒蛇寶寶蹭破蛋殼鉆出來,恢復體力后,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離開陰冷的石洞,爬到溫暖的陽光下來,接受太陽的洗禮,舒舒服服洗個日光浴,讓體內的生命之火蓬勃燃燒。

毫無疑問,石洞口那條蟒蛇寶寶就是在本能的驅使下,在往陽光能照得到的地方游爬。

蟒蛇寶寶半個身體剛剛爬出石洞,阿黑突然往前一個躥躍,就像一股黑色旋風,剎那間來到石洞口,啊嗚一口就把蟒蛇寶寶咬進嘴去,連骨頭都不吐,嚼了幾口便咽進肚去。動作嫻熟,手腳麻利,看得出來,它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吃蟒蛇寶寶已經吃得熟能生巧了。在吞咽蟒蛇寶寶的過程中,它微閉著眼,很陶醉的樣子,就像在享用一道特別精美的小點心。吃完后,它還伸出靈巧的舌頭舔理唇吻,將沾在胡須和嘴角邊的血絲肉屑也舔干凈了。太好吃了,一點兒也舍不得浪費。

可憐的蟒蛇寶寶,從蛋殼里鉆出來,還沒游出洞口,便成了豹子的盤中餐。

就在阿黑捕捉蟒蛇寶寶的過程中,金花身體劇烈扭翻,咝咝哀叫聲不絕于耳,顯得異常痛苦,它的嘴張開又閉攏,做出噬咬撲擊狀,幾次三番想躥上去與阿黑搏殺,但快躥到阿黑面前時,又反身游回到我們身邊。

不難判斷,金花對阿黑捕食蟒蛇寶寶的行為恨之入骨,卻又無力制止阿黑行兇,希望我們能伸出援手,幫它對付阿黑。

阿黑吃掉那條蟒蛇寶寶后,又鉆進山杜鵑花叢躺臥下來,盯著那個一尺見方的石洞,等待下一條蟒蛇寶寶出現。

真相大白了,那個一尺見方的石洞里,有一窩正在孵化的蟒蛇蛋,那是金花產下的。阿黑像個猙獰的死神一樣守在洞外,每鉆出一條蟒蛇寶寶便一口吞吃掉。金花之所以跑到我們野生動物救護站來,就是來向我們求救的,希望我們能救救它這些可憐的蟒蛇寶寶。

“怎么辦?”裴國梁小聲問我。

“把阿黑趕走!”我毫不猶豫地說。

倩倩立刻折了一根樹枝,跑到山杜鵑花叢跟前,大聲呵斥:“阿黑,過來!討厭的東西,你在干什么呀?”

阿黑也是倩倩一手養大的,我記得很清楚,三年前,阿黑被送到我們野生動物救護站時,剛生下兩三天,眼睛還沒睜開,已餓得奄奄一息,是倩倩用奶瓶把它喂大的。幼豹常會犯排便不暢的毛病,在野外生存的話,母豹要用舌頭去舔幼豹的肛門,刺激幼豹排便。倩倩十分敬業,不嫌臟,經常用手指按摩幼豹肛門,以幫助阿黑正常排泄。有一次,阿黑約半歲齡的時候,也不知吃了什么臟東西,犯了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虛弱得連站也站不起來,倩倩好幾天沒合眼,守在阿黑身邊……一點兒也不夸張地說,倩倩就是阿黑的人類媽媽,倩倩與阿黑之間有著一種超乎尋常的母子親情。因此,倩倩敢沖出去教訓阿黑,我也不擔心倩倩會受到傷害。

豹子的記性很好,倩倩與阿黑分別才三個月,阿黑當然認得倩倩,見倩倩過來,便站了起來,友善地扭動尾巴,小心翼翼地走攏來,嗅聞倩倩的鞋子,還把腦袋伸過來想用脖子磨蹭倩倩的褲腿。豹子屬于貓科動物,貓科動物對人類表達信賴與友善的典型動作就是用脖子來磨蹭人的褲腿。

倩倩板著臉,嗖嗖地揮舞樹枝,在阿黑背上不輕不重地抽了幾下:“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金花待你這么好,你卻吃它孵化出來的蟒蛇寶寶,真是狼心狗肺的家伙!”

阿黑挨了打,騰地跳閃開去,委屈地嗚嗚叫喚,好像在問:你干嗎要打我,我做錯了什么呀?

顯然,阿黑并不覺得捕食蟒蛇寶寶是一種錯誤行為。

“跟你說不清楚,走開!滾開!滾得越遠越好,不準你再到這里來搗亂了!”倩倩一面指著那個一尺見方的石洞,一面揮舞樹枝做驅趕狀。

阿黑似乎有點兒明白倩倩的意圖了,呦呦,從喉嚨里發出強悍的吼叫,音調提高了八度,脖頸還倔強地扭挺著,顯出桀驁不馴的神態來。

“反了你了,說不得你了嗎?滾,滾開!聽明白沒有?”倩倩瞪著一雙美麗的杏眼,手舞樹枝,氣鼓鼓地追打阿黑。

阿黑敏捷地躲閃著,躲過了倩倩的追打,在原地兜著圈子。倩倩疲于奔命,趕過來趕過去,再怎么趕,阿黑還是在那個一尺見方的石洞跟前。

這不像是在驅趕,倒像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戲。

倩倩累得氣喘吁吁,阿黑卻騰跳挪閃,輕松得就像在玩耍。

就在這時,那個一尺見方的石洞里又游出一條蟒蛇寶寶來。阿黑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往左邊撲了一下。倩倩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左邊,當她跳往左邊試圖阻攔時,阿黑卻輕旋豹腰,從右邊急躥過去,啊嗚一口又把剛鉆出洞口的蟒蛇寶寶給吞吃了。

金花痛苦得在地上打滾兒。

“你還敢當著我的面撒野,看我不揍死你!”倩倩快氣瘋了,掄起樹枝,劈頭蓋臉抽打阿黑,樹枝掃到阿黑的額頭,阿黑一口咬住樹枝,再也不松口。

“你松口!渾蛋,你松口!”倩倩使勁拔樹枝,臉漲得通紅,也無法將樹枝從阿黑的口中拔出來。豹子的力氣很大,比力氣的話,一個女孩子哪里是豹子的對手哇。倩倩和阿黑就像在玩拔河游戲,倩倩拔不過阿黑,被阿黑一步步拖著走。

我也手癢癢的,想加入到這拔河游戲里去。如果我和裴國梁都跑上去幫倩倩的話,我相信,三個人的力氣一定比一只豹子要大,是能把樹枝從阿黑口中拔出來的。但我僅僅是這樣想想而已。阿黑不是我養大的,它對我的感情遠不如對倩倩的感情深,我若冒冒失失去參與拔河游戲,就算贏了,它惱羞成怒,沖上來啊嗚咬我一口,我豈不成了天字第一號傻瓜?我不僅沒去幫倩倩拔河,還喝令她松開手,讓阿黑把樹枝給搶了去。我還是擔心倩倩的安全,雖說阿黑是她一手養大的,雖說她與阿黑之間確有母子親情,但阿黑畢竟是豹子,是嗜殺成性、茹毛飲血的野獸,且放歸山林已長達三個多月,萬一野性勃發,大發獸心,突然不念舊情了,朝倩倩啊嗚咬一口,后果恐怕也不堪設想。

“你要注意安全,不要靠阿黑太近了。”我對倩倩說,“人還會翻臉無情呢,更何況豹子呢。它吹胡子瞪眼的,已經開始惱怒了,你千萬留神哪。”

“它耍賴,它就是賴在這里不走,你說該怎么辦?”倩倩氣惱地說。

“我看,只有使用麻醉槍了。”裴國梁提議道,“把阿黑麻翻后,送到別的保護區去,強迫它遠離金花,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裴國梁是位資深的動物學家,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大學生,在哀牢山自然保護區生活了四十多年,有豐富的工作經驗,是我們救護站的學術權威、業務上的頂梁柱,我很信任他,也很倚重他。

“沈站長,怎么樣?來一槍吧!”裴國梁拍拍手中的麻醉槍問我。

我沉吟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阿黑是只豹子,而且是只在野外生存的豹子,不受人類道德與法紀的管束,它以守株待兔的方式,捕食這些從石洞里游出來的剛剛孵化出來的蟒蛇寶寶,雖然看起來很殘忍,也很不人道,但這符合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豹子屬于掠食者,天生就要吃肉,且豹子喜食活物,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啃食動物腐尸,因此,豹子捕食活的獵物可以說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了,它獵取剛剛孵化出來的毫無反抗能力的蟒蛇寶寶,也無可厚非。動物嘛,皆為機會主義者,欺軟怕硬,按快樂原則行事,當然會以最低的風險和最小的消耗來獵取最容易捕捉的獵物,捕捉剛剛孵化的蟒蛇寶寶風險是零,能量消耗極小,幾乎是唾手可得,它又何樂而不為呢?我們似乎沒有理由去指責和憎恨阿黑。要知道,麻醉槍雖然不會要了阿黑的命,但將一只動物深度麻醉,對它的身體肯定會造成損害,我們野生動物救護站的工作條例明確規定,不到萬不得已,禁止對動物使用麻醉槍。但似乎我們也不能就這么無動于衷,聽任阿黑守在石洞口,將金花辛辛苦苦孵化出來的蟒蛇寶寶一口一個吃個干凈。金花屬于金花蟒,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我們作為野生動物救護站的工作人員,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護金花蟒這種珍稀的野生動物;可是,阿黑屬于金錢豹,金錢豹也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豹又是金錢豹里最珍稀的品種,我們作為野生動物救護站的工作人員,又怎么能隨意去傷害它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手心會疼,打手背也會疼。教我又怎么下得了手呢?

“唉,早知道有今天,當初就不該亂點鴛鴦譜,把阿黑和金花并籠飼養。”我嘆了一口氣,用一種后悔的口氣說道。

一句話,把倩倩說得滿臉通紅,把裴國梁說得面露愧色。

主站蜘蛛池模板: 全南县| 东阿县| 宁安市| 二手房| 赣州市| 彝良县| 怀远县| 罗山县| 岳阳县| 兴宁市| 星子县| 孙吴县| 巨鹿县| 马龙县| 琼海市| 剑阁县| 岱山县| 昌图县| 乌鲁木齐市| 阿巴嘎旗| 永登县| 台江县| 汤阴县| 原平市| 巧家县| 靖州| 来安县| 鞍山市| 株洲市| 无极县| 武功县| 蓝山县| 滦南县| 望江县| 三亚市| 乐都县| 沧源| 磐石市| 临朐县| 兴文县| 华池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