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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虞初新志》是清初文人張潮從時賢俊彥的作品中采編而成的一部文言短篇小說集。該小說集分為二十卷,每卷少則收錄兩篇、多則選有十一篇,目錄列有一百五十篇,但不少篇目下實際又包含數則短篇故事,因此故事總數超逾二百二十篇。它有意襲仿《虞初志》《續虞初志》編選唐人傳奇的體例,所選作品的題目中多有“記”“傳”等字,大體上以人物、鬼怪的逸聞奇事為主要內容,既有《姜貞毅先生傳》《徐霞客傳》《柳敬亭傳》《冒姬董小宛傳》《柳夫人小傳》《郭老仆墓志銘》等敘寫真人真事之作,亦有《記老神仙事》《鬼母傳》《烈狐傳》《鬼孝子傳》《神鉞記》《換心記》《化虎記》《再來詩讖記》之類事涉鬼神幽冥而怪異虛妄之文,還有《一瓢子傳》《劍俠傳》《秋聲詩自序》《九牛壩觀抵戲記》《書戚三郎事》等虛實相間、真妄參半的作品。其筆調偏于選錄具有奇異情節或不平常的事件和人物,書寫對象包括達官貴人、平民百姓、神仙鬼怪、飛禽走獸等,書中形象無不鮮活如生、躍然紙上。這部作品上承《虞初志》,下啟《虞初續志》,編選明末清初八十多位作家作品,囊括彼時優秀的稗說之作,其中不乏時興的小品文筆調,引人入勝,回味無窮;而且編選體例別開生面,獨具編家的慧眼卓識,推動“虞初”體小說顯揚于世,可謂是清代文言小說集的典范之作。

張潮字山來,號心齋居士,又號三在道人,江南歙縣(今安徽歙縣)人,清代文學家、小說家、刻書家。據陳鼎《心齋居士傳》及今人相關研究成果考述,張潮出生于清順治七年(1650),其祖張正茂、父張習孔皆以文墨著稱,他自幼深受家學熏陶與文藝沁潤,精通經史及諸子百家,十五歲便考取秀才,文名遠揚大江南北。張潮青年時致力參加科考,可惜康熙五年(1666)、康熙八年(1669)、康熙十一年(1672)赴考皆不第,康熙十四年(1675)又逢母喪,故曾對此感慨道:“又況此十二年間苦辛坎,境遇多違,壯志雄心,銷磨殆盡,自是而后安能復低頭佔畢以就繩墨之文為哉”(《八股詩自序》)。此后,漸放棄舉業,借創作詩歌而宣泄其“抑郁牢騷之慨”。三藩叛亂時,張家遭逢變故,所藏“書皆不存”(《虞初新志》卷十六評語),張潮遂僑寓揚州,常與孔尚任、冒襄、吳綺、鄧漢儀等文士宴飲集會,交游日愈廣泛。張潮原本長于詩文創作,又在揚州與諸文士切磋交流的氛圍中穩步提升,逐漸進入創作旺盛期,幾十年間堪稱著述豐贍,撰有《幽夢影》《心齋聊復集》《心齋詩集》《心齋雜俎》《鹿蔥花館詩鈔》《奚囊寸錦》等二十余種作品。張潮還喜好刊刻書籍,編輯刻印了《檀幾叢書》《昭代叢書》等。康熙三十年(1691),他曾援朝廷新例“捐納京銜”,以歲貢生授翰林孔目,“以貲為翰林郎,不仕,杜門著書”(陳鼎《心齋居士傳》)。五十歲時,張潮遭誣陷入獄,出獄后生計蕭條,兩年后“復遭陷阱”,其心志愈加淡泊,曾以“安貧自是讀書人分內事”(《尺牘偶存》卷九)相自勉。康熙四十六年(1707),張潮撰序并刊刻其作品《奚囊寸錦》,此后事跡遂不見傳載,學界多推測他可能卒于康熙五十年(1711)以前。

《虞初新志》得名于漢武帝時期的小說家虞初,虞初曾博采天下異聞而撰“《虞初周說》九百四十三篇”(《漢書·藝文志》),所以后世常以“虞初”為名來代稱筆記小說。明代出現了一部記敘神異事件的小說集《虞初志》,又有湯顯祖《續虞初志》,皆抄合漢唐小說而成。張潮對上述作品旨在記錄異聞奇事的類型頗為欣賞,認為這些作品“調笑滑稽、離奇詭異,無不引人著勝”(《自敘》)。但這些小說集卷帙有限,搜采非廣,且未收錄時人佳作。張潮既然疏離舉業,便將心志寄托在離奇詭異故事的編纂上,試圖編選一本能體現“新”意的小說集。

《虞初新志》的編選工作始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隨選隨刻、遞補遞印,經過二十來年持續性編刊才最終完成。撰寫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的《總跋》雖記載“輯是書竟”,但實際上此時的選文工作并未停止,依然在不斷增訂中,這體現了是書經年累積、持續增補的編刻特征,亦是小說集編刻史上少見的情形。《虞初新志》卷十四《平苗神異記》評語提及“今壬午歲,苗民投誠薙發”隱指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事,即“(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壬子,貴州葛彝寨苗人為亂,官軍討平之”(《清史稿·圣祖紀三》)。卷十七所引鈕琇《物觚》明確提及“康熙四十年(1701)七月”,而書中多有收錄的《觚剩·續編》一書實際上成書于康熙四十一年,所以《虞初新志》定本最早可能完工于康熙四十一年。

從選作的性質與體制來看,《虞初新志》所選作品大多是情節離奇或人物行為不尋常的文言短篇小說,大體延續了《虞初志》《續虞初志》編選傳奇的選文類型,還借鑒《續虞初志》的評點模式而于文末附有評點之語。《虞初新志》共有一百五十篇篇目(依據小嫏嬛山館刻本統計,該版本另綴四篇附文,即卷三《影梅庵憶語》《游一瓢傳》、卷六《奇器目略》、卷二十《盒子會》,包括“傳”八十一篇、“記”三十三篇,還擷選《因樹屋書影》《樵書》《湖堧雜記》《客窗涉筆》《聞見卮言》《筠廊偶筆》《北墅奇書》《皇華紀聞》《圣師錄》《讱庵偶筆》《柳軒叢談》《嘯虹筆記》《板橋雜記》《七奇圖說》十四種筆記小說集或小品文集中的若干則記載,故事總數量極夥。《虞初新志》在甄選紀事作傳的小說作品中,潛隱著強烈的志怪述奇意識,所選作品多具奇風異韻,即《自敘》所言“其文多時賢也,事奇而核”,而奇幻的選文標準大抵貫穿于全書,正能折射張潮的小說遴選旨趣。

有別于此前虞初類作品的編選體例,《虞初新志》跳出了僅選錄漢唐小說的套路,所選作品多為明末清初時人之作,內容并不囿于小說,多采作家文集之類,更能呈現文學創作的時代風貌。再加上隨選隨刻、持續增補的刊刻特征,以及選篇有別時俗的藝術素養與價值標準,《虞初新志》存有不可忽視的“新”意,總體上勝于此前同類作品。其選文特色,陸林《歙人張潮與〈虞初新志〉》一文曾概括有“文多時賢”“事多近代”、小說主角多出下層、“文集為多,間及筆記”、序跋批語闡發揄揚等特征。此外,尚有如下所述文學特質與殊奇之處:

首先,《虞初新志》在選文來源上存有明確的個人甄選標準,其文經過編者張潮審慎周詳的考慮與裁定,匯聚明清之交的文言小說菁萃,體現出極高的藝術追求與審美意識。該書所選作品創作于明末清初之際,各篇作品的作者距張潮生活的時間比較接近;所選篇目大多是張潮博覽群書后采摭而來,也有一些來自友朋的推薦或手稿寄送。張潮在選文圭臬上持守甚嚴,尤為注重文章質量,以極高藝術標準遴選作品,故《凡例十則》記:“是集只期表彰軼事,傳布奇文,非欲借徑沽名,居奇射利。已經入選者,盡多素不相知;將來授梓者,何必盡皆舊識。”得聞張潮有意編撰《虞初新志》,友朋常主動向他提供文章,如卷二《武風子傳》末記“癸亥冬,瓜洲梁子存齋以此傳錄寄。未幾,而何省齋年伯又以刻本郵示”。再如卷八《王翠翹傳》《髯樵傳》《趙希乾傳》《萬夫雄打虎傳》底本目錄皆注“手授抄本”,而《趙希乾傳》一文末評“今甘子中素以斯傳見示”。面對海內寄送的諸多作品,張潮依然堅持嚴謹選摘,寧缺毋濫,并非拿來即用,常在同題故事中反復斟酌,挑選質量更優者。像王煒和魏禧都撰有《大鐵椎傳》,張潮雖然謙遜地稱“顧魏詳而王略,則登魏而逸王。只期便于覽觀,非敢意為軒輊”,實際在選文時自立尺度,因此淘汰王文而選錄魏文。為方便讀者比對同題文章的差異,張潮還有意以“附”的形式增補文章,如在嚴首昇《一瓢子傳》之后補錄陳周《游一瓢傳》,力求多角度展示一瓢子的豐富形象,于正文、附錄相參照的境況中流露其選文觀念,呈現彼時小說創作盛景之一角。

其次,《虞初新志》中的作品多有一種高蹈出塵的氣息與縹緲空靈的韻致,恰與張潮個人追求遺世獨立的精神氣質相契合,臻于文學風格與編者品性相融合的藝術境界。該書選錄不少神仙、隱士事跡,流露出煙霞云嵐之韻,大有出塵超物之氣,如卷八《耕云子傳》記:“嘗有人見其登匡廬頂,攜一竹杖,衣葛藟衣,不冠,冬夏不易;見月出,則撫掌大叫嘯,麋鹿不辟,從之行,見之者皆謂神仙人也。”仿若神仙中人的隱者一身布衣行走于層巒翠峰間,喜則拊掌,歡則狂嘯,與麋鹿為伍,與自然為伴,真令人平添追慕之情。明亡之后,心念明恩的遺民無法忘掉華夏正統與明室遺澤,他們以隱居的方式來逃避江山更替帶來的心理創傷,而《虞初新志》大膽選錄此類隱遁逃世題材的作品。《花隱道人傳》記主人公在甲申之變后“乃筑室黃子湖中,棄其鮮肥素習,衣大布衣,籜冠草履,曳杖籬落間”,不愿出仕,甘心隱遁,這正是遺民情結的留存。張潮生活的時代文網甚密,而隱逸之風恰成為文士避世的手段,故有《賣花老人傳》《花隱道人傳》《江石蕓傳》《愛鐵道人傳》《狗皮道士傳》之類。張潮歆慕隱者行游山水、吟賞煙霞的生活,當他閱讀《徐霞客傳》時由衷感慨“恍如置身蓬萊三島,不必更讀霞客游記矣”。隱士生活充滿誘惑,像《花隱道人傳》記:“爰走揚城東南隅,卜地宅之,躬荷鍤撥瓦礫,結廬數楹。一幾一榻,張琴列古書畫。攜一妻二子婆娑偃息其中,陶陶然樂也。”作品中的人物流露出自由灑脫、無拘無束的精神氣質,的確引人神往。甚至連文中物象亦是神韻瀟灑,如《江石蕓傳》:“石蕓家有白牛一頭,臥桃花下,鼻無繩,常出入自如。”這只白牛似乎不受羈絆,自在之極,或者說它反襯著故事中的人物精神氣質與灑脫風韻。張潮緣于科考失意,面對功名利祿時相對心境淡泊,正如友人所評“張子性曠達,蔑視科第,尤不喜浮詞……洗盡鉛華,獨標雅淡,如姑射仙人立縹緲峰頭,令望見者有形穢之嘆”(王晫《張山來五十序》),故而上述作品的選錄大概也是他擬欲擺脫塵世束縛而追求自在心志的流露,同時這些文章也成為管窺清初文人心態的渠道。

再者,《虞初新志》選篇不乏描寫英雄豪杰之作,張揚瀟灑磊落的氣質,似于文士品味和百姓需求間尋找到一個可滲透互通的合適書寫面向。身為文士的張潮心佩刀劍、胸納日月,他崇慕快意恩仇的俠客風采,追求逞心快意的生活,慣常保持著獨立的自我個性與豪爽品格,“性沉靜,寡嗜欲,不愛濃鮮輕肥,惟愛客,客嘗滿座”。豪客仗義疏財的品性,在他身上體現無余,“四方士至者,必留飲酒賦詩,經年累月無倦色;貧乏者多資之以往,或囊匱,則宛轉以濟。蓋居士未嘗富有也,以好客,故竭蹶為之耳”(陳鼎《心齋居士傳》)。恰是基于天性使然,他有意選錄了不少談俠論豪之作,如《劍俠傳》《汪十四傳》《秦淮健兒傳》《髯樵傳》等。張潮對激于義憤而奮起抗爭的百姓義行極為贊賞,所以評《五人傳》“此百年來第一快心事也。讀竟,浮一大白”。張潮執著于英雄俠客的行跡,期盼借此宣泄心中不平,因此評議《因樹屋書影》“劍俠”一則云:“若我遇其人,當即懇靛面赤髭者為我泄憤矣。”閱讀該書所選的豪俠英雄題材作品,真有虎虎生風、擊掌狂嘯的感覺,世間不平之事當有英雄拔劍鏟平,而這亦是處于鼎革亂離之際普通百姓殷切期許的事情,故其作品能夠滿足不同層次讀者的需要。

最后,《虞初新志》宣揚傳統道德觀念,揄揚士庶高尚的品格操守,潛藏著濃郁的儒家倫理觀意識。張潮生于儒學昌盛的新安故郡,自幼深受家庭儒家義理熏陶教化。其祖父張正茂便是恪守禮法,以孝義嘉范見載于《(康熙)徽州府志》《(乾隆)歙縣志》等的道德君子,曾侍父疾十余年不改初心,生性仁義而樂善好施。張潮接受醇厚家風的熏染,秉承忠貞孝義等道德觀念,曾自撰《二十四孝贊》以弘揚孝道,因此他有意于《虞初新志》中選錄忠于君王、孝于父母、義于友朋、守節宜室的作品,選文時難免帶有強烈的倫理色彩。張潮標榜忠貞孝義的意識符合清初儒家思想發展的趨勢,而儒家道統思維有助于消融清初的民族矛盾,極易贏得讀書人和士紳的文化認同,因此這類故事有可能成為清初文學書寫中的一個重要面向。比如圍繞孝行,《虞初新志》的主旋律之一,便選錄了《山東四女祠記》《閔孝子傳》《鬼孝子傳》《吳孝子傳》《李一足傳》《孝賊傳》《趙希乾傳》《孝丐傳》等篇。此外張潮還借《圣師錄》及《烈狐傳》《義牛傳》《義猴傳》《義虎記》等動物的行為來寓示倫理內涵,動物尚且如此,何況人乎?其良苦用心的確不言而喻!

綜上而言,《虞初新志》在清代文言小說史上可占一席之地,洵為不可多得的佳作。這部作品編撰之初便受到海內文士的普遍關注,冒辟疆、梁存齋、王晫等紛紛寄送佳作以求選錄;書籍刊刻行世后,不斷有人祈寄刻本,張鼎望曾致函云“《虞初新志》止得八卷。嗣后如有續編,伏祈惠寄”(《友聲新集》卷三)。該書所選佳作及張氏評語都卓具特異處,故贏得學林認可,以致其聲譽遠超同類作品,“一言可采,表之不遺余力”(王晫《張山來五十序》),遂促使張潮成為重要的文言小說編選家和批評家。正是由于其作品傳播廣泛、影響匪微,才出現多種刊刻版本與模仿續作的出現,如嘉慶時鄭澍若編《虞初續志》十二卷、黃承增編《廣虞初新志》四十卷等。

除上述價值之外,張潮在《虞初新志》中的評點也應值得肯定,縱使將之置于小說評點理論大環境中亦不遜色。《虞初新志》計有張潮一百七十三條評語,包括交代作品出處或與己淵源、闡發世情認知、慨嘆印證之語,及章法辭語評點等內容,諸多評語寄托著張潮有關小說創作的理論觀點。張潮點評特色鮮明,不迎合世俗價值標準,多能彰顯他無功利的讀書之樂,也更見其性情趣味。

《虞初新志》版本、藏本繁多,足以反映其傳播影響之廣,而其主要版本演進情況如下:

第一,現存較早的康熙序刻本流傳較廣,該版本前面有張潮康熙二十二年(1683)撰寫的《自敘》及《凡例十則》,故稱“康熙序刻本”“清康熙二十二年刻本”“清康熙間刻本”等。但這一版本現存的多種藏本絕非康熙年間刻成,應刻于乾隆時,因為正文中保存了雍正、乾隆時“禛”“弘”“歷”等避諱習慣,如卷九《劍俠傳》《皇華紀聞》作者“王士禛”諱作“王士正”,如卷九《再來詩讖記》“宏治中”、卷十三《曼殊別志書》“王茂宏”“弘”寫作“宏”。但有些篇章則未避諱,似夾雜康熙原刻本的情況,如卷二《柳敬亭傳》“杜將軍弘域”、卷十四《平苗神異記》“弘治”、卷十七《物觚》“陳弘泰”、卷十九《七奇圖說》“上古制造弘工”“身體弘大”。而且受乾隆帝詔令從典籍中刪汰錢謙益文章的影響,該版本刪去與之相關的《徐霞客傳》(卷一)、《柳夫人小傳》(卷五)、《書鄭仰田事》(卷十六)。

第二,乾隆詒清堂本是張潮的從孫張繹刊刻的,《販書偶記》著錄《虞初新志》“乾隆庚辰詒清堂重刊袖珍本”,國家圖書館藏本卷末有刊刻者識語“時乾隆庚辰歲臘日也。詒清堂后人張繹謹識”,據此知該版本刊刻時間為乾隆二十五年(1760)。又嘉興圖書館亦藏十四卷殘本。該版本目錄中增注作品的出處,所選篇目也有了變化。

第三,羅興堂清遠閣本首頁署“羅興堂舜章氏校”,版心刻“清遠堂”,該版本是在詒清堂本基礎上校訂而成。據嘉慶二十五年(1820)刻本《奚囊寸錦·序》“時乾隆甲申(1764)新秋潨川后學羅興堂舜章氏題于清遠閣”推斷,羅興堂清遠閣本《虞初新志》刊刻時間與《奚囊寸錦·序》所提及的時間相差無多,約在詒清堂本刻成后,故《中國古籍總目》提及的乾隆二十九年(1764)本《虞初新志》實際是套用了羅氏刊印《奚囊寸錦》的時間。該版本目錄中也注明作品的出處,所選具體篇目存在變化,德國國家圖書館“乾隆甲辰重鐫”本將和錢謙益相關的《徐霞客傳》(卷一)替換成《姜貞毅先生傳》,去掉《書鄭仰田事》(卷十六),保留《柳夫人小傳》(卷五),卷七把《象記》替換成《紀周侍御事》;韓國國立中央圖書館藏本則將卷五《柳夫人小傳》替換成侯方域《賈生傳》,保留了《象記》,增加卷六《孫文正黃石齋兩逸事》、卷二十《板橋雜記》兩篇,卷十七未收錄《南游記》。

第四,日本文政六年(1823)和刻本參考了康熙原刻本及張繹詒清堂本。該版本卷前有日本文政六年荒井公廉的序言:“其書有前后二刻,以康熙癸亥張潮所刻為初出,乾隆庚辰張繹所校巾箱本則系重鐫,但重鐫增五篇,而闕二篇,增者為《徐霞客傳》,為《柳夫人小傳》,為《書鄭仰田事》,為《紀周侍御事》,為《板橋雜記》,闕者為《孫文正黃石齋兩逸事》,為《象記》,今用初出原本翻刻之,更追補重鐫內四篇,獨《板橋雜記》,東都書肆既刊行之,故除。”日本和刻本以“康熙原刻本”為藍本,卷末《拾遺》又增補《徐霞客傳》《柳夫人小傳》《書鄭仰田事》《紀周侍御事》四篇。仔細考核和刻本的文字,它與國內流傳的康熙序刻本極為接近,故疑它所依據的底本并非康熙時張潮的原刻本,而是經過避諱處理的產生于乾隆時的“康熙序刻本”。

第五,咸豐元年(1851)小嫏嬛山館刻本彌補了前述諸版本缺失的篇目,還首次在卷十七增加了《南游記》,在篇目收錄上堪稱最為完備。《南游記》一文記孫嘉淦“辛丑二月二十四日出都,此則吾南游之始也”,此處的辛丑指康熙六十年(1721),但張潮是否閱讀過《南游記》尚存疑問。學界一般認為張潮辭世于康熙五十年(1711)前后,所以他可能無緣親覽十余年后才撰成的《南游記》,此篇或是后來刊刻者羼入其中的。

該版本首頁分三行鐫刻“咸豐元年重刊”“虞初新志”“小嫏嬛山館藏板”字樣。從目錄所列作品出處、增入《姜貞毅先生傳》《孫文正黃石齋兩逸事》及異文等信息來看,此本與羅興堂清遠閣本淵源頗深,如目錄《九牛壩觀抵戲記》寫作《九年壩觀觝戲記》,《湖堧(壖)雜記》寫作《胡瓀雜記》。但也存在明顯差異,如小嫏嬛山館刻本目錄中徐芳、朱一是、吳偉業、吳肅公等人的字號有異,且目錄中卷十五、卷十六、卷十七、卷十八、卷十九等四版缺少出處,卷十九《七奇圖說》有文無圖。民國時開明書店影印康熙刊本附《校印題記》記:“世所傳《虞初新志》多從道光坊刻本翻印,舛誤頗多,其最著者,如卷十九《七奇圖說》有說無圖。張氏于每篇之后,均有評語,今本多所闕略,甚至凡例、總跋亦均被刪。”編者提及“道光坊刻本”早于小嫏嬛山館刻本,頗疑這或是小嫏嬛山館刻本所據的底本,這個坊刻本雖以羅興堂清遠閣本為底本,但錯誤較多,而小嫏嬛山館刻本承襲了坊刻本的訛誤,因此本書又參校其他版本或典籍以尋求最可靠的文本記載。

本書以咸豐元年(1851)小嫏嬛山館刻本《虞初新志》為底本,參校康熙序刻本、乾隆詒清堂本、羅興堂清遠閣本、日本文政六年(1823)和刻本、王根林校點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等。因為小嫏嬛山館刻本僅有《自敘》,故又依康熙序刻本、文學古籍出版社1954年排印本補足《凡例十則》《總跋》。

本書一般不對篇名作注釋,多將每篇作品的作者列為第一條注釋,并在注釋中注明作者信息及作品所出典籍。本書依據小嫏嬛山館刻本中《虞初新志目錄》注明每篇作品的出處,例作某篇出某書或某篇《虞初新志目錄》注出某書。《虞初新志目錄》所注典籍出處皆未注典籍卷數,為方便讀者繼續查閱,本書在每篇作品的第一條注釋中標明能查閱到的所出典籍卷數。同時,列述所見轉引該篇作品的典籍及卷數,例作“又見”“見引于”等。《虞初新志》所引《觚剩》《因樹屋書影》《皇華紀聞》等小說集,僅在每則故事的第一個注釋中附注所出卷數及引書,如無必要,不再單獨作注。

文中涉及的人名、地名、典籍、年號等名詞術語,會根據文章內容靈活進行詳注或簡注。

此外,文中涉及古代文人所作詩詞,考慮到譯為現代文會打亂原有韻律,譯文一般保留原文,注釋中會對其中生僻詞做解釋。

囿于學識所限,本書的譯注過程中難免出現訛誤之處,敬請讀者不吝指正。我們祈望這本書能讓讀者由此打開一扇通往探研明清文化語境與文學創作的門戶,任思緒與心志馳騁于文藝審美境界,隨作品記載而感受彼時的世情百態,借明清人物的事略行跡而明悟人生真諦。更期盼讀者能于閱讀中慎思明辨,倘能由此發現問題而能深入探究,誠為讀書之樂事!

邵穎濤 岳立松

甲辰仲秋書于長安百米陽光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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