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傳統七言古詩體制及其演變
- 張培陽
- 5115字
- 2025-03-07 20:16:54
三、七古言數的歷史發展及其特點
此部分擬運用定量分析的方法,對先秦迄晚唐七古言數的歷史發展作一番全面的巡覽。研究的方法,以統計分析為主,并適時加以歸納和總結。考察的對象,涵蓋所有傳統七言古詩,其中既包括明清以來習以為常的七言古詩,也包括介于古、律之間的七言詩。考察的時期,大致分為晉以前、南北朝、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六個階段。考察的范圍,每個階段主要選擇10位代表詩人的全部相關作品進行觀照,其中因先秦到兩晉七古家數甚少,故另添魏樂府和晉樂府兩目,附于“詩人”之目下,并對其中的相關作品予以審視。考察的名目,大致分為純七言、近七言、雜言和騷體四大類,其中雜言一類體式較為多樣,故又別立最常見的三七言、五七言和三五七言一組三種,其余不甚常見者,則一并以“其它”一目名之。至于“其它”一目下的一些具體情況,請參考表后的相關分析。
表一 晉以前七古言數分布情況表(單位:首)

續表

上表所謂魏、晉樂府,主要是指這兩代的郊廟歌辭、燕射歌辭、鼓吹曲辭和舞曲歌辭等,而不包括多數為一兩句或兩三句的雜歌謠辭等。總的來看,晉以前七古言數的分布,主要有以下四個特點:一是,以雜言為主,騷體次之,純七言較少,近七言則未見。其中雜言計有47首,比例為所有詩歌的58.02%,騷體計有21首,比例為25.93%,純七言計有13首,比例為16.05%,近七言無之,比例為0。
二是,雜言中,以“其它”一類最多,其次為三七言,而無五七言和三五七言。其中“其它”計有29首,比例為所有雜言的61.70%,三七言計有18首,比例為38.30%,五七言和三五七言均無之,比例同為0。
三是,“其它”一類中,以三四五七言一種最為常見,計有9首;其次為三四五六七八言,計有3首;其次為四七言、三四七言、四五七言、四五六七言、三四五六七言等5種,每種各計有2首;此外,尚有七八言、五六七言、三五六七言、五六七八言等共7種,每種均僅有1首。總的來看,這一時期“其它”一類,多以奇、偶言數相間成篇,而幾無例外。
四是,具體到各個詩人的創作情況:一方面,既有一致的地方,如除王嘉外,其余人的相關創作,純七言均不占優,又如半數左右的詩人均有騷體七古的創作,而尤以夏侯湛、張載、湛方生三位為甚;另一方面,也有一定的差異,如夏侯湛、張載、湛方生有騷體,而無純七言和雜言兩類,曹植有雜言和騷體兩類,而無純七言,曹丕、魏樂府、陸機、晉樂府、王嘉有純七言和雜言兩類,而無騷體,至于傅玄純七言、雜言和騷體則兼而有之。
表二 南北朝七古言數分布情況表(單位:首)

由上表可知,南北朝七言古詩的言數分布,主要有以下四個特點:一是,以純七言為主,其次是雜言,其次是騷體,其次是近七言。其中純七言計有88首,比例為58.67%,雜言計有50首,比例為33.33%,騷體計有9首,比例為6%,近七言計有3首,比例為2%。相較于上一期而言,近七言從無有到此時終于有了星星之火,純七言則從排名第三一躍而成為第一,反之,雜言和騷體兩類的比例則均有不小的下降。
二是,雜言各類50首詩中,以五七言和三七言為主,兩類大抵旗鼓相當,前者計有20首,比例為40%,后者計有19首,比例為38%,其次是三五七言,計有7首,比例為14%,這三種類別之外,“其它”僅區區4首,比例也僅8%。這種發展變化,有三點值得注意:一則,五七言從之前的空白,一下子成了雜言中的主要類別,而與三七言并駕齊驅。二則,三五七言也從此前的寂寥,轉而有了不小的發展,這種變化,雖不如五七言之壯大,但也預示著它在將來的一席之地。三則,與五七言和三五七言相反,“其它”一類則從之前的主流地位迅速地轉為潛流,其蓬勃生機的重新煥發,要一直等到將近一百年后的盛唐。
三是,“其它”一類中,僅有兩種,一為五七九言,計有3首,均為鮑照一人所作,分別為《擬行路難十八首》(其二)(其七)(其十三),一為三五六七言,僅1首,即沈約《八詠詩·被褐守山東》。可見,此時“其它”一類,不但數量、種類均急遽減少,作者群體的分布也極其有限。
四是,具體到各個詩人,就言數的種類而言,以鮑照的最為齊全,而四類兼備,其次為沈約和蕭綱,均兼具純七言、雜言和騷體三類,其它除蕭繹兼具純七言和騷體兩類、庾信僅有純七言一類外,均兼有純七言和雜言兩類;就各類言數的地位而言,除前面的鮑照、蕭衍和沈約三位之外,其余之人,從蕭子顯開始,每人所作的純七言均能達到七古總數量的一半以上,其中,蕭子顯14首中,有13首純七言,庾信6首中,則全部為純七言之作。
表三 初唐七古言數分布情況表(單位:首)

續表

由上表可知,初唐七言古詩的言數分布,主要有以下三個特點:一是,以純七言為主,其次是雜言,其次是騷體,最后是近七言。其中純七言計有34首,比例為45.95%,雜言計有25首,比例為33.78%,騷體計有12首,比例為16.22%,近七言計有3首,比例為4.05%。總的來看,相較上一期,四類言數的排序和地位雖無改變,但彼此之間的差距則多數縮小了,即純七言的比例有所下降,而近七言和騷體,尤其是后者的比例則有相應的提高。
二是,雜言25首詩中,主要以三五七言、五七言和三七言為主,三種中,又以三五七言和五七言兩種最多,其中三五七言計有10首,五七言計有9首,三七言計有5首,比例分別為40%,36%和20%,至于“其它”一類,無論是數量還是比例,均繼續走低,數量僅有1首,比例為4%,這首詩是張說的《送尹補闕元凱琴歌》,為三四五六七九言。
三是,具體到各個詩人,就言數種類而言,除張說純七言、近七言、雜言和騷體四類兼備外,其余或兼具三類,或僅具兩類,兼具三類者,則多為兼具純七言、雜言和騷體三類,如劉希夷、沈佺期、宋之問等,也有兼具純七言、近七言和騷體,如盧照鄰,或兼具純七言、近七言和雜言,如李嶠,僅具兩類者,則均為純七言和雜言,如上官儀、駱賓王、喬知之、王勃等;就言數地位而言,可大致分為三組,而以第三組為主流,一組為純七言與其它三類的數量大抵相當,如喬知之,一組為純七言的數量大于其它三類,如劉希夷和張說,一組為純七言的數量少于其它三類,如上官儀、駱賓王等七位。
表四 盛唐七古言數分布情況表(單位:首)

由上表可知,盛唐七言古詩的言數分布,主要有以下四個特點:一是,以純七言為主,其次是雜言,其次是近七言,騷體最少。其中純七言計有285首,比例為55.45%,雜言計有163首,比例為31.71%,近七言計有36首,比例為7%,騷體計有30首,比例為5.84%。相較上一期而言,四類中,純七言和雜言雖仍是七古詩中的主要部分,但比例有升有降,而近七言則從之前的末位晉升為第三,反之,騷體一類則退居最后。
二是,雜言中,五七言占有絕對的優勢,“其它”一類次之,三七言和三五七言兩類大抵持平。其中五七言,計有78首,比例為47.85%,“其它”一類計有38首,比例為23.31%,三五七言計有24首,比例為14.72%,三七言計有23首,比例為14.11%。相較而言,五七言在這一階段終于擺脫了與三五七言并駕的命運,成為一枝獨秀,而“其它”一類,繼上兩期的消沉之后,在此又有所開拓,相反,三五七言和三七言的比例則均有所下調。
三是,“其它”一類,主要集中于李、杜兩人身上,王維不過一首,即三五七九言的《黃雀癡》,其他人則均無之。李、杜二人,杜甫之作中,“其它”一類共有8種,其中有七九言、七十言、七十一言,也有二七九言、五六七言、五七九言,還有二五七八言、三五七九言等。李白之作中,“其它”一類共有22種,其中有六七言、七九言、七十一言,也有三七九言、三七十一言、四五七言、五七九言、五七十言、五七十一言,也有三四五七言、三五七九言、四五七九言、六七八九言,也有三四五七九言、三五七八九言、三五七九十言、三五七九十三言,還有三四五七八九言,四五六七九十一言、三四五七八九十一言等,諸如此類。總的來看,盛唐人雜言“其它”一類主要集中于李杜身上,而尤以李白為甚,足見二公七古鞭笞縱橫之氣魄。
四是,具體到各個詩人,除了李白和王昌齡主要以雜言為主,其他詩人則均以純七言為主,而且其中像王翰、孟浩然、李頎、崔顥、杜甫、岑參等六人的純七言數量均已占到了總數的一半以上。再者,雜言之作,各個詩人均主要集中于三七言、五七言和三五七言三大種,惟李、杜對“其它”一類七古有著較為廣泛的興趣,此點已見前述。此外,相較前幾期而言,近七言在這一時期有著更為廣泛的分布,表中所列10位詩人僅李頎和王昌齡未曾染指,至于騷體的分布面,與前幾期相比,則無甚差異。
表五 中唐七古言數分布情況表(單位:首)

由上表可知,中唐七言古詩的言數分布,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一是,以純七言為主,其次是雜言,其次是騷體,近七言最少。其中純七言計有303首,比例為55.19%,雜言計有194首,比例為35.34%,騷體計有30首,比例為5.46%,近七言計有22首,比例為4.01%。相較上一期而言,四類中,純七言的比例大抵與上一期持平,雜言的比例有所上升,騷體、近七言則反之,此外,近七言再一次退居末位,數量上稍遜于騷體。
二是,雜言中,五七言最多,三七言次之,“其它”再次之,三五七言最少。其中五七言,計有61首,比例為31.44%,三七言計有54首,比例為27.84%,“其它”一類計有53首,比例為27.32%,三五七言計有26首,比例為13.40%。比較來說,此時五七言雖仍居諸種之首,但地位已經有所下降,三七言則由之前的叨陪末座,一躍而成為第二,其中白居易的貢獻尤大,同時“其它”一類也稍有提升,惟三五七言大抵與上一期持平。
三是,“其它”一類,參與的詩人更多了,計有韋應物、權德輿、王建、韓愈、白居易、李賀等六位。其中韋應物“其它”一類共有8種體式,分別是四七言、七九言、五七九言、三五七十一言、五七九十一言、三四五七十言和三五七九十言等。權德輿“其它”1首,為三五六七言。王建“其它”2首,一為四七言,一為三四七言。韓愈“其它”7首,共有7種體式,分別為三四七言、五七九言、七九十三言、一五七九言、三四五七九十一言、三六七八十十一言、三四五六七九十三言等。白居易“其它”22首,共有12種體式,如七九言、三七九言、三五七九言等。李賀“其它”10首,共有8種體式,依次是四七言、三四七言、三七八言、四六七言、三四五七言、三四五六七言、三四五七九言、三四五六七九言等。總而言之,此時雜言“其它”一類,體式之豐富雖遜于盛唐,但分布詩人之廣泛,則在后者之上。
四是,具體到各個詩人,除了劉長卿、韋應物、白居易三人以雜言為主,其他七人則均以純七言居多,而且七人的純七言數量均在總數的一半以上。再者,雜言之作,除錢起僅使用五七言一種,劉長卿、韓翃、劉禹錫三人均只有常規的三七言、五七言和三五七言三種,韓愈無三七言一種外,其他五人均四類俱全。最后,近七言的總數雖不如上一期,但分布也十分廣泛,而大抵與上期持平。至于騷體,無論是數量,還是分布面,在相關詩人的創作中,也都略有提升。
表六 晚唐七古言數分布情況表(單位:首)

由上表可知,晚唐七言古詩的言數分布,約有以下四個特點:一是,以純七言為主,雜言次之,騷體再次之,近七言仍最少。其中純七言計有128首,比例為69.19%,雜言計有44首,比例為23.78%,騷體計有9首,比例為4.86%,近七言計有4首,比例為2.16%。相較上一期而言,四類中,純七言比例有了大幅上升,而為歷段最高,反之,雜言、騷體、近七言的比例,則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而以雜言一類最為明顯。
二是,雜言中,五七言與“其它”并列首位,三七言次之,三五七言最少。其中五七言,計有15首,比例為34.09%,“其它”一類計有15首,比例也為34.09%,三七言計有9首,比例為20.45%,三五七言計有5首,比例為11.36%。相較而言,此時五七言的比例略有上漲,但是提升最大的是“其它”一類,而三七言和三五七言則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尤其是前者。
三是,“其它”一類中,參與創作的詩人,仍有六位,不過數量已有不小的回落,當然,這主要是由此期七古數量較少所決定。具體來說,杜牧“其它”1首,為五七十一言。溫庭筠“其它”1首,為三四七言。陸龜蒙“其它”3首,共有2種體式,分別是三四七言和三四五七言。韓偓“其它”2首,亦有2種體式,分別是四七言和三六七言。李咸用“其它”4首,共有3種體式,依次是三四六七言、四五六七言、四五七九言。吳融“其它”4首,共有4種體式,依次是三四七言、三四五七言、三五六七言和三四五七八九十言。總的來看,此時“其它”一類,無論是數量,還是體式,均不如前兩個時期,尤其是體式遠不如盛、中唐時期之縱橫變化。
四是,具體到各位詩人,除了吳融以雜言為主外,其他九人均以純七言居多,而且九人中,除薛逢的純七言僅占其所有七古詩的一半外,其余八人的純七言均占到了總數的一半以上。其次,雜言之什,韋莊和王轂兩人均無之,李商隱僅五七言一種,杜牧僅五七言和“其它”兩種,韓偓僅三七言和“其它”兩種,溫庭筠、薛逢和陸龜蒙雖均兼具三種,但三人的情況實不盡一樣,四類兼具者,僅李咸用和吳融兩人。至于近七言和騷體,此時均已急劇收縮,而成了一種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