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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言

史料之學雖然歷來屬考據家事,卻是文學研究的基礎,而對古典文學研究來說則尤顯重要。就算是在文學批評家那里,也不得不承認文獻工作的基礎性意義:“學術研究的第一步工作,就是搜集研究材料,細心地排除時間的影響,考證作品的作者、真偽和創作日期。”[1]盡管韋勒克一再強調,文獻的搜集、考訂等對文學研究來說都只是“初步工作”,“不過是為實際分析和詮釋作品以及從起因方面解釋作品而做的基本工作,其重要性應視對分析和解釋作品的作用而定”[2],然而對一個研究者來說,若是連研究對象所涉及的基本史料都無法掌握,基礎事實都模糊不清,展開深入的研究也就無從談起。而對時下常靠搜索引擎開展學術研究的不少初學者來說,從文學史料之學入手又顯得尤為重要。

與元代以前文獻之搜集、整理已然蔚為大觀不同,明代文獻的基礎建設工作仍其路孔艱,諸多以“全”字命名的文獻整理工程,至今仍只是明代研究者美好的期待。面對明代浩如煙海的史料文獻,相關搜集、整理工作雖早已開展,卻進展緩慢,要想達到媲美此前各代全集編纂的廣度和深度,則更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此背景下,編寫一部明代文學研究的文獻指南,對從事明代文學研究的入門者來說便顯得頗為必要。本書的編寫,是希望提供給初入門的研究者以查找文獻資料的指導,同時也希望能使那些因為資料準備不足而對明代文學研究卻步的年輕學人,更多地投入到這一領域的研究當中。研究群體的壯大,同樣也是學術繁榮的重要前提和表現。明代文學研究雖然起步不晚,但發達甚遲,前期主要集中于小說、戲曲領域,詩文領域有待研究者開拓的園地仍有很多。前路漫漫,在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之后,或許也能形成一幕“明代學”的學術大觀。

本書聚焦于“明代文學史料”,顧名思義,梳理的是與明代文學研究相關的各種文獻資料。這樣的文獻資料,一方面當然是與明代的文學直接相關,即所謂的明代文學文獻,如明人的詩文別集,有關明代詩文的選集、總集,明代的小說、戲曲、詞、辭賦、民歌等文學作品,以及明清時期有關明代文學的批評文獻,等等。另一方面,明代文學研究又不僅僅是與文學有關,諸如作家生平、家世,作品本事、源流,文集編刻、出版,等等,都需要研究者掌握豐富的“相關”材料。作為對過去事實之一個方面的研究,明代文學研究也必然需要建立在第一手文獻資料的掌握之上。英國歷史學家約翰·托什曾如是強調史料的重要性:“不管歷史學家主要關注于重構還是解釋,關注于有其自身合理性的過去還是著眼過去能有助于說明現實,他或她實際能做的首先取決于殘存資料的范圍和特性。相應地,歷史學家對各類研究的表述也必須從那些資料開始。”[3]無論文學研究者將自己置于何種學科之下,以怎樣的視野和方法展開研究,文獻資料的搜集、辨析都是開展工作的必要前提,即使純粹的文本分析也不例外。

按照韋勒克的分法,文學研究可分為內部研究和外部研究。所謂內部研究,即是對文學文本的研究,包括節奏、格律、敘述模式、文學評價等多個層面;外部研究則屬于一種相關性研究,包括文學與傳記、文學與社會、文學與心理學、文學與思想以及文學與其他藝術等多個方面。從廣義來說,明代文學研究所涉及的史料,與迄今所存的所有明代文獻都有關系。面對數量龐大的明代文獻,任何論題想要窮盡材料都會顯得困難重重。面對一個論題,往往在研究者認為已經掌握足夠詳盡的材料之外,又會不期然地出現某種與我們的研究相關的文獻。即使到了現在,仍有為數可觀的明清文獻依舊躺在各個圖書館少人問津。正緣于此,對明代文學研究來說,文獻的發掘與整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仍是一個令人著迷的學術領域。

二十多年前,筆者曾參與國家大型文化工程《中華大典·明清文學分典》的編纂工作,負責搜集明代詩文相關的材料。那個時候,掃描電子書和古籍數據庫還不像現在這么普及,搜索文獻所依靠的仍主要是傳統的書目文獻,著錄的各種圖書也主要以它們原始的“善本”形式而保存在國內外各個圖書館,研究者更多時候明知其所在而不可得,只能望洋興嘆,難免有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遺憾。彼時系統收錄明代文學的文獻集成主要有《文淵閣四庫全書》《續修四庫全書》《四部叢刊》《四部備要》《叢書集成初編、續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補編》《四庫禁毀書叢刊、補編》《四庫未收書輯刊》《古本小說集成》《古本戲曲叢刊》《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故宮珍本叢刊》以及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匯編的《叢書集成續編、新編、三編》、新興書局出版的《筆記小說大觀》等古籍影印叢刊。

時至今日,對明代文學研究者來說,可供利用的明代文學文獻已經有了極大提升,即使用“足不出戶,坐擁書城”來形容也毫不夸張。《明別集叢刊(1—6輯)》《明代詩文集珍本叢刊》《日本所編中國詩文選集·明代卷》《日本內閣文庫藏稀見明人別集匯刊(第一輯)》《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明代善本別集叢刊》《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明清善本總集叢刊》《原國立北平圖書館甲庫善本叢書》《中華再造善本·明清編》《日本所藏稀見明人別集匯刊》等大量收錄明人別集的叢書影印出版,以及諸如“中國基本古籍庫”“中華經典古籍庫”等數據庫的大量開發,國家圖書館“中華古籍資源庫”等提供的古籍在線閱覽等,都為開展明代文學研究提供了極大便利。以往很難目睹的一些明代刻本,也可以借助現代化的數字技術而盡收“盤”中。

當然,問題也同樣存在。面對存儲在各自電腦、移動存儲設備中的海量文獻,如何從中準確獲取自己研究所需的資料,仍是一項浩大艱苦的工程。與此同時,使用者又往往因為資料獲取容易而不作深入的辨讀,浮光掠影,一掃而過,反倒有了一種坐擁巨富卻窮困無知的感嘆。本書編寫的緣起,部分是因為最近幾年在指導研究生的過程中,深切地感受到讓學生全面了解明代文學史料類型及其基本狀況的必要;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借助對明代文學文獻相對全面的考索,擴充自己閱讀的視野,為下一階段整體思考明代文學史書寫的相關問題做好準備。

史料學作為歷史學的一支,既獨立成科,又是現代諸學科展開的基礎,在中國現代學術體系中有重要地位。目前學界有關文學史料學/文學文獻學方面的著述,通代方面如潘樹廣等《中國文學史料學》、郭可禮《中國古代文學史料學》、徐有富《中國古典文學史料學》、劉剛《中國古代文學史料學要論》等,而有關斷代和專題的著作則有曹道衡、劉躍進《先秦兩漢文學史料學》,劉躍進《中古文學文獻學》(近有增訂本出版),穆克宏《魏晉南北朝文學史料述略》,陶敏《隋唐五代文學史料學》,劉達科《遼金元詩文史料述要》,查洪德、李軍《元代文學文獻學》,劉增杰《中國現代文學史料學》,朱金順《新文學史料學》,馬積高《歷代辭賦研究史料概述》,王兆鵬《詞學史料學》等。有關明代文學史料的著作,則主要是關于小說、戲曲作品的研究資料匯編,尚未有整體性概述的文學史料著作出現。[4]本書的撰寫,是想要從總體上概述明代文學史料的一般情況,以為研究者進入明代文學研究領域提供初級指導和文獻資料方面的準備。

從筆者掌握的情況來看,目前可見的文學文獻學/史料學著作,大多會對各類主要文獻逐篇進行介紹。這樣的做法,對有的時段和主題來說是可行的;然而對于文獻數量甚巨的明清文學來說,任何形式的介紹都難免掛一漏萬,進入介紹的書籍名錄也會隨著閱讀的不斷深入而被無限拉長,甚至在目前的情況下,想要提供一份完整的明代文學文獻書目都變得難以實現。在此背景下,本書的撰寫所力求做到的一點是:無論閱讀者從事哪方面的明代文學研究,都能夠從中找到相關文獻的線索,以此為基礎,再做深入的挖掘,開辟屬于研究者自己的文獻空間,進而由此展開后續的研究工作。從根本上來說,學術研究工作的開展,首先需要了解的就是應當讀什么書,從何處獲得研究所需要的資料。傅斯年曾用兩句話來形容搜索文獻對研究工作的重要性:“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面對浩繁的明代文學史料,如何從中擷取與研究課題相關的文獻,需要研究者在掌握文獻存佚、分布的基本狀況同時,從大量尚處于原始狀態的文獻中尋找各人研究所需的資料。本書所能提供的只是前一方面的大致內容,實際研究過程中所需各種文獻資料的獲取,則仍要留待研究者自己去發掘。


[1] (美)勒內·韋勒克、奧斯汀·沃倫《文學理論(新修訂版)》第六章《論據的編排與確定》,劉象愚等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5頁。
[2] 同上,第57頁。
[3] (英)約翰·托什《史學導論:現代歷史學的目標、方法和新方向》,吳英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50頁。
[4] 郭英德主編《中國古代文學通論·明代卷》(遼寧出版社,2004年)下編《明代文學的基本文獻》分7章介紹明代詩文別集、明代詩文總集、明代詞曲文獻、明代戲曲文獻、明代小說文獻、明代文學批評文獻、明代文學與歷史文獻,內容為相關方面書籍的選介。對明代文學研究來說,這樣的介紹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但實際情況是,由于明代文學研究涉及的文獻數量過于龐大,這種選擇部分著作加以介紹的方式,對明代文學研究的任何一個領域來說,其參考的意義和價值又都十分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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