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覺真從猴老實手上接過被血浸染的紙——

野雞十只、山豬一只、鸮二十只……

聽著胡覺真念出紙上的內容，猴老實打趣道：“這豺精還挺能吃。”

胡覺真搖了搖頭，說：“這洞里根本沒有這些東西的痕跡，應該不是豺精自己的食譜。”

猴老實撓了撓頭：“他就不能在外吃，毛啊，皮啊，骨頭什么的都留在外面。”

“有這個可能，但我又在他的窩里找到很多衣服、首飾、頭發之類的東西，沒道理吃人就在洞里吃，然后留下一堆殘留，其它食物就沒有任何遺留。”

“那這張是干嘛的？”

“應該是有人想要這些東西，讓這只豺精去找。能讓一只妖精做事的，就說明他上面有更強的妖精。”

“覺真師兄是說，這山里不止豺精這一只妖精？那還等什么，現在就去搗了他們的窩。”

“等等，我們是憑借豺精留下的氣味才找到他的，其它妖怪不出現，我們怎么找？我剛才用神識看過了，起碼這種山頭是沒有其它妖怪了。”

“那就一座山一座山地找過去唄！”

胡覺真敲了一下猴老實的頭，說：“我們是要去靈山，不是當除妖師。沒有這個功夫，去把妖怪一只一只找出來。先回去，妖怪的事再想想辦法吧！”

兩人回到李狗娃家。

此時，李狗娃家內外掛著白布，地上撒著紙錢，狗娃娘和李狗娃披麻戴孝跪在正屋改的靈堂。

胡覺真一個人走進靈堂，對逝者簡單行禮后，慰問家屬時，從懷中拿出一顆還帶有血跡的獠牙。

他看著李狗娃說：“這是那只豺精的牙齒。”

李狗娃接過那顆牙齒，牙齒上的煞氣微微刺痛著他的掌心。

他看了一會，才將那顆牙齒握住，小聲向胡覺真說：“謝謝。”

……

因為李家辦喪事，胡覺真四人繼續待在這并不合適，借口繼續西行，離開了李家村。

出了村子，穿過白云鎮，向西行三十里，胡覺真在路邊找到一座破道觀。

“我們暫時先住這里吧！”胡覺真提議，走進了道觀。

靜亭和尚跟在后面，看向胡覺真的背影，一臉不可置信：“今天這么早就歇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猴老實路過時，踹了靜亭和尚小腿一腳：“蠢貨，覺真師兄是有事要辦。”

“辦什么事？你們不是已經幫李施主報仇了嗎？”

靜亭和尚嘟囔著，走進爛道觀，看著頭頂的破洞，在角落找了處比較干爽的位置，鋪上撿來稻草，盤腿坐下。

他才不管胡覺真想辦什么事，反正有休息，自己就休息。要是胡覺真出去辦事辦個兩三天，自己兩三天不用趕路，這才是真的好。

“和尚，別念經了！”猴老實說。

“喊貧僧什么事？”

靜亭和尚一心念經，不想搭理猴老實，包括另外兩人。

這段時間的路程，他早就看明白，其他人是以胡覺真為核心的，自己這個所謂的“領隊”根本沒有任何地位。

想清楚這點，他只當自己是和另外三人結伴去西天，順便借他們的本事保護一下自己。

至于想讓他做些什么，不可能。他們也不會需要自己一個凡人做些什么。

“靜亭和尚，跟我出去一趟。”胡覺真說。

“貧僧？為什么？貧僧只是一介凡人，幫不了你任何事。”

靜亭注視胡覺真冷淡的表情，嘴里一連串拒絕。

“有件事只能你來做。”

“胡施主先說是什么事？能不能做，貧僧自有決斷。”

“我和猴老實在解決豺妖后，發現它還有同伙，我想把它們全部消滅。”

“胡施主有降妖心自然是好的，但是貧僧又沒有法術，不會捉妖。”

“一點一點去找太麻煩，所以我想到一個計劃——引蛇出洞。”

不用胡覺真講完，靜亭已經知道他想做什么，皺起眉頭：“施主不會是想讓我去做引蛇的誘餌吧？”

“沒錯。”

“容貧僧拒絕。”

胡覺真沒有再多說什么，抓起靜亭和尚的胳膊，就往道觀外飛去。

……

李狗娃阿爹遇難的深山里，靜亭和尚站在一棵大樟樹下，臉色陰沉得滴水。

他嘴上念著“阿彌陀佛”，心里將自己能想到的不好詞匯，全部罵在胡覺真身上。

最后越想越氣，一咬牙，踢了身旁的樹一腳，一時忘記了自己腳上的傷，一腳下去，傷上加傷。

他“哎呦”一聲坐下，眼里含著淚，望著周圍山林環繞，耳邊不時傳來怪異的鳥叫，又恰逢臨近黃昏，山里的濕寒慢慢冒出來。

他打了個寒顫，尋著剛才胡覺真在空中帶他飛過來的方向，摸索著出山路。

令他的絕望的是，這一山翻過還是一山，看不到一點人煙。

他甚至泛起念頭，自己哪里是被當作捉妖誘餌，分明是胡覺真三人以此為借口，想甩掉自己這個累贅。

到黃昏時刻，山林里已經是一片昏暗。

靜亭和尚坐在一塊大石上，已經不想再走，也不想再去罵胡覺真。

他解開手上的纏布，看著那根變成黃金的食指，此刻心里反倒有些釋然。

他想到自己就算現在死了，至少還有這根金手指，下去后買通鬼差，讓自己下輩子投個好胎。

下輩子絕對不當和尚。

他構想著自己下輩子，重新把布纏上，盤腿坐好，為自己念誦起《往生經》，等待著夜幕徹底降臨，等待野獸或妖怪出現，結束自己的生命。

念了兩遍《往生經》后，他突然慌亂站起。

求生的本能戰勝了向死的想法。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弟子靜亭若能安然無恙走出深山，日后必定日日苦修，遇廟必拜，遇佛金身必擦灰凈塵……”

嘴里絮絮叨叨，他走的步子越來越快，一腳沒踩實，整個人滑了下去。

萬幸，他翻滾了五六圈后，被兩棵并排樹擋下。

衣服被劃爛，臉也被劃破，他狼狽地扶著樹站起身，嘴里依舊念叨著“阿彌陀佛”。

他沿著自己摔下來壓出來的道，手腳并用，爬回剛才踩空的位置，環顧四周，想判斷出自己之前前進的方向，卻發現，四周在昏暗中變得沒有分別。

剛才走過的路已經消失，樹木包圍在他左右——

他迷路了。

凈亭和尚罵道：“胡覺真，你不得好死！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罵聲在山林間回蕩，“你會下地獄的”回聲像是在回罵他。

凈亭和尚張望四周，突然發現遠處有一點火光在移動。

顧不上那么多，他朝著光亮處跑去。

隨著距離那火光越來越近，他看清發出火光的是火把，而火把由一個壯實的背影舉著。

“阿彌陀佛”，他念得很歡快，“施主！施主！救救貧僧——”

他看到那個人轉過身，歡快的“阿彌陀佛”變得慌亂，后摔在地上。

火光照亮下，一只黑熊口吐人言：“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