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娃已經蹲了大半個上午。

白云鎮城門前的官道旁，他趁天剛發亮時，便來占了這個好位置。

他蹲在自己的好位置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看著過往行人，用比蚊子叫還小的聲音喊：“剛滿月的狗崽……不要路過錯過……聽話的狗崽……”

沒有一個人停下看他一眼。

他從懷里拿出一張油餅，阿娘早起烙的，一直放在最溫暖的肚子上，現在仍有余溫。

他掰下一小塊，手伸進身下用布蓋著的籃子里。

三只剛滿月的狗崽在里面，都是灰黃色，一只壓在另一只身上，聳聳鼻子，聞到油餅的香味，你踩我一腳，我踩你一腳地往手上拱。

喂完小狗，他又掰下一小塊塞進自己嘴里。

“貧僧真走不動了，前面有座鎮子，我們今天就在里面歇息吧！明天再出發行不行？”

李狗娃尋著聲音看去，便看見官道上走來一個看上去有點兇的青年、一個秀美清冷的女子、一個喊苦喊累的和尚，還有一只蹦蹦跳跳的猴子。

靜亭和尚拄著一根木棍，跟在后面，每走一步就要喊一句：“讓貧僧歇一會！”

胡覺真沒有搭理他，默默往前走。

“你們都有道行在身，就貧僧肉體凡胎，這沒日沒夜的趕路，能不能替貧僧考慮一下，貧僧才是領隊！”

猴老實繞著靜亭和尚跑了一圈：“和尚，你有這說話的力氣，不如多走兩步！”

“不行！貧僧真走不動了，貧僧不走了！”

靜亭和尚把木棍一扔，兩腿一彎，坐在了地上。

恰好，他坐的位置就在李狗娃的攤子前。

靜亭和尚察覺李狗娃看著自己，有些尷尬，于是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

李狗娃見狀，趕忙雙手合十，也念了聲“阿彌陀佛”。

胡覺真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靜亭和尚，說：“快起來?！?

“這幾個月來，每天都只休息兩三個時辰，睜眼就是趕路，貧僧腳底血泡起了磨，磨了起，兩腳已經不成樣。

今天好不容易走到一個鎮子，至少休息一晚，讓貧僧買幾雙新鞋，買點干糧吧！”

說著，靜亭和尚解開綁腳布，露出自己破爛的腳底。

這時，金鯉兒站出來說：“覺真師兄，讓靜亭小師父一直這樣走下去確實不是辦法。在這歇息一天，多準備些東西，待會我去集市上看看能不能買匹馬或者驢。

萬一靜亭小師父在后面累倒了，反倒會拖延我們的行程。”

胡覺真點點頭，看了一眼城墻上的刻字：“我們就在這白云鎮休息一天吧!”

李狗娃一直打量著幾人，終于有了插話機會，問：“幾位是從哪里來的？”

靜亭行禮道：“我們自東——東邊雙叉嶺而來，前往西天拜佛——朝拜真佛。”

他指了指胡覺真：“這三位是我的侍從?！?

“那位小姐也是？”李狗娃問。

“是的。”

李狗娃在心底把靜亭認定為“花和尚”。

“那這只猴？”

“也是的。”

李狗娃對靜亭有了更準確的認定：“會玩的花和尚。”

余光瞥見籃子，李狗娃腦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問：“幾位是要住宿對不對？來我家吧！我家就在南邊的那個村子，有兩間空房，還包早飯。

你們住鎮上的客棧至少要花一兩銀子，住我家只需要一百文。你們放心，我家經常收留那些出遠門的人……”

胡覺真擺擺手：“不用麻煩，我們找間破廟住就行?！?

靜亭問：“可否為我們準備點熱水？”

李狗娃點點頭。

“那就有勞施主了，施主帶路吧！”靜亭連忙同意，不給胡覺真開口的機會。

李狗娃提起籃子，為能多留狗崽一天感到開心。

五人向南邊的小村莊走去。

胡覺真跟在他旁邊，注意到李狗娃臉上的笑容，隨口問：“你這里面是什么？”

他自然可以直接用神識自己探查籃子里的東西，但沒必要。

李狗娃掀開籃子上的布，一只圓滾滾的腦袋立馬探了出來。

“小狗，剛滿月吧！”

“嗯。”

胡覺真兩手抱起一只小狗，抱在懷里逗弄。

他想起前世自己養的那幾只土狗，小時候也是這般可愛。

李狗娃看到，胡覺真原本兇狠的臉在抱到小狗后，立馬變得柔和。

他的心底泛起一點失落，但轉念果斷推銷起自家小狗：“額，客官，我家狗特別聽話，生它的那只母狗就特別聽話。

待會你就能見到我家的大狗，又漂亮又聽話，不會亂叫，看家護院也是好手。

您要是喜歡，這只小狗崽我只收您兩百文?！?

胡覺真笑著，把小狗放回籃子，最后摸了摸狗頭：“你剛才應該也聽見了，我是那和尚的侍從，我們是要去西天靈山的，根本沒法養狗崽?！?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放心，你的狗崽們都很好，肯定能找到好人家。”

李狗娃抬頭看著面相有點兇狠的胡覺真，心里有了判斷：面惡心善的大哥哥。

四人在李狗娃的帶領下，來到一座小院前。

院子由籬笆圍成，齊腰高，一眼能看清院內：磨盤、兩塊木墩、在角落里圍的個小雞圈。

院子最里面是只有一層的泥瓦房。墻是泥磚，房頂是青瓦。

外墻上掛著幾張兔皮。

李狗娃推開院門，朝屋里大喊：“娘！我回來了！”

一個包著頭巾的婦人從屋內走出：“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爹在家嗎？”

“你爹上山去了?！?

狗娃娘看見了站在院外的胡覺真等人，連忙拉過李狗娃，悄聲問：“你是不是在外面犯事了？”

李狗娃掙開狗娃娘的手：“我沒有！他們是從東邊那什么嶺來的，要去西天拜佛。他們想找個地方歇腳，我想著家里不還有兩間空房嘛，就把他們帶回來了?！?

李狗娃湊到狗娃娘耳邊，小聲說：“他們住一晚愿意給一百文?！?

狗娃娘立馬掛上笑容，上去迎接，找到靜亭和尚：“師父遠道而來，快進去歇息！我現在就去給幾位師父準備齋飯?！?

靜亭行禮道：“有勞施主了?！?

李狗娃把四人帶到房間，金鯉兒一人住一間，其余三人擠一間。

吃過齋飯，靜亭和尚又洗了個熱水澡，整個人舒服得在床上念起佛經。

猴老實跟著金鯉兒去了鎮上。

胡覺真和李狗娃在院子里，講起路上的見聞。

臨近傍晚，李狗娃多次跑到院門外張望。

“你在做什么？”胡覺真問。

“我爹上山打獵去了，他從不在山上過夜，往常這個時候該回來了?！崩罟吠拚f起父親，眼中滿是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