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刃

血月躍過斷崖時，秦昭的玄鐵虎符正在賑災冊上壓出凹痕。這枚曾調遣三萬玄甲軍的兵符，如今裹著賑災司的朱漆印——陛下賜印時的詔書猶在耳畔：“幽州軍改制為河工營，著昭領漕運總督，即刻赴任。“

韓闕卸甲的聲音驚飛了夜梟。這位獨臂副將正把玄甲軍的魚鱗鎧換成粗麻短打，空蕩的右袖系著紅綢：“將軍，按您的吩咐，親衛營三百人已分駐各村水渠。“

“叫總督。“秦昭摩挲著虎符上的漕運官印。六個月前平定隴西民變時，他親手斬了克扣賑災糧的刺史，卻因此觸怒世家，被明升暗貶到這漕運衙門。

舊劍痕

河西村的鋤頭砸在親衛盾牌上時，秦昭正對著漕運圖出神。輿圖上朱筆勾勒的舊河道，與五年前奇襲突厥的路線詭異地重合。

“他們搬走了分水閘的絞盤！“少年親衛臉上帶著泥腳印。秦昭解下湛盧劍拋給韓闕：“拿這個去換二十車石料。“劍穗的玄色流蘇拂過“止戈“二字，正是當年收復云州時，百姓湊萬家絲線所編。

韓闕獨眼微顫：“此劍隨將軍破過十二座城門...“

“現在需要它破開的是人心。“秦昭掀起袍角，露出左腿的箭傷——那是平隴西民變時，被暴民射中的。

生祠火

晨霧中的火把吞沒生祠時，秦昭正在給老農接骨。六個月前這雙手才擰斷過叛將的脖子，此刻卻捏不穩正骨的柳枝夾板。

“他們罵您是世家走狗。“醫官捧著藥碾低語。祠堂梁柱倒塌聲里，秦昭想起隴西那個舉著火把沖向糧倉的少女——她的眼睛和眼前老農的孫女一模一樣。

韓闕帶著湛盧劍當票回來時，正撞見河西村長跪在灰燼里刨找族譜。“當年云州百姓為您立生祠，如今...“獨臂副將喉結滾動，“要不要調駐軍？“

“把當鋪簽的地契欠條燒了。“秦昭撕下官袍裹住老農滲血的腿，“告訴百姓，石料錢是抄沒貪官的贓銀。“

水龍吟

霜降那日，御史的彈劾奏章與漕運圖同時展開。朱批“擁兵自重“的折子旁，擺著湛盧劍贖回憑證——當鋪掌柜竟是隴西民變首領的遺孤。

“末將愿交還虎符。“秦昭推開玄甲軍兵冊，“但求留三百親衛開渠。“他展開的漕運圖上，新水閘位置與當年幽州圍城戰的突破口精準重疊。

開渠那日，兩岸百姓看見獨臂將軍以斷戟為尺。當湛盧劍劈開最后一塊頑石，石芯里滾出枚生銹箭簇——與秦昭腿骨里那支形制相同。人群忽然安靜，當年射傷將軍的老農顫巍巍捧出個木匣，里面是生祠“止戈”殘匾拼成的“生民“二字。

礪刃光

暮色染紅漕船時，秦昭的白發在河風里散成旗語。韓闕望著重新掛起的湛盧劍，劍穗已換成百戶湊的百家線。對岸孩童用碎瓦片敲著《破陣樂》，調子卻像極了勸農的插秧曲。

八百里加急送來新虎符那日，河工營正演練防汛陣型。玄鐵鑄的符身多了道凹槽，恰好卡住半枚生銹箭簇——陛下朱批：“太平刃當如是。“

秦昭將虎符系在湛盧劍柄，劍穗的紅線在霞光中烈烈如火。當年在幽州炸開的城墻缺口，此刻正化作分洪渠，吞下混著血與沙的黃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