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這個，等這個月救濟金下來后直接從里面扣不行嗎？”

救濟金本來就是從這些人手里發下來的，扣多少也都是由對方說的算的。名義上扣得多了，也會多少給自己留點。名義上扣的少了，也不會給自己多發。既然如此，到手能有東西就不錯了，自然不可能額外再給他們錢的。

“這兩邊是不一樣的。”似乎都已經懶得掩飾了，那瘦高個抬手就推了上去，一把就將梟推開。

而感受著對方并不算很強的力氣，梟有足夠的把握不后退，甚至只需要略微發力就能將對方撞開。當他不敢，他完全不敢這樣做。

此刻受制于這些人的勢力和武力威懾。為了營造出一幅，自己已經很慘了可以不用再迫害的樣子，他直接順勢給坐倒在了地上，同時盡量的讓自己駭然和不可置信的看向對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承托出對方的強大，來迎合對方有可能存在的虛榮心。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無功。趁著他的倒地，周圍那些人直接把他圍住上來就拳打腳踢。本就倒在地上處于劣勢的梟，此刻根本來不及再爬起來，隨后四五個人抬腳就踩在了他的胸口，瞬間就形成了群毆的架勢。

廣場中央的人在圍觀和顯擺，廣場邊緣這邊有人在群毆和被群毆，然而路過的人卻都像沒有看到這一切似的，全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無視。不過與其說是無視，倒不如說這種恃強凌弱的情況在這片貧民窟簡直是太常見了。

期間還有一些明顯是有施暴傾向的人過來，站在外圍也伺機對里面那可能都不認識的梟補了幾腳。

作為社會最底層，到處都要受人白眼和鄙視的這些拾荒者，他們在外面往往都是被施暴者的身份。

因此為了滿足自己鄙視和施暴別人的傾向，為了讓只是被鄙視的自己也有機會來施暴別人，為了抒發內心中被擠壓的黑暗面。于是他們在此刻就成為了，毫無惡意的，路過的打手。

正因為這樣，這里的拾荒者組織中才組建出了打手組織。這些人成為打手既可以滿足自己施暴的快感，同時也可以巴結組織里的高層，于是在分配救濟金的時候這些人就多少能沾點光。

但沒有人脈，也不愿意對他人施暴的人，沒辦法就只能外出打工。而在此刻，這樣不愿意傷害他人的人，現在正處在被施暴的位置之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倒在地上的梟已經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了。而在此刻，毆打結束了。期間沒有任何人的阻攔，也不是這些施暴者突然發善心了，純粹是因為那些打人的人累了。

看著躺在地上，烏黑和泥濘的衣服上此刻滿是鮮血的那人。眾人心中不但沒有慌亂，反而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爽感。

在這個地方，鮮血能帶來的并不是恐懼，而是抒發情緒和壓力后的舒爽感。

那個瘦高個撇著眼看著下面完全半死不活的人。他捏著自己的鼻子，做出一幅厭惡的狀態，但還是優雅的彎下腰拍了拍梟那滿是鮮血的臉頰。

看到這個動作，視線有些迷離的梟立刻回想起了中午那個收集信息的公職人員。此刻這個瘦高個的動作，不就是在模仿那個人平日里優雅又高貴的樣子嗎。可惜他不敢在對方面前顯擺，就只能在這里裝模做樣。

或許平日他會被那個人用來取樂，但現在他就在模仿著自己厭惡的樣子來取樂別人。

蹲下身后，瘦高個看著面前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他立刻有些嫌棄的將沾上鮮血的手在對方那沒一塊干凈的衣服上抹了抹。最后用兩根手指，從梟先前一直緊握和保護的手中，抽出了他一天的所得。

也就是那十三元現金。

看著手中依舊被揉皺的現金，瘦高個拿走了十元整錢，將零碎的三元扔到了梟那已經沾滿鮮血的胸口上。隨后他一擺手，拿著十元錢就這樣走了，那些被他帶來的人也就這樣相繼離去。

為了十元錢，那個瘦高個竟然險些讓人打死了還在地上的梟。

或許連梟自己都不知道，之所以會出現這么一幕，純粹是因為拿錢回來的時候被想要討賞的人看到了。隨后有人將消息傳給了這個被叫做吳哥的瘦高個，于是就有了這樣的一幕。

強取豪奪。真正意義上的強取豪奪。

倒在血泊之中，工作勞累了一天的梟覺得自己意識都快要遠去了。他并沒有昏迷，至少目前還沒有，因為他真的害怕自己這么一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因為在這種貧民窟，就算死了也完全不會有人管。而且在這里，每天死幾個人簡直太正常了。

此時他已經沒有力氣在做出任何的動作了，就連呼喊，在此刻都顯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議。此時的梟就只能迷離的看著上方的殘破的屋檐，腦海中盡力的通過思考事情來保持清醒。

就這樣躺在地上就這樣躺了好久，就連太陽都從西斜變成了落日，身上混著鮮血的臟衣服此時都因為鮮血的凝聚而同樣有些凝固了。

渾渾噩噩的躺在地上，意識朦朧的他只能感覺有人顫顫巍巍的好幾次在自己身邊徘徊，直到最后一次他能明顯感覺到有人出現在了自己旁邊。那人背對著天空，陰影讓自己看不清對方的臉。

梟本能的以為對方是來幫自己的。可沒想到，那人只是過來蹲下身，顫抖的伸出手將被扔到自己胸口上的三元零錢給撿走了。

原本他還在想，就算拿錢了，你好歹也幫我一下我吧。但沒有想到，那人拿到錢后直接撒開腿跑了。頓時間，廣場這邊安靜的鴉雀無聲，只能聽到遠處那個最大組織正在晚飯聚餐的聲音。

而在這里，正處在夜風吹拂中的梟卻知道。今天一天，自己整個的工作都白干了。自己手里最后一點現金也被其他人給撿走了。

不過從動作上判斷，那人應該是一個初犯，甚至性格都算不上是多么惡劣的人。

因為如果是個惡人，直接大大方方過來撿走就完了，不可能三番五次在這里試探。雖說那個自己不認識的人在本質上并不壞，但對方也確實在這個最為難的時候落進下石了一把。

辛苦了一天，最后還被拳打腳踢渾身難受的梟，在這里躺了很久很久。期間多少也有人路過，但根本沒有哪怕一個人來管他。但面對這種情況他根本不生氣，因為現在他甚至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最后梟只能嘗試自救。

但此刻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去哪。去醫院嗎？那太遠了。打通訊叫救護車？先不說自己沒錢去醫院，況且自己手上也根本沒有通訊器。

最終他本能的，就想朝著自己居住的那個巷子而去。潛意識里，他認為那里才是安全的。但在攢足力氣朝著自己住的那個小巷子的方向爬了幾步后，他終究是失去了所有的氣力，最后在一旁的瓦礫堆旁邊昏過去了。

夜深了，天空中還下起了大雨。遠處的城市中，優良的排水裝置正在有條不紊的運轉著。而在這里，整個貧民窟里污濁的一切，似乎也都在大雨之下不斷的被沖刷著。

由于白天的過度勞動，回來的時候又被拳打腳踢了好一會時間。再加上當晚連夜的下雨，潮濕的環境令身體虛弱的梟得了很嚴重的感冒和發燒。身體的極度衰弱和外界寒氣的入侵，險些就讓他差點醒不過來了。

在雨水沖刷到身上，冰冷的寒意將他從熟悉的夢中喚醒的時候。感受著衣服胸口上那些骯臟的污漬還有浸透的鮮血，之前呈現出凝固狀態的衣服反而在冰涼雨水的沖刷下顯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依舊沒有人幫助他，這里依舊只有他一個人。和想象中自己昏倒醒來后，周圍聚集著一大群關切之人的景象完全不同。

感受著周圍的寒意，梟只能用盡全身氣力，讓自己倒在勉強能擋住頭頂的建筑殘壁下。一夜的時間，就這樣對付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