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八道劫雷擊中尾艙時，云羽終于在天狼星東南方位看見了一片混沌的光暈。那是由無數塊庇鐵石與千年寒冰組成的星墟，在紫微光中本應該屬于“天哭”兇煞之位。但是此刻那些嶙峋的星骸在雷暴中時隱時現，恍若佛陀掌中拈著的金剛菩提。

“左舵三刻！”云羽攥著龜甲裂紋般的星圖，指節在青玉羅盤上敲出了脆響。舵外漂浮的冰晶折射著幽藍星光，在檀木舵壁上投下蛛網般的裂痕。馬遙的汗水順著頜下滴在了鈾鑄的二八星宿星盤上，像極了渾濁的淚。

機關舵突然傳來金屬斷裂的聲音，那聲音如同撕心裂肺的聲音，整艘飛船劇烈地震顫，舵頂懸掛的雜枝燈霎時滅了七盞，讓云羽和馬遙的小心臟“咚咚咚”地跳動著。

云羽急中生智，急忙抓起案上未干的符紙拍向舵壁，朱砂繪就的星芒驟然亮了，將撞進防護結界的隕石炸成齏粉。

“星砂還剩下三合。”馬遙從齒輪交錯的璇璣爐前抬頭，爐中流轉的星芒如黯淡的炭火，讓馬遙的心頭籠上了烏云，他的心哇涼哇涼的。

“這些隕石帶著熒惑殘魄，尋常結界根本……”

馬遙的話音未落，一團赤熱的紅火球探求著飛船的舷掠過，那恐怖的烈焰讓馬遙驚險萬分，馬遙嚇得靈魂出竅。

“抱元守一！”馬遙將三枚開元通寶投向了卦盤，歸家在坎位上裂出了吉兆。他指如穿花，瞬間重排了十六組機關榫卯。星槎發出悲鳴，裹著殘破的防御結界撞入了隕石群，寒冷在星輝號飛船的船體上刮出了萬千道銀痕，如同閃電般耀眼。

第七日寅時三刻，星輝號的青瓷屏風裂開了第三道紋。

云羽的指尖掃過屏風導航星圖，唐宮樣式的廣袖垂落在控制臺上，腕間玉鐲與青銅儀表相撞，發出清泠的碎響。全息投影里的星云正在塌陷，氤紅與月白的光暈潑濺在舷窗，像極了長安元夜被花燈染透的曲江。

“右弦壓力閥歸零。”馬遙的聲音混著青銅羅盤黑云的咔嗒聲傳來。他束發的金絲帶斷了一截，此刻正用牙咬著斷口，將最后三根導線接入應急能源艙。漢白玉雕的儀表盤映出他眉心的汗珠，如同佛珠一樣墜在描金的梅花鈿上。

小行星帶在三百丈外旋舞。冰晶撞擊著飛船的脆響落進了黑暗，恍若碎玉墜入了深井，又黑夜里的風聲。云羽解開腰間的鎏金香囊，倒出半把納米修復凝膠，涼意順著龜甲紋的護指滲進了傷口。他們曾用這種西域貢品補過太液池的冰裂紋琉璃瓦，卻不想今日用來修補量子推進器的裂痕。

“十二時辰！”馬遙突然握住他染血的袖角，掌心殘留著銅銹與硝石的味道。隕鐵鑄造的艙壁上兩人的影子被星光照成了褪色的壁畫，就像敦煌石窟里那些即將湮滅的飛天。

云羽望著修復艙里漂浮的玉鐲，那是永寧公主相贈的纏紋羊脂玉，此刻正隨著引力波微微震顫，鐲心凝結和星塵在裂紋處流轉生光。他知道當第七顆冰晶撞上船帆時，鑼子會徹底碎裂成二十八星宿的形狀。

當最后一絲雷光被星墟吞噬，兩人跌坐在鋪滿《步天歌》殘卷的艙室。云羽的幞頭早已不知了去向，頭發上纏繞著斷裂的算籌。馬遙的漢服被燒焦半幅，露出腰間掛著的錯金金銀司南。

經過認真地檢查，云羽發現了左輔右弼的云紋符全碎了，他在驚魂未定中一邊用焦黑的衣裙擦拭著渾天儀，一邊遺憾地說：“雖然云紋符碎了，但是璇璣玉衡還是好的，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他的話引起了馬遙的共鳴，馬遙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他將掌心貼在艙壁的《河圖》浮雕上，突然皺起了眉頭：“不對勁，這些隕石在動……”透過水玉窗，馬遙看到了那些漆黑的玄鐵骸正在緩緩重組，空冰折射出詭異的七色光暈。更遠處，似乎有青銅編鐘的余韻在星墟深處悠悠地回蕩。

子夜，銀河漲潮。星輝號宇宙飛船拖著殘破的藻井紋護甲滑入小行星帶，小行星帶中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巖石和冰塊，為星輝號提供了一個臨時的庇護所，云羽和馬遙松了一口氣，開始檢查飛船的損傷情況。星輝號船尾泄露的粒子流在真空里綻放著千朵銀芍藥，煞是好看。云羽在漸弱的警報聲中聽見冰層生長的聲音，那些來自前進的星圖正在他視網膜上重繪，而馬遙的呼吸聲是唯一的錨。

在小行星帶中休整了幾天后，云羽和馬遙恢復了元氣，他決定繼續他們的星際之旅。他們重新規劃了航線，避開了己智的星際風暴區域，向著更加遙遠的星系進發。

星輝號的青銅羅盤突然震顫起來，云羽指尖掠過刻著二十八星宿的檀木操作臺，星圖投影中浮現出詭異的幾何波紋。

“不對勁！”云羽扯住懸在艙頂的鎏金螭龍把手，“這些隕石在重組陣列！”

舷窗外紫光暴漲，數百塊棱形隕石突然加速旋轉，在真空中劃出璀璨光軌。馬遙腰間的司南佩叮當作響，他將發間玉簪咬在口中，十指飛快撥動懸浮的星算珠：“巽位生門被鎖，這是上古星宿大陣！”馬遙的聲音未落，星輝號的玄鐵龍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無數紫色晶藤從隕石裂隙中竄出，瞬間纏繞住朱雀造型的船首。

云羽翻身躍上機關翼板，月白圓領袍在星辰風中獵獵作響。他咬破指尖在羅盤刻下血符，星圖投影頓時染上緋紅：“用《甘石星經》補全殘缺星位！”馬遙聞言甩出腰間蹀躞帶上的玉算籌。

七枚瑩綠算籌懸浮半空，投射出《開元占經》的虛影文字。當最后枚算籌嵌入青龍七宿的位置，整片隕石群突然靜止，組成一幅巨大的河圖洛書。

“那里！”馬遙指向遠處閃爍的玉衡星，“河圖洛書四十五絡交匯處，必是陣眼！”云羽拉動艙頂的北斗七星銅鏈，星輝號尾部的青銅鶴首噴出青色火焰，拖著晶藤殘骸沖向發光點。在撞碎第九層晶簇屏障的剎那，他們看見玄武巖構筑的星球表面，矗立著通天徹地的青銅渾天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