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的一切異常都說的通了，關于藤宮琉璃為何突然不跟他抬杠了，為何對他的忍耐度上升了，為何會替他說話，就連態度也和善了。

不是沒有彈出過，提醒藤宮琉璃對他羈絆值有所提升的面板。只不過大多時候夏介都處于緊迫的情況下，根本無心關注這些。唯一一次有多看幾眼還是在她母親面前夸下海口的時候，然而當時只是平平無奇的【藤宮琉璃對你羈絆值提升5】，他完全沒想到這綜合起來已經高達72了啊！！

雖然總感覺有些怪怪的——大概是他對藤宮琉璃的刻板印象一時還扭轉不過來——但終歸是件好事吧？

夏介嘆了口氣。事已至此，他能選的唯有接受而已。

可這樣，真的就足夠了嗎？

水龍頭的水嘩嘩作響，夏介盯著鏡中的自己發呆。他一直以來都把藤宮琉璃當做一個敵人，一個不對付的同學，一個需要應付的任務對象……但現在，這個“敵人”、“不對付的同學”、“任務對象”已經不知不覺和他建立了極深的羈絆，他對她的態度是否應該也有所轉變才對……？

真是的，為什么這群人的想法就能變來變去的，他卻總感覺自己遲鈍的不得了？

現在是處理九條大小姐的問題的時候吧？藤宮同學你跳出來干嘛呀……

“你在看什么？鏡子上面有什么字嗎？”

說曹操曹操到。夏介正思考著要如何應對藤宮琉璃，繼續和九條凜音的對話之時，后者的聲音便忽然從身后傳來，打斷他的思緒。

夏介轉過身。

九條凜音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衛生間的門口，似乎已經整理好了情緒。

鏡子上的確有字，只不過你看不到而已……夏介腹誹一句，隨手關掉水龍頭，用一種盡量自然的語氣回答道：

“沒什么。”

“只是……發現藤宮同學和印象中不一樣，大受震撼而已。”

九條凜音站在衛生間門口，微微歪頭，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一側肩頭，以示自己的疑惑。

“其實琉璃她一直如此，”片刻后，她緩緩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她只是表面上不好相處，有時候過于沖動以及過于在乎和緣的關系而已。”

“實際上，”她繼續說著，嘴角罕見的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可以被稱之為“溫柔”的笑意，“內心天真、善良，渴望被認可，被溫柔以待，像是個單純到極點的小女孩……”

“你倒是看的透……”夏介正準備揶揄一句，話到嘴邊卻突然哽住了。

他忽然反應過來，九條凜音可不看的透徹嗎？！她不但看的透徹，甚至還以她們五人為原型寫了一部歌劇名為《春山宴》。

里面的藤宮琉璃所扮演的Erato——那個被困在冰封圖書館里一千年的家伙，劇本中的描述就是個看似高冷，實則只不過是不知道該如何與人相處，本質溫暖，渴望著交流與被關心，并對世間一切事物感到好奇的“小可愛”……

我應該熟讀《春山宴》的……夏介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心中有些后悔。當時他以為那是藝術加工，現在看來壓根是紀實文學啊！

不光如此，他自己也有錯——夏介雖然心里一直說著“死傲嬌”“死傲嬌”，但他還真沒料到藤宮同學能嬌到這種程度，不，主要是……他沒想到藤宮琉璃會有一天能對他也嬌起來。

【那樣的話……我們……】

剛才的她到底想說什么……？

藤宮琉璃未說完的話再次于夏介的耳邊回響。那個瞬間，少女眼中閃爍的恐慌光芒，顫抖的聲音，還有緊緊攥住他衣領的手指，所有的細節都拼湊在一起，指向一個他不敢細想的可能。

該不會是，該不會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嗎”吧？

意識到這一點，夏介的胸口一陣莫名的燥熱，他趕緊甩甩頭，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轉而看向九條凜音。

“你不是來上廁所的么？”

他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九條凜音搖搖頭。

那就是來找我的了……夏介側著身子，靜待對方開口。

“我可以給你提供祖父的聯系方式……”果不其然，九條凜音沒過多久便握著手臂，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你可以以不被退學為條件，跟他做交易。”

夏介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我都說了被退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而且聯系方式什么的也不需要你提供吧？九條家就在那里，網上就能找得到，我要想跪直接跪門前不就好了嗎？”

“一般的方式直接聯系不到祖父，”九條凜音別過頭，“唯有我這個號碼。”

“那就更不可能答應了，”夏介默默聽著，少女垂著眼簾，聲線帶著掙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這番話來。他吐出一口氣，做出回答，“那樣的話我一打過去他不就知道是你給的嗎？”

“什么意思？”

“我不是說了嗎？我要幫你維持體面啊。既然那時候我選擇了出手，幫你把那層‘離家出走、自力更生’的偽裝給勉強維持住了，那我自然沒有道理，在這種時候，為了自己的一點小麻煩，就主動去把你給賣了，讓你在你最不想面對的家人面前丟臉，不是嗎？”

“為什么……？”九條凜音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不解。她以為夏介會毫不猶豫地接受這個提議，畢竟這對他來說，是解決眼下困境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而他卻用一個極為離譜的理由拒絕了。

她望向了夏介，夏介也看著她，兩人似乎都能從那對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衛生間著狹小的空間里，空氣仿佛凝固了。九條凜音發現，夏介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眼睛里，此刻卻映照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清澈而認真的光芒。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

直到夏介緩緩開口，打破了這片寂靜：

“繼續剛才的話題吧……九條同學，我其實蠻喜歡這樣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