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啟元年的春闈前夜，張子初蜷在金陵城悅來客棧的柴房里，就著半截蠟燭翻爛了《四書章句》。窗縫漏進的冷風掀動書頁，油燈忽明忽暗地映著墻上的通緝令——畫中女子眉眼凌厲，正是三年前大鬧漢王府的蘇紅綃。

“小相公，該交房錢了。“店小二踢開門，手里油燈照見少年打滿補丁的青衫。

張子初慌忙摸出荷包，銅板叮當落在霉濕的草席上。小二嗤笑一聲，腳尖撥了撥那幾枚銅錢：“就這點？連馬棚都住不起！“

忽然有枚碎銀滾到腳邊。張子初抬頭，見個疤臉漢子倚在門框上拋著錢袋：“他的賬我結了。“那人腰間別著把豁口柴刀，刀柄纏著褪色的紅綢——正是通緝令上標注“李二狗“的特征。

二

次日貢院門口，張子初攥著號牌排隊。前頭兩個舉人正低聲議論：“聽說今科主考陳大人，是當年漢王府的幕僚...“話音未落，一隊錦衣衛突然沖散人群，繡春刀直指李二狗藏身的茶攤。

“逆黨李二狗！交出龍骨！“為首的錦衣衛千戶正是沈滄瀾。

張子初被人流擠到墻角，懷中突然多了個油紙包。回頭只見李二狗沖他眨眼：“小相公，幫我把這送到雞鳴寺，抵你十年陽壽！“說罷揮刀劈開箭雨，撞破臨街窗欞。

紙包滲出腥味，張子初顫抖著掀開一角——半截焦黑龍骨上，刻著與蘇紅綃通緝令邊緣相同的星圖。

三

入夜，張子初縮在秦淮河畫舫下。追兵的火把映紅水面，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娘親咽氣前塞給他一枚玉佩，說若能考取功名，就去金陵找位姓楚的太醫后人。

懷中龍骨突然發燙。畫舫珠簾掀起，伸來只染著丹蔻的手：“小郎君，水下冷么？“

抬頭對上一雙含笑的鳳眼，竟是本該死在詔獄的蘇紅綃！她腕上金鈴輕響，追兵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楚太醫的玉佩...“蘇紅綃指尖拂過他頸間紅繩，“你娘可是蘇州蘇府丫鬟春桃？“

張子初愕然點頭。當年蘇府滅門案，他娘正是因懷著他被逐出府的婢女。

四

破廟里，楚楓用銀針挑開龍骨焦黑表皮。瑩白骨質上浮現血絲紋路，與張子初的玉佩嚴絲合扣。

“你爹楚懷玉當年為保建文帝血脈，將第九截龍骨煉入你娘胎中。“楚楓碾碎藥草敷在他腕間傷口，“沈滄瀾掘了三百具尸骨，卻不知真正的龍骨是活物。“

張子初盯著自己滲出青光的傷口，想起《周易》里“亢龍有悔“的注解。貢院的晨鐘穿透雨幕，他忽然抓起那截龍骨：“楚大俠，我能用這個換科考資格么？“

蘇紅綃的銀鈴嗆啷作響：“傻書生，等你當了官，這江山早被龍脈吸干了精氣！“

五

放榜那日，張子初站在貢院墻下。榜首“張子初“三個字朱紅刺目，懷里卻揣著楚楓給的假死藥。遠處傳來馬蹄聲，他最后摸了摸娘親的玉佩，將龍骨塞進榜文縫隙。

十年后，秦淮河畔多了位專治疑難雜癥的游方郎中。有人看見他救起落水的錦衣衛時，腕上閃過龍鱗青光。更夫說每逢鄉試放榜夜，總有個戴斗笠的漢子在貢院墻根燒紙錢，灰燼里帶著龍骨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