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兒子些，莫把老子的蜀錦摸脫絲咯！”

安逸晨指尖擦過泛黃織品，戰術目鏡閃過一抹青光。納米修復芯片掃描到經緯間的尼龍絲時，他嘴角勾起冷笑。成都地下拍賣場的鎢絲燈晃得人眼暈，那卷號稱明代蜀錦的玩意兒，機頭布紋路比他奶奶納的鞋底還歪三成。

穿唐裝的掮客搓著手湊過來，袖口龍涎香混著汗酸味：“安老師，您掌過眼了？”

“要得嘛。”他摘下目鏡，棉簽蘸著朱砂墨在織錦邊緣一抹，“隆慶三年的款識倒是仿得真。”突然揪住織錦邊角用力一抖，細密金線在燈光下泛起漣漪，“就是這織工——”尾音拖得老長，眼見對方脖頸沁出汗珠，才用鞋尖踢了踢裝裱盒，“比我三舅姥爺的裹腳布還稀爛。”

滿場哄笑聲中，角落茶盞“啪”地碎裂。穿中山裝的疤臉漢子起身，腰間苗刀穗子甩出殘影。安逸晨舌尖抵著后槽牙——九黎會的瘋狗果然聞著味來了。三個月前重慶碼頭那場火并，這疤臉劉三的義體右臂就是被他用蘇繡銀針廢掉的。

“姓安的，九爺的貨也敢截胡？”劉三的機械手指敲著太師椅扶手，齒輪摩擦聲刺耳。

安逸晨兩指夾著織錦迎光抖開：“劉三哥看仔細咯。”暗紅絲線突然在墻面投出星圖，北斗七星的位置赫然用湘繡雙面針法繡著蠅頭小楷，“正德九年欽天監”的字樣在光影中浮沉。

滿場倒吸冷氣聲里，他偏頭躲過飛來的茶刀。黃花梨木窗“轟”地撞開，蜀地的夜雨兜頭澆下，青瓦屋頂的苔蘚滑得讓人心慌。追兵的腳步聲在雨幕中織成密網，他卻在竄過第四個飛檐時笑出聲——懷里的蜀錦滲著朱砂紅，這分明是師門獨傳的血蠶絲標記。

二十年前那個雨夜，師父把哭鬧的他塞進織機暗格時，染血的衣襟就是這種顏色。

“安逸晨！”炸雷般的吼聲追著子彈擦耳而過，“留你全尸！”

他在錦江邊的仿古茶樓急剎，琉璃瓦在雨中泛著冷光。甩手把織錦拋向追兵：“接穩當！”趁疤臉撲救的空當，納米絲纏住斗拱飛身躍起。布料撕裂聲里，青銅殘片精準落進他衣兜——早看出那裱盒夾層用了古法制榫，這幫龜兒子當真不懂“買櫝還珠”的典故。

“狗日的又著道！”劉三的川罵被江風撕碎，機械臂“咔嗒”彈出鏈鋸。

后頸突然挨了記冰涼物件，素白手指勾著他項圈轉過來。穿白大褂的女人晃著針管，馬尾辮梢還沾著實驗室的消毒水味：“第幾次了？說好三七分賬。”

“司徒博士改行收過路費了？”他盯著對方胸前的非遺局徽章，指尖悄悄摸向腰間的朱砂墨盒。納米絲剛纏上消防梯，卻聽見背后輕笑：“你師父教的經天緯地四象針法，是這么用的？”

暴雨中的身影驟然僵住。項圈內側的苗銀圖騰突然發燙，記憶中師父握著他小手穿針引線的觸感涌上來——“晨娃子看好，經線要平如鏡，緯線需穩似鐘......”

“那臺明代織機，”司徒璃的嗓音混著雨聲，“根本不是被燒毀的。”

安逸晨反手擲出的項圈擦過女人耳際，暗格里掉出半張泛黃照片。十三歲的自己站在織機前咧嘴傻笑，背后墻上拓著的河圖洛書，此刻正在黑市懸賞榜上標著三億通寶。

“你們科研瘋子......”他抹了把糊眼的雨水，納米芯片突然尖嘯。視網膜上星圖扭曲成雙螺旋結構，青銅殘片在衣兜里共振得發燙。這他媽哪是古董，分明是某個瘋子的基因編碼器！

司徒璃的驚呼與槍聲同時炸響。兩人滾進茶館后廚時，泡椒壇子被子彈打得汁水四濺。追兵踩到豆瓣醬滑倒的瞬間，安逸晨已經掰開青磚暗格——蜀繡博物館地下防空洞的霉味撲面而來，這地方他八歲就能摸黑走個來回。

“安先生很熟悉這里？”司徒璃的白大褂沾滿紅油，鏡片后的目光像在解剖青蛙。

“老子在這兒躲過三撥高利貸、五批文物稽查，還有......”他突然噤聲。拐角處那臺落灰的提花機，正是師門當年被燒毀的同款。暗紅血跡在織機底座凝成飛燕圖案，和記憶里師父最后推他的那掌紋路重疊。

女科學家的指尖撫過織機：“二十八宿提花紋，每平方厘米九百針。”天工開物芯片在她太陽穴泛起藍光，“知道為什么這么密嗎？”

安逸晨沒答話，嚼著偷藏的豆瓣醬按住滲血的肩膀。這婆娘肯定沒嘗過被九黎會追殺七天的滋味——上次在三星堆遺址，她就是用這副學術腔騙走了他的商周玉龜甲。

“因為要編織生物蛋白鏈。”司徒璃突然扯開他衣領，項圈內側的苗銀圖騰正與青銅殘片共鳴，“你們蜀繡世家，本就是活的基因存儲器。”

防空洞深處傳來機械運轉聲，像極了師父那臺老織機啟動時的嗡鳴。他摸到見底的朱砂墨盒，納米絲在掌心蜷成死結。二十年來頭一回，當年火場里怎么都抓不住的衣角，突然在記憶里清晰起來——師父被烈焰吞沒前，往他項圈里塞了顆帶血的玉扣子。

“你們守夜人......”他拍開女人的手，“到底在找啥子？”

氣焊割開防爆門的火花中，九爺的機械義眼閃著紅光。京劇武生的腔調裹著金屬摩擦聲，唱戲似的念白：“令師沒說過？”防空洞突然被探照燈照得雪亮，那人左手握著半截焦黑梭子，右手機械臂緩緩展開，“蜀繡世家的血，才是真密鑰。”

安逸晨瞳孔驟縮。那梭子上的“安”字刻痕，分明是七歲生日時他親手刻的！

“晨娃子快跑！”記憶里的嘶吼與現實中的爆炸聲重疊，氣浪掀翻所有人的瞬間，他看見司徒璃的白大褂下閃過青銅色紋身——正是師父臨終前在地上畫的河圖洛書殘章。

納米絲纏住通風管的剎那，他忽然笑出聲。什么星際文明、基因密鑰，原來都他媽繡在蜀錦的經緯線上。當年師父總念叨的“經天緯地”，竟是字面意思！

“劉三哥！”他突然朝追兵大喊，“曉得九爺為啥非要活捉我不？”在對方愣神的空當，甩出最后一根納米絲纏住九爺的機械臂，“因為老子的血——”朱砂墨盒砸向氣焊槍的瞬間，火光吞沒了后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