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洞的寒氣如刀，洞頂垂下的冰棱泛著幽藍冷光，映得蘇清羽的面色愈發蒼白。她靠在冰壁上，肩頭箭傷的繃帶滲出墨綠色毒血，卻仍強撐著展開羊皮卷。冰霜在卷軸上凝結成細密的紋路，宛如天機閣穹頂崩裂的星圖。

“這卷軸上的裂痕，是父親用命換來的。”她指尖輕撫卷軸中央那道蜿蜒的血痕，“當年他假意投靠幽冥谷，實則為在夜無痕心脈種下天機蠱。這裂痕中的符文，便是蠱毒的解法。”

蕭寒川握劍的手一滯。洞外風聲嗚咽，隱約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他側耳細聽，冷笑道：“青云宗的狗鼻子倒是靈，這么快就追來了。”

蘇清羽卻恍若未聞，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錢幣邊緣刻著細密星紋，與璇璣洞石匣的凹槽嚴絲合縫。“咔嗒”一聲，冰封的石匣應聲而開，一卷泛黃的婚書靜靜躺在其中。龍鳳紋路早已褪色，唯有背面朱砂小字鮮艷如血：“四令歸一，天劫現世；蕭蘇聯姻，可解此劫。”

洞外腳步聲驟近，火把的光暈透過冰棱折射成血色的網。蕭寒川一把扯下婚書塞入懷中，劍鋒橫在蘇清羽身前：“還能跑嗎？”

“跑？”她忽然輕笑，袖中機關弩“咔咔”上膛，“天機閣的少主，從不會逃。”

話音未落，三支毒箭破空而至。蕭寒川揮劍格擋，箭矢撞上冰壁炸開毒霧。迷霧中，數十名火云鎧武士持刀逼近，鎖鏈上拴著的骷髏頭骨叮咚作響。為首的老者手持羅盤，指針正對蘇清羽心口狂顫：“交出風雪令，留你們全尸！”

蘇清羽突然拽住蕭寒川手腕，指尖在他掌心飛速劃動——是兒時約定的暗號。蕭寒川會意，佯裝不敵節節敗退，將追兵引至洞窟深處。待最后一名武士踏入陷阱，蘇清羽猛踩地面機關，洞頂冰棱轟然墜落，將追兵封死在冰牢之中。

“這機關……是你八歲時設計的？”蕭寒川望著冰牢中掙扎的人影，恍然想起那年元宵，小丫頭趴在雪地里畫機關圖，鼻尖凍得通紅。

“父親說，對付惡犬，得用打狗棒。”蘇清羽咳出一口黑血，身子晃了晃，“可惜這棒子，終究打不死夜無痕那頭豺狼。”

蕭寒川攬住她下滑的身軀，玄冰魄的寒氣渡入她經脈。懷中人發間的迦南香混著血腥氣，讓他想起滅門夜母親染血的衣襟。“去劍冢。”他忽然道，“那里有蕭家埋下的東西。”

劍冢深藏云嶺腹地，萬劍殘骸插滿山壁，風過時嗡鳴如泣。蕭寒川背著蘇清羽踏過鐵索橋，銹蝕的鎖鏈在靴底咯吱作響。行至半途，蘇清羽忽然揪住他衣領：“坤位三步，巽位七尺——這橋被人動了手腳！”

幾乎同時，七道黑影自崖底騰空而起，鎖鏈交織成網。蕭寒川足尖點鏈，借力躍至半空，風雪劍法第七式“雪擁千山”橫掃而出。劍氣裹挾冰晶，將鐵鏈凍成冰柱，卻在觸及黑衣人面罩時驟然消散——那面罩上赫然烙著風雪樓的暗衛印記！

“蕭云瀾的棄子，也配用風雪劍法？”黑衣人首領獰笑，袖中射出九枚透骨釘，“樓主有令，叛徒蕭寒川，格殺勿論！”

釘風襲來的剎那，蘇清羽袖中銅錢激射而出。錢幣在空中撞出火星，引透骨釘偏離軌跡。她順勢甩出天蠶絲纏住崖壁枯藤，拽著蕭寒川蕩向對岸。落地時，蕭寒川左肩已被毒釘擦傷，黑血順著臂膀滴落。

“風雪樓的‘鳩羽毒’，半刻鐘斃命。”黑衣人緩步逼近，“少主若跪下求饒，或許能得個痛快。”

蕭寒川忽然低笑，劍尖挑起一捧積雪：“你們難道不知，蕭氏嫡血，百毒不侵？”話音未落，他咬破舌尖，含血噴向劍鋒。血珠遇風凝成冰刺，暴雨般射向敵群。黑衣人慌忙格擋，卻見蘇清羽趁機拋出三枚雷火彈——正是天機閣秘制的“震天雷”。

爆炸聲中，劍冢石門轟然洞開。蕭寒川拽著蘇清羽滾入石室，厚重石門在身后重重閉合，將追兵的咒罵隔絕在外。

石室內，千柄古劍懸于穹頂，劍穗無風自動。中央石臺上供著一柄斷劍，劍身刻滿符咒——正是蕭天闕當年斬殺蘇衍的佩劍。蕭寒川撫過劍身裂痕，忽然將玄冰魄按入缺口。

“鏘”的一聲，斷劍竟復原如初。劍光映出壁上隱秘刻文：“四令非鑰，人心為鎖；蕭蘇合璧，天劫可破。”

蘇清羽踉蹌走近，指尖觸到刻文下的凹槽：“這是……陰陽雙魚佩的痕跡。”她猛地扯下頸間玉墜，那是母親臨終前掛在她頸上的遺物。玉墜嵌入凹槽的剎那，地面轟隆裂開，露出深不見底的地宮。

地宮壁畫斑駁，描繪著百年前風雪之戰的慘狀。蘇清羽舉著火折子細看，忽然僵住——畫中天機閣長老被風雪樓弟子屠戮的場景旁，題著一行小字：“永寧十九年，蕭天闕血祭蘇氏三百口，換四令暫封。”

“原來如此……”她踉蹌后退，撞進蕭寒川懷中，“父親說蘇家欠蕭家血債，竟是這般緣由。”

蕭寒川攥緊劍柄，骨節發白。祖父猙獰的面目在火光中扭曲，與記憶中慈祥的模樣重疊。他忽然明白父親為何寧可剜心取魄，也要他遠離風雪令——蕭家的榮耀，早被血債浸透了根基。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蘇清羽握住他顫抖的手，“四令不聚，天劫不臨。”

蕭寒川反手與她十指相扣，掌心婚書的紋路烙進皮肉：“從你為我種下天機蠱那日起，就注定退不得了。”他揮劍劈開地宮盡頭的石門，月光如瀑傾瀉而入，“幽冥谷要四令，青云宗要蕭氏血，朝廷要江湖臣服——那便讓他們看看，什么叫玉石俱焚。”

石門外，黑壓壓的追兵已包抄而至。夜無痕的白骨轎凌空懸浮，九環銅鈴叮咚作響：“賢侄好算計，可惜螳螂捕蟬……”

“黃雀在后？”蕭寒川劍指蒼穹，風雪劍氣沖霄而起，“那便看看，誰是螳螂，誰是黃雀！”

蘇清羽與他背脊相抵，機關弩對準幽冥谷死士：“天機閣第七代少主蘇清羽，今日與風雪樓蕭寒川立誓——四令歸一時，便是爾等葬身日！”

狂風卷起兩人衣袂，如墨色雙蝶掙破繭殼。遠處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卻澆不滅這亂世烽煙中，乍現的一點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