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燼也沒說話，身形筆挺等待陸軍中將做出他的決定。

只是，和身旁默默盤算的陸軍少將略有不同，他知道也相信眼前這位中年人，會出兵的。

因為，在歷史的長河中，正是眼前這位脫下軍裝如同教書先生一般的中年男子，羅文峪之戰時，日軍投入足足五六千步、騎、炮兵參與戰斗，并有20多架次轟炸機進行轟炸，各處防線皆告急，被攻破幾乎已是必然，是他親自提著手槍和大刀站到了已經被大炮轟至破碎的羅文峪關口的第一線，率部屬以長短槍和刺刀與敵近距離拼殺達數小時，擊退來敵。

而且，這位的魄力堪稱當世一流，在日軍狂攻失利的當天晚上，他就派出一個步兵營翻越五六座山嶺，潛入敵營，以駁殼槍、沖鋒槍、大刀等武器和敵血戰整夜，斃敵500余人，而該步兵營600余人，也僅70人生還。

步兵營營長及三名連長中的兩個全部陣亡，堪稱29軍在長城抗戰中打的最慘烈的反擊戰之一。

可也就這一戰，徹底打掉了當面日軍的精氣神，迫使日軍不得選擇后撤。

這名中年人，不缺頭腦，更不缺勇氣！

“好，你支援的請求我原則上同意，可你得告訴我你的作戰計劃，我才能做出最終決定。”

陸軍中將思慮再三終究還是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一旁的陸軍少將臉上微微一緊，在陸軍中將的示意下，走出指揮部，將警戒線向外擴至30米范圍。

如果這里的談話被有心人聽了再泄露出去，那恐怕就還不僅僅只是37師300精銳的性命，還不知道會搭上暫2師多少人的生命，謹慎一點終究沒錯。

曹燼臉上一喜，伸手拿起桌上的鉛筆就在地圖上畫起來，以箭頭標明他對日軍步、炮兵駐扎地的判斷。

“等日軍主力投入戰場狂攻一個白天，全軍疲憊之后，我請求暫2師派出一個步兵營，攜帶足夠槍支彈藥，在進入子夜之前，就越過長城我方防線，抵達半壁山右翼潛伏，待我部打出攻擊信號，即全營進入陣地，替我們阻擋由羅文峪關口前線來援日軍。”

曹燼斬釘截鐵說道。

“這個倒是不難。”

返回的少將參謀長點點頭。

“難的是，我方怎么知道要在那里堅守多久？”

“抱歉，李長官！我不知道我們全殲日寇需要多長時間，自然也無法告知暫2師的弟兄們需要擋住日寇多少時間。

不過，當有兩種情況之一出現的話，暫2師的弟兄們就可以撤離了！”

“那兩種情況？”少將參謀長微微一愣。

“要么是我機動營打出可以撤退的綠色信號彈！

要么，是日軍炮兵陣地上再無任何聲響！”

曹燼目光平靜的注視著陸軍少將。

語氣很淡然，但兩名將軍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凜然，對眼前面色平靜無波的年輕少校油然生起一股敬意。

曹燼的意思很明白，一種是他們成功了，攻進日軍炮兵陣地，干掉了所有日軍炮兵；

另一種自然是失敗了，日軍一個炮兵大隊近700號人，若是兩個就是1400號人，再加上兩個防御性質的步兵中隊，兵力總計達1800，雖說日軍炮兵不擅用槍，但1400號炮兵就算是1400頭豬，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殺得完的吧！

兩個步兵中隊更是不可輕忽，放在野戰的環境下，一個滿編步兵營對付他們都有些懸乎，更別說曹燼的300人還要朝著人家的防御陣地發起沖鋒了。

失敗的可能性超過百分之八十。

而曹燼能說出這句話，自然也是有著對失利的預估。

只是，曹燼想表達的意思是，不成功即成仁，他和他的麾下們已經做好了不生離戰場的準備。

先不說他的戰術優秀不優秀，光是這份勇敢和堅決，就值得兩個將官敬佩。

如果換成他人，兩名將軍恐怕還會覺得這頂多就是個表態，嘴上如此說，卻不一定會如此做。

但曹燼是什么人？

那是名動全國的喜峰口夜襲戰中提著刀干掉小三十日本人的人，其中還有一名是日本陸軍少佐，被他像宰一只雞一樣給宰殺了。

而針對217團上報的關于曹燼近乎夸張的戰功，軍部參謀處硬是調查了當時在場的近30名士兵，對戰場形勢描述是各不相同，但說到曹燼，那可是統一口徑：那就是個殺鬼子的魔王！

這樣的軍人，又怎會只在嘴上說說？

那當然是這二位不了解曹大營長了。

曹燼設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唯獨沒想過自己會死在這兒。

因為，和兩位將官預估的天差地別，之所以敢這樣定戰術計劃，那是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干掉所有日軍！

他的機動營，有超越現今世界上任何營級規模的強大火力，同等兵力對陣的情況下，就是徹頭徹尾的降維打擊！

而兩名將軍所考慮的1000多名日本炮兵，則根本沒被曹燼算在兵力之列。

1400頭豬，曹燼或許還會皺皺眉頭，但1400名日軍炮兵，都是小錢錢！

“好！既然你曹營長有殺身成仁為國盡忠之心，我劉如明如果還想著明哲保身，那也太對不起人了。”

陸軍中將看向曹燼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同樣堅定的在曹燼圈出的位置點了點。

“那我，就拿出一個步兵營陪你曹營長和機動營的弟兄們和日本人戰上一場。

就按你說的，出現兩種可能性中的任何一種，我暫2師的弟兄們才會撤退，如若不然，你機動營只要不走，我暫2師的弟兄就釘死在陣地上不讓一個日本鬼子回援。”

頓了一頓，眼眸中盡是蕭瑟：

“但真的若是有日軍進入你機動營的戰場，還望你曹營長不要怪我，也不要怪那些兄弟，我相信他們已經盡力了。”

這其中的含義，只要是軍人，都懂。

“謝長官！”曹燼沖著陸軍中將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這一禮，不是給長官，而是給他眼前的這兩位軍人，更是敬給曾經的那些站在巍峨長城上迎著日寇萬千炮火射出槍膛內子彈的軍人們。

“行了，行了，老子賠了一個步兵營600弟兄出去，你娃就給我來個軍禮就完事兒？”劉如明微微擺手。

“少整這些虛的，你娃給我記好了，此戰完畢，無論戰果如何，你都得請我和李參謀長兩人好好喝上一頓才行。”

“對了，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有何根據確定日軍炮兵一定會以那里為駐地？”

陸軍中將至此才想起來曹燼戰術計劃中最關鍵的一點。

如果日軍炮兵部隊不在哪兒，那一切都是空談。

以機動營目前所潛伏的位置，除了不遠處的山谷是他們最佳襲擊之地，還具有一定的成功可能性以外，其他的地方，幾乎和白白送死也沒啥區別了。

曹燼當然不能說：“老大，歷史已經寫明白了啊！除非歷史被篡改了。”

“我能說是直覺嗎？”曹大營長思索了好一會兒，很認真的回答。

“少廢話！”少將參謀長丟了一個充滿殺氣的眼神過去。

陸軍少將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廝無論外形還是其做派都看著很硬漢軍人的模樣，骨子里卻很有當滾刀肉的潛質，語氣稍微軟一點兒，他都敢打蛇隨棍上。

“好吧！我承認，我是在賭！”

曹燼在地圖上又連畫了三個位置。

“這是日軍炮兵最有可能駐扎的三個區域，我現在所在位置是其中之一，這已經有了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了。”

“不過，我研究過日軍步兵作戰特點，他們尤其喜歡奇兵致勝，最喜歡玩花活，比如他們步兵戰術，經常主戰場吸引對手主力，而派出小股部隊繞行對手陣地，從兩翼甚至是后方發起攻擊。”

曹燼繼續道。

“而這里，最符合他們的特點，距離羅文峪足夠近，而且一旦戰術變化，就可以給羅文峪戰場兩翼陣地進行火力覆蓋。”

“雖然不能保證百分百確定，但兩位長官，還未開打之前，這世上又有誰能保證百分百勝率？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我們就能賭。”

曹燼的聲音低沉。

“更何況，在這樣的時候，別說百分之五十，就是百分之十，我們也必須得賭，哪怕不管賭贏賭輸，我們都得先押上自己的命。”

兩名將官眼中泛起苦澀，因為，曹燼直指此戰的本質。

的確，日本人已經把中國北方的軍人們逼至絕境，長城一失，華北平原大門洞開，為了不到百分之十的勝利可能性，別說賠上兩個營，就是一團一師一軍，也得和日本人賭上這一遭。

當前的中國軍人，已經沒有別的籌碼，能放上桌的，只有自己這條命了。

“對了，說起賭，兩位長官有沒有興趣陪曹燼玩的再大一點兒？”曹燼突然又來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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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一點兒也不想。”

陸軍中將眼角狠狠一抽，直截了當的拒絕，并干脆利落的下達了逐客令。

“曹營長，你看你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外帶著我一個步兵營都要陪你和日本人賭一場生死局，該回去了吧！”

“曹營長還請放心，不用你建議，趁著日本人還沒來，明天我就派人去半壁山一帶偵查為步兵營出擊做好一切準備。”

陸軍少將參謀長也很默契的和自家師長保持同步，根本不打算再聽曹燼的任何“忽悠”。

曹燼......

這也是個狠角色，連他準備好的繼續忽悠的切入點都給先說出來了，俺就那么招人厭嗎？明明表現的很聰明很睿智外加很有大義好嘛！

陸軍中將很滿意當前曹燼這副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神色。

不是他不想打鬼子，而是他也早看出來了，這個干掉過小三十倭寇的曹少校真的不是什么好路數，一通叭叭就硬生生的把他暫2師一個步兵營送到了刀尖上，若是讓他再說上幾句，天知道暫2師還要被他忽悠多少人去送死。

“是！那職下就走了，戰場兇險，兩位長官保重。”

面露不甘地曹燼這次卻沒有死纏爛打，再度給兩人行了個禮，就轉頭離開。

“哎！不就是想搶幾門炮嗎？那知道這么難，我真的是太難了。”曹燼即將走出門時，嘴里嘆息著嘟囔了兩句。

聲音雖低，卻是足夠清晰的傳入陸軍中將耳朵里。

這貨莫不是會傳說中的千里傳音吧！聽得清清楚楚地老劉眼角不由再次狠狠一抽。

他敢斷定這貨就是故意的。

可是，背上怎么感覺有些癢，簡直癢到了心尖上一樣。

當曹燼的身影消失在指揮部門口半響后，來回踱步低頭沉思的陸軍中將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京田，讓人去把那小子喊回來，老子想聽聽他還有啥子鬼花樣？”

話音剛落，曹燼就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抬手行禮：“報告兩位長官，我還想再抽根煙。”

我特良的想抽你好不好！

剛發話的將軍和正打算出門的將軍，都不由自主生起打人的沖動。

敢情，這家伙就守在門口沒走呢！

“少廢話，說你的計劃，咋樣才能搶到炮。”陸軍中將也懶得和滾刀肉多廢話了，單刀直入。

雖然他知道，剛才曹燼嘟囔著的搶炮，是又想要人配合他來著，但火炮對他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整個29軍，75毫米山炮一共就那么12門，炮彈不足千枚，平時軍座都是當寶貝一樣藏著掖著，只有在戰事特別緊急的時候才會配屬幾門到各師。

就說這次他率暫2師僅有的兩個步兵團來羅文峪，軍座咬著后槽牙答應給足夠火力支援，其實也不過才配屬了四門晉造仿四一式山炮。

為了這個山炮連的安全，他連手槍連都派了一半去警衛，不是如此的話，今天曹燼不一定就能悄咪咪的摸到他的師部門口來。

要是真能從日軍那邊搶上個一兩門炮回來，那他可就成了29軍三個步兵師中唯一一個有炮的步兵師了。

老張和老馮看到他，絕壁會羨慕的眼珠子發藍？

所以，就算知道曹燼是畫了個大餅想拉“風投”，陸軍中將終究還是忍不住想聽聽這餅有多大。

只是，陸軍中將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預案，但沒想到曹某人不光餅畫得足夠大，想拉的風投更是令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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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就兩章合一了！另外，新書成績一般啊！還希望兄弟們踴躍追讀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