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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漆門吞金

  • 龜城之溝
  • znmnm
  • 2827字
  • 2025-03-01 11:00:37

陳硯青的指尖在門環上打了個滑,銅綠混著朱漆碎屑,在手心里碾成暗紅的泥。二十年了,“永隆號“漆器鋪的匾額早被文旅局摘去充作古城展覽的噱頭,唯獨這對門環還守著祖宅——祖父用失傳的“漆里藏金“法澆筑的銅胎,表面斑駁的牡丹紋下,暗嵌著光緒年間的官銀絲。

門軸呻吟著裂開一道縫,霉味裹著陳年漆器的苦香涌出來。這氣味讓他想起父親臨終時病房里的味道,消毒水都蓋不住那股從骨髓里滲出的生漆味。BJ拍賣行的客戶總說這是文化的沉香,可此刻鉆進鼻腔的,分明是朽木與記憶共同腐化的酸腥。

七叔公的漆盤擦過他手背,風干的沙棘果在粗陶盤里咯噔作響。“你爹咽氣前攥著把漆刷,“老人獨眼里浮起渾濁的水光,“護士當是普通毛筆要收走,他咬破了人家手套。“

正廳的雕花門楣突然墜下半塊木屑,陳硯青下意識伸手去接。斷裂處露出層層疊疊的漆衣,孔雀藍疊著朱砂紅,足足二十七道——正是《髹飾錄》記載的“積霞“技法。故宮倉庫里那對乾隆年間的漆盒,也不過上了十五道漆。

手機燈光掃過東廂房的斷壁時,他踢到了什么東西。半截葦稈扎的戲人手臂從土里支棱出來,拇指關節處纏著半融化的尼龍線。這是八十年代才有的縫紉材料,裹在光緒年間的紗閣戲人殘肢上,像條扭曲的時光臍帶。

“文旅局上回來拍紀錄片,“七叔公用漆盤邊緣刮著墻根的青苔,“說咱家地磚的花紋和縣衙大堂一樣金貴。“老人突然劇烈咳嗽,痰液里浮著金箔碎末,“他們前腳走,后腳就有賊來撬了三塊'墁地金磚'。“

陳硯青的登山靴陷在西墻裂縫里。拔腳時帶出一簇麥秸,斷面竟閃著金絲——祖父那輩夯墻時,把漆器作坊的下腳料絞碎了摻進黃土。五十年的潮氣都沒漚爛這些漆線,此刻正在手機冷光里幽幽發亮。

閣樓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陳硯青踩著發霉的糧袋攀上橫梁,蝙蝠群驚飛時掀翻了最后半片完好的漆畫。那些用大漆黏合的碎瓷如暴雨傾瀉,在夯土地面拼出半張坤伶的側臉——正是紗閣戲人《大登殿》里的代戰公主,左眼嵌著的琉璃珠滾到他腳邊,瞳孔里凝著1983年的月亮。

七叔公的煤油燈在樓下爆出燈花。“硯青!“老人的破鑼嗓子撕開黑暗,“西墻……西墻在滲血!“

手電筒光束刺穿雨前濃稠的夜。裂縫里洇出的不是血,是融化的推光漆——父親臨終前修補的墻面正在潰爛。朱砂混著金粉的漆淚順著“卍“字紋往下淌,在磚地上積成一面扭曲的鏡。陳硯青蹲下身,看見漆泊里晃著自己的臉,還有半張沒被胃癌吞噬前的父親的面容。

墻角突然竄出只野狐,叼著片帶齒痕的漆板。陳硯青追到院墻根,發現殘破的漆器工具箱卡在鼠洞里。生銹的刮刀下壓著本《漆樹栽培手冊》,扉頁有父親工整的鋼筆字:“1997年3月,后山最后七棵野生漆樹遭雷擊,取汁二百三十克,修復縣博物館萬歷漆屏風用。“

雨滴砸在工具箱的鐵皮蓋上,聲音像極了父親當年教他辨聽漆甕熟成度的叩擊聲。陳硯青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個雪夜,父親把他拽到零下十五度的漆窖,讓他摸不同年份生漆的黏度。冰棱掛滿地窖的清晨,他沖著凍僵的手指呵氣,父親卻說:“漆器最怕的不就是人氣?“

此刻雨幕里的老宅突然響起沙沙聲,仿佛有無數漆刷在同時打磨時光。陳硯青攥著工具箱里那卷霉變的《推光漆料性記錄》,聽見無人機正嗡嗡掠過古城墻頭。文旅局的夜間監控鏡頭掃過祖宅,將滲漆的裂縫拍成了抖音視頻里的“靈異古宅特效“。陳硯青的指尖觸到門環內側的凹痕,那是父親用漆刀刻的采漆刻度。光緒年的銅胎上疊著七道深淺不一的劃痕,最近一道停在1998年——他考上北大考古系那年,父親最后一次進山采漆。

七叔公的漆盤擦過門板,沙棘果在粗陶盤里撞出空洞的回響。“文旅局上月來裝監控,“老人獨眼瞥向檐角旋轉的攝像頭,“說這宅子是活態非遺博物館。“他吐出口混著金粉的濃痰,“活態?你爹死前咳出的血痰還糊在西墻縫里。“

正廳門檻下埋著半截漆甕,陳硯青的登山靴踢開浮土時,甕口封著的麻布已化作蛛網。伸手探進去,撈出團霉變的蠶絲——這是八十年代“永隆號“漆器鋪包金箔用的杭州絲,如今裹著張泛黃的X光片。1999年4月17日的診斷書在潮氣里洇開,胃癌晚期的陰影吞噬了父親的肋骨。

手機燈光掃過東廂房梁柱,裂縫間垂下的葦箔突然讓他想起故宮倦勤齋的通景畫。湊近了看,褪色的戲服碎片上竟有鉛筆打的輔助線——祖父在修復紗閣戲人時,偷偷把合作社的生產指標寫在了綢緞襯里。

“硯青!“七叔公的煤油燈爆出火星,“來看西墻的滲漆。“

朱砂混著金粉的漆淚在磚地上積成血泊,倒映出殘破的格扇門。陳硯青突然跪倒在地,指甲摳進磚縫——六歲那年打翻的漆碗,父親用刮刀搶救出的金箔牡丹,此刻正在漆泊里詭異地綻放。琉璃廠老師傅說過,推光漆器最怕見血,血氣會讓漆色發烏。

野狐的嗚咽從后院傳來。追到漆樹林遺址時,月光正劈開推土機碾出的溝壑。陳硯青的鞋底陷在瀝青般的黑泥里,這是被化學漆料污染的土地。野狐蹲在斷樹樁上,獸爪撥弄著半塊“古樹名木“鐵牌,編號89757的鋼印已經生銹。

手機地圖顯示此地是“平遙非遺文化園三期規劃用地“。父親日記里寫過,這株八百年的漆樹王能產最上等的“魚子漆“,如今樹樁斷面插著根PVC仿古旗桿,LED燈籠映得殘年輪像張嘲諷的笑臉。

回到祖宅時,七叔公正在刮取西墻滲出的漆淚。老人用祖傳的犀角刮刀將半凝固的漆液收進陶罐,手腕上六十年代的上海牌手表反著冷光。“這是你爹改良的‘血漆’配方,“他獨眼在黑暗里發亮,“混了太岳山崖蜜和……“

無人機轟鳴聲突然撕裂夜空。三架掛著探照燈的機器掠過院墻,擴音器傳出合成女聲:“請勿在文物保護單位擅自施工。“陳硯青攥緊陶罐,看見無人機腹部的紅光閃爍——那是文旅局的實時監控鏡頭,正在將他刮漆的動作直播到古城數字博物館的互動屏上。

閣樓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陳硯青攀上危梁時,蝙蝠群正撞碎最后半扇漆畫窗欞。月光從破洞灌進來,照亮梁上暗格里的漆器工具箱。生銹的鎖扣里卡著根白發——父親化療掉光的頭發,臨終前竟被他編成開鎖的鉤針。

《推光漆髹飾秘要》的手抄本在箱底發霉,扉頁夾著張泛黃的合影。1995年非遺普查隊合影里,父親抱著三歲的他站在永隆號匾額下,背后是滿墻待修的紗閣戲人。照片邊緣用紅筆圈著個戴鴨舌帽的身影,陳硯青認出是如今文旅局的周副局長。

暴雨突至時,七叔公正在東廂房搶救浸水的賬本。1962年的進貨單上記著“收購社員王二狗家傳漆甕兩只,折合工分四十八“。陳硯青突然發現賬本封皮是《平遙縣志》殘頁,祖父用裱糊技法將公社食堂的菜譜貼在了明代漆器貿易圖上。

雨幕中傳來引擎轟鳴。五輛SUV碾過門前的“墁地金磚“,文旅局保護中心主任的鱷魚皮鞋踏進水洼。“陳先生,這是《傳統民居修繕告知書》。“塑封文件在雨中泛著冷光,“根據新規,私人不得擅自處理建筑本體材料。“

陳硯青接過告知書,油墨未干的條款在雨水中化開。他突然把文件按在滲漆的西墻上,父親的血漆瞬間吞噬了公章。無人機鏡頭里,這幕被實時傳送到古城南大街的LED屏,游客們舉著漆器奶茶杯駐足圍觀。

深夜,陳硯青在父親的工作臺發現臺海鷗牌相機。膠卷匣里殘留著1998年的底片,顯影液里浮出父親偷拍的畫面:周副局長正指揮工人砍伐后山漆樹,背景里站著個拿地質勘探儀的男人——正是如今文旅集團的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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