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在斯卡里茨這里終老,到時候被埋在那顆菩提樹下,埋在你母親的身邊。”
父親曾經的話語,又在萊昂的腦海中回響。
這里,是父親曾說想要長眠的地方。
萊昂的手指緩緩收緊,掌心已被雨水與泥土浸濕。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悲痛壓回胸口,然后抬起鐵鏟,開始在菩提樹下挖掘,親手為亡者鑄造歸宿。
雨水早已滲透進泥土,使其變得濕潤而沉重,每一次鏟起,都需要比平時付出更多的力氣。
萊昂沒有停頓,他一下又一下地揮動著鐵鏟,泥土飛濺,落在他的靴子上,落在他的衣擺上,也落在這片哀傷的大地上。
雨滴順著他的額發滑落,與汗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要為父母挖出一個足夠深的墓穴,讓他們遠離風雨侵蝕,不再受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挖了多久,直到手中的鐵鏟再次鏟入泥土,卻沒能再挖出多少,他才停下動作。
他撐著鐵鏟,喘著粗氣站起身,望著自己親手挖出的墓坑。
坑穴很深,足夠讓父母在這里長眠。
萊昂的目光微微顫動,嘴唇緊抿,胸口的起伏仍然急促。
他緩緩走到一旁,坐在菩提樹下的草地上,雨水順著樹葉滴落,濺在他肩頭。
他緩緩抱住雙膝,低垂著頭,將臉埋入臂彎之中。
寒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刺骨的涼意爬上他的脊背,但比起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緒,這點寒意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的身體輕微顫抖,疲憊、悲痛、愧疚……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如同千斤重的枷鎖,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一刻,天地寂靜,唯有雨聲落在廢墟之間,輕柔得像是一場無聲的哭泣。
就在這時,一陣溫熱的觸感輕輕拂過萊昂的手背,透過寒意浸骨的雨夜,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溫度。
他微微一怔,指尖輕顫,緩緩抬起頭。
一雙明亮的眼睛映入眼簾。
——那是先前的那只狗。
它靜靜地站在他面前,濕漉漉的毛發貼在身上,顯得有些狼狽,但它的眼神卻清澈而堅定。
它低頭輕舔著萊昂的手背,動作緩慢而溫和,似乎在試圖給予他些許安慰。
萊昂怔怔地望著它,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并不確定那是雨水,還是自己未曾察覺的淚痕。
那狗見他抬起頭,輕輕停下了動作,靜靜地坐在他身前,與他對視。
風掠過荒涼的廢墟,吹動菩提樹的枝葉,帶起細微的沙沙聲,雨滴沿著枝椏滑落,在泥土上濺起微小的漣漪,發出輕柔的滴答聲。
萊昂緩緩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它的頭頂。
狗兒沒有閃躲,也沒有退縮,只是安靜地站著,任由他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額頭。
雨夜里,二者沉默無言,卻似乎在這一刻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共鳴。
萊昂的喉結微微滾動,輕聲呢喃:“所以……”
他的嘴角勉強勾起一絲弧度,那笑容疲憊而苦澀。
“你和我一樣……都沒有家了嗎?”
狗兒沒有回應,亦或是它本就不懂言語。
它只是這樣望著他,仿佛在默默理解他的痛苦。
一切皆已成灰,唯有他們仍在這片廢墟之中彼此依靠。
萊昂緩緩嘆了口氣,拍了拍它的頭。
隨后,他深吸一口氣,慢慢站起身,目光重新變得堅定。
風雨仍未停歇,天地間依舊陰沉,他卻已經做出了決定。
“你已經沒有主人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從今天起,就跟著我吧。”
他頓了頓,嘴角微微揚起,盡管笑意仍帶著些許疲憊,卻透出一絲久違的溫暖。
“從現在開始,你的名字叫呆呆。”
這句話不是什么命令,也沒有任何強迫的意味,它更像是一種承認,一種認同——從此,他們不再是孤獨的個體,而是風雨同行的伙伴。
狗兒似乎聽懂了什么,低低地叫了一聲,然后站起身,緊緊跟在萊昂身旁。
萊昂深吸了一口氣,望著不遠處。
那里,還有他的父母,他要親手送他們走完最后一程。
他邁開步伐,呆呆亦步亦趨。
菩提樹下的墓穴已經挖好,而亡者的歸宿,也即將到來。
烏云沉沉,雨水如絲,淅淅瀝瀝地落在焦黑的廢墟之上,順著殘垣斷壁滑落,匯聚成渾濁的水洼。
萊昂低身,緩緩伸出手,準備將父母的遺體抱起帶到菩提樹下安葬。
然而,不遠處卻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需要幫忙嗎?”
他眉頭微皺,猛然抬頭,正看見一旁的廢墟間,幾道模糊的人影宛如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的幽魂,緩慢地靠近。
最前方那人,高大魁梧,鎖子甲外套著一件武裝夾克,單手扛著一根狼牙棒,雨水順著武器的前端的尖刺鐵箍滴落,濺在泥濘的地面上。
而在他身后,跟著四五個裝束簡陋的男人,大多穿著粗糙的亞麻衣物,肩上掛著破舊的皮革護肩,手中都握著斧頭。
“你們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巴舍克?”
萊昂愕然發現巴舍克也在其中,他站在那高大男人的一側,正指著萊昂對那男人竊竊私語地說著什么。
那高大男人的嘴角勾起一絲僵硬的笑意,冰冷而不屑。
“你覺得我們是什么人?偶然路過的好心人嗎?”
那個高大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語氣滿是不屑,聲音帶著嘲弄:“我們要搶走你身上所有的東西……”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萊昂腰間的長劍上,眼中赤裸裸的貪婪閃爍,嘴角揚起一個殘忍的弧度:“……特別是那把,對你這種土鱉沒用的好劍。”
萊昂怒極反笑,唇角微揚,卻掩不住眼中愈發濃重的寒意。
他緩緩直起身,目光如刀般掃過這群人,胸中的憤怒在冷雨中沉淀,凝結成徹骨的殺意。
他身旁,那只棕白相間的狗——呆呆,也低伏在地,渾身毛發濕透,露出森白獠牙,發出低沉的咆哮。
“做夢去吧。”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如同刀鋒劃過夜色。
“這是我父親的劍。”
“鏘——!”
話音未落,長劍破鞘,森冷的寒光瞬間劃破雨幕,倒映在覬覦者的臉上,猶如死神的無聲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