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正端坐在大案之后,聽得腳步聲急促,微微一抬頭,正對著李伯弢。
見他三花亂抖,臉色肅殺,向她走來。
她面色如秋水一沉,放下畫筆,直起纖腰,鳳眼微凝!
好個糾纏不休的潑皮登徒子!
若這潑皮今日還敢放肆,自己雖不慣與人爭執(zhí),可也不能任人欺辱!
還從未有人膽敢欺辱于我!
定要讓這潑皮知道知道厲害!
她目光微微一偏,掃向案桌下那根尚未鋪上畫布、孤零零擺放的粗紅木卷軸。
李伯弢走到門口,腳步一頓,冷冷盯著那女子,忽地?fù)P聲喝道:
“大家畫畫的地方,憑什么你獨(dú)占一案?”
那女子眉頭微蹙,正要開口,卻被他一擺手打斷。
“你一個人便占了這一整張大案,旁人如何作畫?難道大家都得憑白等你?”
他語氣愈發(fā)冷峻,聲音傳遍整個畫房,惹得眾畫師紛紛抬頭。
“你這女子,心腸如此狹窄,竟霸占公案不肯讓人,實(shí)在缺德!你可曾想過,這樣置大家于何地!”
此言一出,四下畫師面面相覷,氣氛頓時(shí)緊繃。
“哼,好讓你知曉,要不是本公子寬宏大度,否則,非要替大家,教訓(xùn)教訓(xùn)你這不知公德的小娘子!”
李伯弢一陣痛斥,胸口一挺,渾身暢快,衣袖一甩,施施然昂首闊步,揚(yáng)長而去。
整個畫室,一片寂靜。
還在室內(nèi)的眾人,已經(jīng)被這潑皮的話給繞暈了!
幾名畫師紛紛圍攏過來,將那女子圍在畫案之后。
“大家,您沒事吧?”
“那人怎么回事?”
“大家畫畫的地方,不就是大家獨(dú)占一案麻!”
“還能怎么回事,看他那副德行,就是個渾不吝的潑皮!”
“薛大家,那廝莫不是登徒子,意圖輕薄于您?不如立刻叫樓下伙計(jì),將他拿住,逮送官府發(fā)落!”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diǎn)頭,義憤填膺,恨不得立時(shí)沖下樓去,讓人將李伯弢按倒在地,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再扭送縣衙,讓他吃幾板子清醒清醒。
可那薛大家卻絲毫未動,只是立在畫案之后,目光微凝,指尖輕輕叩著桌面,似在思索。
“......大家畫畫的地方?”她低聲念了一遍,柳眉微微一皺。
“這不就是我畫畫的地方嗎?”
她眼波微動,越想越覺得蹊蹺。
“可他為何又要說我‘獨(dú)占一案’?這‘大家’又是哪門子的大家?莫非......”
她眉心輕蹙,思索片刻,忽然睜大雙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不定。
“難不成,他竟是誤會了......”
想到此處,薛大家腦中登時(shí)一陣混亂,心道:這潑皮,簡直是胡言亂語,也不說說清楚,真是擾人清靜!
她抬頭看著眼前眾畫師義憤填膺的模樣,忍不住扶了扶額頭,覺得這番話若是說出去,只怕旁人要當(dāng)她瘋了。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住畫案,心中暗道:
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敢當(dāng)面,辱罵于我。
就算他是誤會于我,但這口無遮攔的樣子,實(shí)足討厭。
若不是看在元清妹妹的份上,怕壞了寶麗閣的生意,今日非得好好教訓(xùn)這潑皮!
下次再遇見這廝,必要讓他好看!
。。。。。。
李伯弢下得樓來,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陳秀正與人甩手作別,口中連聲笑道:“改日再敘!改日再敘!”
等他空了之后,便打了個招呼,這陳秀見李伯弢尋他,立時(shí)掩嘴一笑,身形輕飄飄地晃了過來。
李伯弢也不與他廢話,徑直抽出畫卷,在案上一鋪,伸手點(diǎn)著那枚橢圓形,朗聲道:
“叆叇的鏡片,要做成這個樣子的,周圍磨平,中間凸起。”
陳秀聞言,早已取了紙筆,飛快地在冊頁上做了記號,隨口問道:“都是如此?”
“不是。”李伯弢搖了搖頭,“只需其中一片如此,另一片,便按尋常叆叇鏡片來做。”
陳秀點(diǎn)頭,手腕微翻,又是一筆落下:“用何種材質(zhì)?”
“最好的水晶!”李伯弢斬釘截鐵道,“不能有一絲雜質(zhì)!”
陳秀眼皮微抬,嘴角噙笑:“好咧,那鏡架呢?”
李伯弢沉吟片刻,忽而一擺手道:“不需要鏡架,先把兩片鏡片打磨成圓形便好。”
“另外,這梭圓鏡片大致在一寸半,而另一片則是在一寸大小。”
陳秀聞言,倒也不驚訝,手下微頓,又記了一筆,此時(shí)的他顯得非常干練。
而后,方才笑吟吟地抬起頭來,朝著畫卷上一指,語調(diào)悠然:
“那這些物件呢?看這造型……嘖,有些稀有,倒是不太認(rèn)得......”
李伯弢循聲望去,臉色登時(shí)一僵,喉頭一哽,半晌才淡淡道:
“這些……也不知是哪位仁兄所繪,我原本只想畫個梭圓,占不了多少地方,便隨手畫在此卷之上,省得浪費(fèi)。”
陳秀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多言,又從柜臺中拿出算盤。
他手指輕抬,撥弄著算盤,“噠噠”作響,片刻之后,揚(yáng)眉笑道:
“兩片鏡片,不帶鏡架,總計(jì)二十五兩。”
李伯弢聽罷,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然這玩意十足昂貴,等于一匹馬價(jià),不過總算是完成一趟心事。
于是隨口問道:“多久之后,可以打磨完成?”
陳秀說道:“一般的叆叇一旬有余,你這副,兩旬之后再來提領(lǐng)!”
李伯弢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憑據(jù),和陳秀略一道別,心情愉快地轉(zhuǎn)身啟程回府。
。。。。。。
回到府中,終于見到了酒醒之后的李觀木。
這李觀木當(dāng)著少爺?shù)拿嬉活D吐槽,說是:不知哪個缺德的,在米酒葫蘆里灌上了北地的燒酒。
李伯弢面色一僵,安慰道:“也不見你平時(shí)飲酒,今日為何去東廚找酒喝?”
李觀木面色一紅,竟有些支吾,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來。
李伯塔看著李觀木心道:今日是怎么了,兩個丫鬟小廝都是如此作態(tài)!好生奇怪!
正要出言相詢,那李觀木忽然說道:
“哦,少爺,差點(diǎn)忘了。袁中那邊都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契書也帶回來了。少爺要不瞧瞧?”
“先放著吧。”
李伯弢被李觀木打斷了思緒,隨后問道:“袁中可說了,何時(shí)能把馬匹脫手?”
李觀木低頭想了想:“快則兩日,慢則四日。”
“倒也還成,就這樣吧。”
李伯弢忽而又想到一事。
“觀木,本少爺今日,還有件差事要你去辦。”
“少爺客氣,觀木愿為少爺效死!”
“笑死不至于,去外面店里,幫我買些東西,你且記下。”
“肉干一袋;蓮子一袋;紅棗一袋;紅豆一袋;龍眼干一袋;芹菜一束。”
“各買三份!”
李伯弢買這六樣吃食,當(dāng)然是有用意的:
肉干象征著對辛勤付出的感謝;
蓮子表達(dá)苦心教學(xué),育人無數(shù);
紅棗暗示早日高中,學(xué)業(yè)有成;
紅豆寄意宏圖大展,未來無限;
龍眼代表開啟智慧,啟迪心智;
芹菜寓意學(xué)業(yè)精進(jìn),勤奮不懈。
“明日,從衙門回來,我需要用到這些,千萬別忘了!”
“還有,今晚,我要單獨(dú)出門一趟,你就不用等我了”
“好咧,都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