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弢六人六馬,立在騾馬市一側(cè),不起眼的地段。
左右不過是些破破爛爛的馬廄,稀零零栓著幾匹瘦馬,再往前走不過幾個馬棚,一條窄窄的通道,便能繞出去,直通南大街。
可這國人愛看熱鬧的習慣,真是從祖上就傳下來的技藝。
這讓李伯弢在大明朝也見識了一把。
原本還空著的道路,瞬間就被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盡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三教九流,也不知從哪兒給炸了出來。
李伯弢本想著,真若事不可為,大不了一夾馬腹,帶著幾人先沖出去,這現(xiàn)下里,只能長嘆一聲。
既然走不了,那就坦然處之。
李伯弢朝那昂藏七尺,威儀赫赫的郎官看去——
可細細一看,也看不出他到底是軍中何職。
只是覺得,比起自己居然還要威風幾分,心中竟然起了妒意。
心想,得趕緊把河曲馬給買下,這樣也可以不輸幾分氣勢。
當然,前提是別被人給搶走了!
就在此時,那郎官把馬鞭往前方一指,正對著李伯弢等人。
他面無表情,冷聲說道:
“爾等勾結(jié)韃子,潛入京師,刺探軍情,乃我大明之叛逆。”
“大明叛逆,人人得而誅之,眾將士聽令,拿下六人,押赴軍堂!”
話音落下,場中一陣凌亂。
周圍士卒一擁而上,而站在李伯弢身后的那日蘇和頗喜紛紛拔出鋼刀,氣氛一觸即發(fā)。
“大膽!”
一聲巨喝終于響起,只見一個青衣小廝沖了出來。
李伯弢心想,關(guān)鍵時刻,你可終于出聲了。
李觀木心知,主憂仆辱,逮得好時機,奮勇而出,要為少爺解圍:
“大膽!你可知,我家少爺是誰!”
李伯弢等的就是這句!
。。。。。。
“哈哈哈!”青花大馬身后的劉把總狂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笑聲最后,接著一聲怒喝:
“大膽,你可知,某的上官又是誰?”
......這,李觀木一時語塞,怎么對面也來這套,不能搶臺詞啊!
劉把總根本不在意對面這讀書人是誰,繼續(xù)傲氣的說道:“且讓爾等死得明白!”
“此乃前軍都督府指揮僉事,參議京營三大營軍務(wù),總督忻城伯世子,小伯爺趙之龍!”
全場一片肅靜,鴉雀無聲,周圍的百姓都睜大了雙眼。
對于這些百姓來說,在這京都,雖然公侯伯也不算多屈指可數(shù),但真要遇見一位野生的勛貴世子,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觀木,慢慢轉(zhuǎn)過頭來,悄聲問道:“少爺,咱們能壓服他嗎?好叫咱知道,等會怎么對付他們!”
李伯弢“嘶”了一聲,這拼爹玩意,自己怎么也陷到了拼爹的一步。
他細想了一下:
對面這個是世襲二品伯爵,勛貴武將,又是京營實授總督,身后站著勛戚集團;
自家則是一個一門二進士,叔祖朝廷正二品大員,身后站著門生故吏。
李伯弢真是無法掂量這其中的上下,只是從感覺上講,自己這邊應(yīng)該也不輸于對方。
不過,處于謹慎期間,他對李觀木說道:“很難說!”
李觀木點了點頭,慢慢,慢慢的后退到了李伯弢的身邊,一臉肅然。
身后的頗喜悄悄問道:“公子,這事兒怕是有些棘手了!你不用管俺們,俺們自會殺出去!”
“對!”日蘇咬了咬牙,低聲應(yīng)道。
他自聽聞這小子竟是大明的小爵爺,心里便明白了——
比起這等封蔭勛貴,那位漢官老爺不過是大元帥府麾下聽命之人,充其量也就比自家叔叔稍稍高個半頭,和這小爵爺比起來終究仍是渺小得很。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漢官到了此刻,竟還在護著自己這幫塞上之人。
雖說心下感激,可日蘇到底也是個血性男兒,又怎愿拖累于人?
李伯弢思忖了片刻,篤定是這趙之龍仗著自己的父親,在此招搖撞騙,構(gòu)陷百姓。
之前,自己不知道是他,也就罷了。
可現(xiàn)如今......李伯弢回頭環(huán)顧頗喜四人,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他轉(zhuǎn)頭向前看去,朗聲道:
“失敬失敬,原來是小伯爺!請問,這“常山趙子龍”與你可有關(guān)系?”
那騎在馬上的趙之龍,聞言一愣,心想這算是什么鬼問題。
隨即冷笑一聲,雙手一抖韁繩,傲然道:
“呸!爾等,休想與本爺爺攀扯交情!”
“趙子龍乃千古英雄,雖無關(guān)系,但本世子心之向往!”
“一個子龍,一個之龍,這可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李伯弢聽得仔細,默默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沒有關(guān)系就好!”
隨后,李伯弢向前一步,高聲喝道:
“不然,白瞎了一個響當當?shù)暮妹郑 ?
。。。。。。
場中登時一片死寂,連螞蟻都停住了腳步。
這趙之龍身后的劉把總,已經(jīng)震驚的張大了嘴巴!
而,小伯爺端坐馬背之上,雙眼看著李伯弢,臉上毫無表情。
李伯弢的這句話,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飄到了自己耳中。
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在腦海中反復確認之后,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前面這人瘋了!
小伯爺趙之龍坐在馬上,面龐由白變紅,由紅變紫,怒極而笑!
“哈哈哈哈哈!”
趙之龍放聲長笑數(shù)聲!
自打出生至今,他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就算是初次啟蒙,迷失林中,不得其門而入時,也未曾有今日之辱感。
那廝不過一介窮酸讀書人,竟敢對他趙某人出言不遜,毫無半分懼意!
他長鞭一指,說道:
“到這時候,還敢嘴硬!來人,把這狗才給我拿下!”
“先把他的狗嘴敲碎了,看他還怎么狂吠!”
場中兵丁立時如狼似虎,刀槍齊舉,吶喊著直撲而來。
頃刻間,寒光閃爍,殺氣騰騰。
頗喜、那日蘇、伊德勒、忽嘎楞四人厲喝一聲,紛紛抽刀,各據(jù)一方,將李伯弢主仆二人護在中央。
只聽得兵刃交擊,火星四濺,戰(zhàn)聲震耳,殺氣沖霄。
四人皆是搏命之輩,手中兵刃翻飛,所擋者無不踉蹌倒退。
官軍雖人多勢眾,見對方一股狠勁,一時竟不能近身!
頗喜幾人各守一側(cè),舞刀如風,將撲來的官軍硬生生逼退三步。
一群官兵圍攻不下,個個驚駭,心中暗道:“這幾個番子竟如此驍勇!”
但他們終是軍伍中人,咬牙不退,圍攻更急。
小伯爺看了一會,眉頭微皺,“廢物!”
劉把總自然明白意思,難得碰到這能立下軍功的機會,還不好好表現(xiàn)一下。
否則,今后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幸虧,他為人謹慎,練兵有方,帶來的士卒做了足夠的應(yīng)對。
于是,他轉(zhuǎn)頭掃向旁的一側(cè),肅立在他身邊的一排官兵,冷聲道:
“甲、丙二隊,管隊何在?”
話音落下,從陣中步出倆人,塵土微震,抱拳沉聲應(yīng)道:
“卑職在!”
劉把總端坐馬上,眼神自二人身上緩緩掠過,他微微頷首,語氣不帶一絲情緒:
“卸甲——”
倆人面色不變,唯有指節(jié)緊收,無須多言,卸甲便是血戰(zhàn),再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