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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鏡邊框綴滿珍珠，恰好映出沈鯨松解領帶的修長手指。林昕按住發間搖曳的星月發卡——正是用那年車鏈絞碎的紐扣重鑄的——聽見背后傳來當歸香囊特有的苦香。

“這套比校服適合你?！吧蝣L的聲音擦過她裸露的后頸，驚醒了鎖骨下的朱砂痣。他指尖懸在化妝臺三厘米處，終究沒去觸碰那支雕著鯨魚紋樣的口紅。

林昕從蕾絲手套里抽出請柬，燙金豬頭圖案蹭過沈鯨腕表：“伴郎在隔壁...“話尾消融在他驟然逼近的雪松氣息里。十年光陰把少年眼尾磨出鋒刃，卻磨不滅瞳孔深處跳躍的、屬于臨川中學梧桐樹影的光斑。

“原來心理學論文致謝不能兌換婚禮請柬?！吧蝣L用當年包扎傷口的力道扯松領結，露出喉結下方淡紅的疤痕。他袖口翻折處隱約露出半截紋身，是紫藤纏繞著拉丁文“Amor fati“（注：命運之愛）。

化妝室門被敲響的剎那，林昕突然抓住他西裝下擺。珍珠耳墜掃過沈鯨手背的溫度，與十四歲那年醫務室遞來的紅糖水如出一轍?！吧蛐■L，“她蘸著唇釉在他掌心畫圈，“要笑啊。“

宴會廳吊燈轟然亮起時，沈鯨將賀禮盒塞進她捧花。十八顆珍珠在綢緞上拼出鯨魚輪廓，最亮的那顆嵌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碎紙——正是林昕當年藏在導數公式里的“鯨“字殘角。

當司儀喊出“新郎“二字，沈鯨在漫天彩帶中舉起相機。取景框里穿白紗的姑娘轉過頭來，恍惚仍是那個在染血紫藤下顫抖的少女。他按下快門的瞬間，當歸香囊從西裝內袋悄然墜落，滾過林昕曳地的頭紗。

紫藤新雪落滿臨川中學圍墻時，林昕的高跟鞋卡在了禮堂裂縫里。三十歲同窗會簽到處擺著泛黃的?？季恚龔澭鼡煺埣淼乃查g，珍珠耳墜鉤住了誰的羊毛圍巾。

“小心。“沈鯨的掌心隔著羊絨料子貼住她后頸，心理學教授的體溫依然帶著薄荷氣息。他腕間紅繩系著的不是佛珠，而是半枚被樹脂封存的校服紐扣。

宴會廳吊燈突然熄滅，投影儀亮起十年前百日誓師視頻。十七歲的林昕正在畫面里踮腳往沈鯨課桌塞薄荷糖，鏡頭一晃而過她泛紅的耳垂?，F實中的沈鯨突然傾身，溫熱的呼吸混著紅酒香：“當年我收到七十三顆糖。“

林昕的酒杯在指尖打轉，瞥見他無名指根淡淡的戒痕。老同學們起哄著要新郎視頻連線，她借口補妝逃向天臺，卻在消防通道撞見沈鯨在撕論文扉頁——印著致謝L.X.的那頁紙正化作雪花飄向百年榕樹。

“當年你漏拆了最后一顆千紙鶴?！吧蝣L掌心里躺著褪色的星星，拆開是張泛黃的字條：[志愿填A大好不好]。雨水突然傾盆而下，他西裝口袋里飄出當歸香囊，正落在她婚戒折射的光斑里。

林昕的珍珠項鏈突然斷裂，二十顆渾圓的往事滾進積水洼。沈鯨蹲下身去撿，后頸那道疤在雨中泛著水光：“上周我去修祠堂玻璃，發現我們刻的字還在。“他抬頭時雨幕突然靜止，“但心理學教會我，有些裂縫不需要修復?！?

宴會廳爆發出歡呼聲，當年遞情書的文藝委員醉醺醺撞開安全門。林昕的唇膏印在沈鯨撿起的珍珠表面，像十四歲那年在紅糖水杯沿留下的，永不褪色的暗號。---

消毒水混著紫藤香薰的味道刺入鼻腔時，林昕的白大褂勾住了病房窗簾流蘇。陳晨腕間的監測儀曲線讓她想起實驗室離心機頻率，這個總愛用她口紅在培養皿畫豬頭的少年，此刻正被呼吸機管割裂成蒼白的標本。

“他的幻覺里反復出現珍珠碎裂的聲音。“主治醫生遞來的病歷夾帶著當歸苦香，林昕手一抖，鋼筆在醫囑欄劃出沈鯨的筆跡。走廊盡頭突然傳來樹脂紐扣滾動的輕響，她回頭只看見心理診室門牌在風中搖晃——“沈鯨“二字暈著淡金，像那年撕碎的志愿填報指南。

沈鯨的腕表鏈卡在沙盤邊緣時，陳晨正用葡萄糖注射液在床單上畫星軌。“她換洗發水了。“少年突然開口，指尖懸在沙盤上空，“西柚味代替了薄荷，可你公文包夾層還藏著過期薄荷糖。“

林昕抱著CT片撞開門時，百年榕樹的綠影正透過百葉窗切割沈鯨的側臉。他白襯衫第三顆紐扣閃著珍珠母貝的光澤，手中鋼筆在診斷書上洇出墨團——正是陳晨病歷上缺失的那個字：[愛]的豎心旁暈染成紫藤花莖。

暴雨夜，林昕在實驗室發現陳晨的加密日志。紫外燈下浮現的鯨魚涂鴉旁，蜷縮著褪色的字句：“師姐的婚戒會卡在離心機開關，像她十七歲那年被車鏈絞住的珍珠紐扣。“通風櫥突然警報大作，她轉身撞進帶著當歸氣息的懷抱，沈鯨的心理學專著正翻開在“移情與反移情“章節。

搶救室紅燈亮起時，沈鯨的樹脂紐扣徹底碎裂。陳晨在除顫器電擊中抓住他的領帶，瞳孔里映出兩個重疊的身影：“你們...早該...“未盡的話語化作心電監護儀的綿長悲鳴。林昕的婚戒卡在急救車推床滑輪里，滾落到沈鯨腳邊時，迸發出十三年前紅糖水杯墜地的脆響。---

實驗鼠神經元的熒光在林昕眼底跳動，婚戒卡在移液槍凹槽時，她突然想起沈鯨腕表投射在診室墻上的光影。凌晨三點的生物實驗室，培養箱嗡鳴聲與十二年前醫務室的老舊空調驚人相似。

沈鯨摘下眼鏡擦拭，心理學專著第237頁的批注正在暈染：[客體永久性認知誤差在成年期的投射表現為...]鋼筆尖突然戳破紙張，墨水滲成林昕側臉的輪廓。診室香薰機噴出的當歸霧氣里，他摸到西裝內袋褶皺的婚禮請柬——燙金豬頭圖案已磨損成暗紅胎記狀。

校友會未喝完的紅酒在兩人實驗室分別結晶。林昕的電子顯微鏡下，酒石酸晶體呈現紫藤花苞形態；沈鯨的腦電監測儀則捕捉到異常α波，每當患者提及“鯨“字，波形便會復現臨川中學梧桐葉的震顫頻率。

梅雨夜的跨學科論壇上，他們隔著七個座位同時抬手整理耳麥。沈鯨袖口滑落的紅繩墜在林昕直播鏡頭邊緣，遠看像神經元突觸末梢的血絲。當主辦方切換PPT時，二十年未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封面突然淹沒大屏幕，兩人在驚呼聲中望向對方，卻只看見彼此鏡片上反射的自己。

林昕按下保存鍵時，婚戒在數據海洋留下微小劃痕。沈鯨關掉診室頂燈，發現腕表指針陰影在墻面開成紫藤花。雨滴同時敲打雙城百葉窗，他撕下日歷的力度與她扯斷實驗手套的響動，在某個平行時空的音頻圖譜上，拼湊出心跳共振的完整波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