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宏瞪大虎目,死死盯著那柄憑空出現的長劍,心神俱震。
以小容大,憑空攝物!
他心中泛起驚濤駭浪,這分明是修道人儲物寶囊的妙用!
先前見顧公子氣血不彰,神蘊內斂,單宏還道他已臻融氣合精之境,周身血氣收放自如,圓融無漏。
那時他便暗自稱奇,這顧公子年紀輕輕,未及弱冠,竟能達此境界,不愧是名門之后。
放眼此行克武禁衛親軍,唯有統領鄧星銘一人可與之比肩,而鄧統領也是在年逾不惑之時,才堪堪修成此境。
他萬萬未曾想到,這位顧公子,竟也可能是一位身懷玄門妙法的修道人!
像他這等世俗武者,錘煉氣血,其強弱之分,簡單純粹,強者恒強,弱者自弱,一目了然。
然修道人不同,奇術妙法層出不窮,種種能為,匪夷所思。
無論是正面殺伐的凌厲道術,還是守御周身的符箓紋圖,皆令人嘆為觀止。
尤其那符箓紋圖,即便是世俗武者,若能得之驅使,戰力亦能陡增數倍。
據他所知,統領鄧星銘身上便有兩張神行符箓,一旦激發,動若驚雷,快愈奔馬,更無需耗損自身氣力。
憑此符箓,進可千里追敵,退可保命安身。
若他單宏能得此一符,今日又何至于陷入此等絕境?
他疑心那羽氏女子亦是此道中人,否則二十余精銳,怎會莫名其妙地遭其殺得大敗?
單宏猛地搖頭,強壓下這些無謂遐思。當務之急,是渡過眼前難關!
單宏咬緊牙關,一字一句沉聲問道:“公子如何才肯放我等一條生路?”
“單隊正可否坦誠相告,克武軍此番西行的真正意圖?顧惟清聲音平靜無波,“隊正也無需費心編織謊言,我自有手段辨明真偽。”
與單宏近身之際,顧惟清已悄然施展開一門名喚“虛光空月”的迷幻神通。
只是他修為尚淺,此法仍在摸索研讀,莫說爐火純青,便連入門也談不上。
是以此法非但無害,反在他法力熏染之下,令受術者氣意順暢,心悅神怡,不由自主地對他心生親近之意。
顧惟清便可借此契機,探聽消息。
譬如此刻,單宏眼神飄忽,體內血氣逆沖翻騰,內心紛亂如麻。
即便不依仗神通,僅憑敏銳氣機感應,顧惟清亦能清晰察知,此人在權衡利弊之時,心神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搖擺不定。
良久,單宏體內洶涌的氣血終于平復,目光中透出一片決絕之色,沉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顧公子不必枉費心機了。”
他胸膛一挺,戰意勃發:“末將自問也有些微末本事,你我手底下見真章吧!”
顧惟清右手輕輕搭上劍柄,目光驟然轉寒:“好言已盡,爾等也休怪我劍下無情!”
單宏心知此戰已無可避免,細細回想,這位顧公子恐怕早存殺心!
而自己卻瞻前顧后,處處受制,無論氣勢斗志,皆已落了下風。
此刻若稍露破綻,對方那柄蓄勢已久的長劍,定會瞬時破鞘而出,直取自己項上人頭。
此戰,敗局已定!
單宏馳騁沙場近三十載,早已將馬革裹尸視為歸宿,只是如今真到生死關頭,一股莫名悲涼,仍自心底悄然涌起。
但他胸中自有傲骨錚錚,若要他陣前搖尾乞命,卻是癡心妄想!
單宏深吸一口氣,渾身筋肉骨骼噼啪作響,肉眼可見地膨脹一圈,猛然暴喝出聲:“退!”
喝聲未落,一道凝若實質的血色屏障,驟然自他胸前爆發,如怒海狂潮般洶涌席卷開來。
他身后五人反應極快,毫不猶豫地勒轉馬頭,雙腿猛夾馬腹!
胯下戰馬吃痛,希律律長嘶,四蹄翻騰如飛,蹄卷黃塵,眨眼間便如離弦之箭,朝著遠方疾射而去!
顧惟清對那五人恍若未見,只靜靜注視著端坐馬背、以身作盾的單宏。
此人明知必死,倒也有幾分決斷,分明是欲舍命為部下掙得一線生機。
在顧惟清氣機感應中,單宏方才運功爆發之際,氣血張揚鼓蕩,聲如悶雷轟鳴,根本無從隱匿。
他不疾不徐,手腕微動,“锃”的一聲輕鳴,長劍緩緩出鞘。
劍刃脫離劍鞘的一剎那,一抹凌厲精芒自他眼底倏然閃過。
隨即,他平平淡淡,橫劍一揮。
劍光流轉,輕描淡寫。
單宏雙掌合十,死死抵在胸前,渾身氣血瘋狂涌入身前屏障,鼓蕩翻涌,震得鎧甲甲葉噼啪亂響,宛如戰鼓擂動。
他無力擊敗眼前強敵,亦無需如此。
只要能為魯大等人爭取片刻時間,讓任意一人逃回蕩煬山,將此間變故告知鄧統領,他便是戰死于此,也算不負將軍厚恩!
透過那濃郁的血色光幕,單宏緊盯著顧惟清的動作。
只見對方緩緩抽出長劍,輕巧地朝著屏障一劃。
他心頭微愕,如此綿軟無力的一劍,焉能破開自己傾盡畢生心血凝就的氣血屏障?
此人莫非是故弄玄虛,企圖消耗自己氣力?
單宏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冷嘲,他氣血雄渾,若無外力猛攻,這血障支撐半個時辰亦非難事。
對方若真打此算盤,反倒正中他下懷。
嘴角那絲冷笑尚未完全綻開,一抹雪亮光華,毫無征兆地自血色屏障前一閃而逝!
快得如同幻覺。
起初他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正欲探頭細看,脖頸間卻緩緩浮現出一道細細血線。
單宏只覺一股清涼之感自脖頸間蔓延開來,旋即濃烈甜腥氣息,猛地灌入胸肺!
三十余載戎馬生涯,他竟從未有過如此暢快淋漓的呼吸!
可惜,這奇妙的感受,僅僅持續了短短一瞬。
......
草地隆隆震顫,將陳順從一片漆黑混沌中驚醒。
他費力地撐開眼皮,只覺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迸,無數黑線纏繞視野,五臟六腑更是如同被鈍刀反復攪動,劇痛難當。
他仰面癱在草地上,嘴巴徒勞地張了張,正欲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視野中卻猛地闖入一只碗口大的、沾滿泥污的碩大馬蹄!
那馬蹄正朝著他面門,狠狠踏下!
陳順雙眼驟然瞪得滾圓,驚駭凝固在臉上,一聲未及出口,便徹底沉入了永恒的黑暗。
魯大策馬狂奔,踩死陳順,下意識地扭頭回望。
這一望,恰好看見單宏身前那面血色屏障,無聲無息地寸寸崩裂,化作一片迷蒙血霧,消散在風中。
單隊正那顆須發戟張的頭顱,緩緩自脖頸上滑落,重重墜地。
魯大渾身劇震,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單隊正,那可是禁衛親軍中有數的頂尖高手,其血氣屏障威名赫赫,曾硬抗數名隊正聯手猛攻而巋然不動。
眾人也正是倚仗這面屏障,才得以在那名妖女手下逃出生天。
魯大本想著單隊正至少能守上一時三刻,誰知竟被那顧公子輕描淡寫地一劍梟首!
他心中驚懼交加,手中馬鞭瘋狂抽打戰馬,只求能再快些逃離此地。
......
顧惟清昔日所發劍氣,看似聲勢煊赫,氣象萬千,實則虛浮不凝,散而不聚
殺傷凡俗肉身綽綽有余,但對付單宏這般能御氣固守的強橫武者,便力有未逮了。
如今他經法力反復淬煉,劍氣已然化繁為簡,返璞歸真,凝聚成一束明銳絕倫的劍光。
唯有如此,方能盡展無華之鋒,一劍斬破血障,斷其首級!
顧惟清反手輕振長劍,劍身嗡鳴,雙腿一夾馬腹,步云駒長嘶一聲,四蹄騰空,絕塵而去。
克武親軍此行西來,必有不可告人之秘,若放任這幾人逃回蕩煬山報信,無異于打草驚蛇,后患無窮。
唯有斬盡殺絕,不留活口,方能暫得一時安寧。
待他理順印月谷中諸般事務,自當提劍親赴蕩煬山,問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