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guī)煹艹鲅詿o狀,多有冒犯,還望孟兄海涵!”蓋硯舟拱手作揖,姿態(tài)懇切。
孟烈山趕忙還禮,朗聲道:“孟某行事莽撞,亦當(dāng)向二位賠罪,還望二位莫要介懷!”
“待日后回歸山門,還請孟兄多多提攜我兄弟二人!”蓋硯舟目光熱切,滿是期盼。
“入關(guān)之后,諸多事宜,尚需二位鼎力相助!”孟烈山亦鄭重回應(yīng)。
“此乃分內(nèi)之事,我輩義不容辭!”
蓋硯舟與孟烈山相視而笑,雙手緊握,把臂言歡,似是摯友重逢,情深義厚,令人動容。
一旁的胖道人也拱了拱手,答禮略顯敷衍,面上也無甚笑意。
三人談笑風(fēng)生,看似一團和氣,實則各懷心機。
夜風(fēng)冷冽,寒鴉悲鳴。
蓋硯舟言笑晏晏,衣擺隨風(fēng)輕拂。
驀地,他眼中寒光一閃,周身騰起團團烏焰,那烏焰翻滾涌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四面八方破空疾射而去!
幾乎同一瞬間,孟烈山冷哼一聲,仿若悶雷炸響。
他未作任何起勢之態(tài),只見眉心微光一閃,浮現(xiàn)出半座烏沉古塔的虛影。
那虛影剎那間展開一道暗青色光幕,如天羅地網(wǎng)般將方圓數(shù)十丈地籠罩在內(nèi)!
胖道人看著師兄與孟烈山虛與委蛇,只覺這戲碼無趣至極,直教他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忽然,一股徹骨寒意撲面撲來,他渾身一顫,打了個激靈。
胖道人猛地回過神來,認出這是師兄的噬魂烏焰,慌忙掐訣結(jié)印,祭出黑漆圓盤,將周身護得嚴嚴實實。
怎的這般快就翻臉動手?
他心中又驚又惱,師兄事先竟也不言語一聲,給自己個準備。若讓孟烈山趁機逃脫,那先前的籌謀豈不全成了泡影!
胖道人在心底暗暗責(zé)怪師兄,手上動作卻一刻未停。
他一跺腳,自寬袖中滾出一股股灰蒙蒙的煙霾,迅速朝著孟烈山席卷而去。
這時,蓋硯舟厲聲暴喝道:“師弟!東方震位,疾攻勿遲!”
胖道人如夢乍醒,這才驚覺,竟是有外敵悄然襲至!
他咧了咧嘴角,雙手連連拍擊胸腹,強行將漫卷的煙霾收攏住。
他雙手猛地一張,煙霾如怒海狂濤,陡然轉(zhuǎn)向神殿右側(cè)那根巍峨聳立的石柱!
三人攻勢如潮,鋪天蓋地。
孟烈山御使古塔虛影如一張無形巨網(wǎng),困鎖方圓;
裹挾著噬魂烏焰與灰蒙煙霾的洪流,自四面呼嘯絞殺,仿若四條猙獰惡龍,將數(shù)丈高的巖柱瞬間吞沒。
伴隨著聲聲轟響,石柱瞬間化作齏粉。
漫天塵埃被洶涌氣浪卷上半空,形成一片混沌煙靄。
在這般威勢下,來人縱有通天本領(lǐng),也難以脫身。
蓋硯舟身形一閃,化作一道凌厲烏光,急急沖向巖柱方位。孟烈山與胖道人不敢怠慢,腳下發(fā)力,緊隨其后撲去。
塵埃漸散,灰燼飄零,除此之外,竟別無他物。
唯有半張殘破的黃符,沾著烏焰灼出的焦痕,在半空悠悠蕩蕩,緩緩燃燒殆盡,化作一縷縷灰燼,簌簌飄落。
蓋硯舟面色陰沉,眸中寒芒閃爍,他抬手攝來一縷殘符灰燼,兩指輕輕捻磨,動作細致入微,眉頭卻越皺越緊。
“如何?”孟烈山肅然問道。
蓋硯舟感應(yīng)敏銳,尤精擅氣機察辨之術(shù),只要攥有外人氣機,哪怕相隔數(shù)百里,也逃不過他的追索。
正因如此,孟烈山奪占劍匣后,才未選擇直接遠遁。
蓋硯舟垂眸思索片刻,謹慎言道:“依我推斷,那人本尊當(dāng)遠在西面百余里之外。”
孟烈山盯著那縷符灰,眉頭一皺:“昭明玄府的替身符?”
這手符箓之術(shù),施展得如此精妙,絕非閑暇時兼修便能達成的境界,定是有著正經(jīng)的傳承淵源。
世間專修符箓之道的宗門,數(shù)來數(shù)去也就那么幾家。
孟烈山越琢磨越覺心驚,腦海中疑云重重,這人究竟是事先便已潛藏于此,還是一路尾隨他們而來?
蓋硯舟雙手驟然緊握成拳,烏青指節(jié)攥得咯咯作響。
在這荒僻的西陵原上,竟有如此棘手的人物,他們?nèi)撕狭ザ嘉茨軐⑵淠孟隆?
數(shù)個時辰前,他暗中偷襲那兩個煉氣小輩,本以為手到擒來,卻不料一擊落空,對方竟毫發(fā)無損地逃之夭夭。
此事讓他顏面盡失,自是不愿聲張,以免淪為笑柄。
可細細想來,那兩個小輩的修為著實精湛,遁法更是出神入化,身形閃爍間,竟讓他都追之不及。
這等高明神通,絕非西陵原土著所能修成,背后必有名門師長教導(dǎo)。
若貿(mào)然行事,恐會落入對方布下的圈套,他思忖再三,便決定暫且折返山城,先行處理孟烈山之事。
蓋硯舟暗自揣測,定然有玄府修士巡查至西陵原,方才以符箓暗中窺探之人,十有八九便是那兩個小輩的師門長輩。
也不知方才言談被此人聽去了幾分,萬一泄露關(guān)鍵消息,后果不堪設(shè)想。
胖道人見師兄臉色難看,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他喉結(jié)滾動,心中暗想,難不成他們干的事已被玄府發(fā)現(xiàn)?
昭明玄府八大正堂各有所長,其中神機堂專精陣法符箓之道,門下修士對符箓之術(shù)鉆研頗深。
來人既擅使符箓,他自然第一時間便聯(lián)想到此。
也不知來人是承陽宮的真?zhèn)鞯茏樱€是受雇于昭明玄府的旁門散修。
若是前者,也用不著借助勞什子靈覺來趨吉避兇,直接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方是上策。
胖道人滿臉憂慮,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師兄,莫非是承陽宮那幫煞星?”
蓋硯舟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此人氣機功法與承陽宮修士截然不同。”
胖道人頓時長舒一口氣,緊繃神經(jīng)稍稍松弛,臉上憂慮也淡了幾分。
“不過,”蓋硯舟眉頭緊鎖,沉聲道,“此人神凝意固,周身氣機流轉(zhuǎn)圓融,定是玄門正宗出身。”
胖道人那顆剛剛放下的心,陡然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蓋硯舟目光投向孟烈山,拱手問道:“孟道友見聞廣博,不知能否猜出此人的出身來歷?”
孟烈山雙手抱臂,微微笑道:“我明白蓋道友所指為何。那清虛派遠在中州繁華之地,即便派遣弟子前來北地磨練道行,承陽宮也定會好生供養(yǎng),怎會派來巡查地方?豈非是大材小用,折損清虛派的顏面?”
蓋硯舟神情凝重,似有不同見解:“不可掉以輕心。”
孟烈山則隨意擺了擺手:“蓋道友莫要自亂陣腳。”
蓋硯舟緊蹙眉頭,沉思片刻后,轉(zhuǎn)頭看向胖道人,問道:“師弟,你可曾感應(yīng)到什么異常之處?”
胖道人苦笑著搖了搖頭。
直至此刻,他對于孟烈山口中那所謂的玄異靈覺,仍是半信半疑。
師兄竟將這般緊要之事,全然寄托在虛無縹緲的靈覺上,真是病急亂投醫(yī)。
胖道人撓了撓頭:“師兄,玄府修士抵達西陵原,天門關(guān)那位監(jiān)守未能察覺也就罷了,蔣師兄那邊怎么也不給咱們提個醒?”
蓋硯舟緩緩道:“此人身份,或許是昭明玄府的四方行走,直屬集賢堂管轄。蔣玉良不過是受司禮堂委派,僅有駐城傳信之責(zé),無權(quán)知曉這般人物的行蹤。”
胖道人乍聞“四方行走”這一稱謂,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此職向來由承陽宮邀請高門大派亦或名門世家的翹楚英才來擔(dān)任,他如何敢與這等人物放對?
胖道人也顧不得許多,一把將劍匣攬入懷中,急切道:“師兄,如今寶貝已然到手,咱們不如即刻抽身,省得再惹是非。”
蓋硯舟微微側(cè)目:“孟道友以為如何?”
孟烈山沉吟片刻,悠悠說道:“關(guān)內(nèi)四處皆是昭明玄府的眼線,我們可沒有機會布置六合血陣,到時如何遮掩劍匣?”
“依孟某愚見,那人不敢堂皇現(xiàn)身,卻行此鬼祟之舉,實力定然遠遜我們。”
“啟封七絕赤陽劍一事,或許早已被此人察覺,若置之不理,恐機密泄露。承陽宮向來視此劍為禁忌,定會遣高手一路追殺。只怕我等尚未抵達主上行宮,便會命喪黃泉。”
蓋硯舟聞言,眼睛微微瞇起。
孟烈山此言,分明是在暗指承陽宮對七絕赤陽劍一事知之甚深。
他忽然憶起昔年傳聞,血湮真人與承陽宮祖師之間的恩怨糾葛,心中暗忖,莫非此劍便是承陽宮某位上真親手禁錮之物?
承陽宮立派至今四千余載,于那些傳承萬載的老牌玄門大宗而言,底蘊尚顯單薄,可承陽宮背后尚有玄門魁首重華宗傾力扶持。
數(shù)千年來,承陽宮借助明玄府,統(tǒng)御無終山以南的世家宗門以及散修隱士,共御妖魔禍亂,仗此功德威望,聲勢如日中天。
即便陰山派所依仗的魔門上宗,在承陽宮面前亦不敢輕易造次。
未曾想,那幾位元嬰真人竟膽大包天,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蓋硯舟心思一轉(zhuǎn),或許這些元嬰真人背后,還站著更高層次的修士。
他自嘲一笑,自己一介筑基境的末流修士,竟稀里糊涂地踏入這灘渾水中,也不知該自矜傲自得,還是惶恐不安。
蓋硯舟斜睨孟烈山一眼,心底暗自咒罵。
這孟烈山非得等到事態(tài)迫在眉睫,才肯吐出幾句實情,平日里藏著掖著,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盤。
幸好他蓋硯舟也非等閑之輩,早留了一手,并未徹底斷絕后路。
屆時,究竟鹿死誰手,尚在兩可之間!
胖道人無力地蹲在地上,不住地喃喃低語:“完了,全完了,若昭明玄府知曉咱們干的事,承陽宮定會得到消息,那重華宗也會知曉,這偌大的玄始神洲,哪里還有咱們的容身之所啊!”
他四肢大張,直挺挺地躺倒在黑石地板上,哀聲嘆道:“你們把那勞什子靈覺吹噓得神乎其神,說什么‘洞徹世情,趨吉避兇’,可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怎么就沒人聽我一句勸呢!”
胖道人滿臉悲戚,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