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意思，真有點意思！”

馮曉剛往凳子上一靠，又恢復了那副隨性的模樣，點上根煙，眼睛在向陽身上來回打量，心里琢磨著這孩子身上有點邪性。

農村出身，面對自己卻始終不卑不亢，既自信又真誠。

對電影的理解還能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絕對是個人才。

而且，這孩子和自己一樣，都是單親家庭出身。

他一下來了興致，好奇地問：“你是今年的藝考生吧？考了哪個學校？北電還是中戲？”

提到這個，向陽難得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說。

“終試的時候太緊張了，沒考上，落榜了。”

“啊？”

馮曉剛有點傻眼，不過很快就擺了擺手。

“沒事兒，沒事兒，緊張很正常，大不了明年再考！考不上也沒啥大不了的！”

“你看我，不也是野路子出身？以前就是劇組里給人扛器材的臨時工，誰都瞧不上我，結果呢，哥們兒我起來了...”

一說起自己的經歷，馮曉剛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起來。

正說著，劇組的美術導演曹久評走了進來，表情像是吃了炸藥一樣，一看就是有事兒要說。

馮曉剛也不就閑聊了，直接拍板。

“行，向陽，劫匪這個角色，歸你了！具體演哪個，還有細節方面，等開拍的時候再說。”

拍了拍向陽的肩膀后，他又看向他身后一臉懵的李蒙。

“你叫什么，李瞎是吧？小瞎？人既然是你帶來的，合同就交給你去辦吧！”

李蒙眼睛一下子亮了，“啪”地站直，還敬了個禮。

“多謝馮導！小瞎保證完成任務！”

這小子緊張的不行，敬禮的手都反了，跟《主角與配角》里，陳裴斯演的那個漢奸似的。

馮曉剛都被他給逗樂了。

兩人離開辦公室后，還沒走幾步，后面就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不可能！用假雞蛋，哪兒來的真實感！”

“那就花大價錢請香江或者外國的特效公司，這幾分鐘的鏡頭，至少要三百萬！”

“就三十萬！多的一分沒有！”

......

向陽仔細一聽，知道他們在說電影里徒手剝雞蛋特效的事兒。

聽說當時拍這段的時候，因為馮導堅持要真功夫，耽誤了不少時間，費了好大勁，可根本沒人能做到。

馮導又不舍得刪減這段劇情。

最后沒辦法，用了特殊材料做的假雞蛋，又從香江請了配音大師，花了一大筆特效費，才完成鏡頭。

“我的工作保住了！馮導還叫我名字了！我的天吶！太神奇了！”

走廊上，李蒙興奮的不得了，攬著向陽的肩膀，一臉的諂媚。

“向陽小兄弟，你也太厲害了！怎么做到的，快教教兄弟我！兄弟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向陽正沉浸在回憶相關細節里，根本沒心思聽李蒙說話。

李蒙還以為向陽是端起架子了，對他的稱呼不滿意。

“向陽小兄弟？”

又叫了一聲，見向陽沒反應，便試探著喊了句。

“陽哥？”

還是沒反應。

“差不多行了啊！再往上叫可就過分了啊！總不能讓我叫你陽爹吧？小心我跟向老哥告狀！”

他正咬牙切齒嘟囔著，卻見向陽突然轉身，像是下了某種決心，邁著堅定的步子朝著會議室走去。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向陽已經到了門口。

“喂~！你小子干嘛呢！快回來！”

李蒙趕緊跑過去拉住他。

“馮導最討厭磨磨唧唧的人，他拍戲的時候，一件事定了就定了，有問題當場就問，定下來之后再去找他，就等于浪費他的時間，他可是會發火的！你這個角色可能就沒了！”

“別犯傻！快走啊！”

然而，他的話剛說完，向陽卻已經用力敲響了門。

“進來！”

馮曉剛暴躁的吼了一聲，看到來人是向陽，果然一點兒好臉色都沒有，不耐煩的抽了一口煙，皺眉問道，“還有什么事兒?”

向陽深吸了一口氣，中氣十足道。

“徒手剝雞蛋，我可以試試！”

“你？”

馮曉剛眉頭一挑，語氣里滿是懷疑。

一旁的曹久評就更沒好氣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現在的年輕人，有點演技，有點演技就盲目自信，啥都想出風頭！”

為了這幾分鐘的鏡頭，他和團隊已經剝了一卡車的雞蛋了，還到處搜羅民間手藝人，魔術師，都沒能做到，所以才只能勸說馮導轉向假雞蛋加特效。

這小子突然冒出來，說自己能做到，他絕對不信！

在他眼里，這個小伙子，就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心想出頭的愣頭青。

有人質疑很正常，向陽沒往心里去，目光緊緊盯著馮曉剛，堅定地說。

“馮導，讓我試試。”

他的眼神里透著十足的自信，馮曉剛一下子被打動了，看向一旁的曹久評問，“還有雞蛋嗎？”

雞蛋當然有，這些天，為了這個鏡頭，他都隨身帶著雞蛋的，現在兜里就揣著兩個。

不過他拿出來的時候，還是一肚子氣，白了一眼向陽，嘟囔道：“浪費時間！”

“徒手剝生雞蛋，就憑你？”

說著就將雞蛋不情不愿的遞了過去。

松手的時候，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還沒送到向陽手上，雞蛋就往下掉。

向陽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側頭看向曹久評，高高舉起雞蛋，斬釘截鐵地說。

“對，就憑我！”

“曹導放心，如果我真的做不到，浪費了您的時間，那么我角色也不要了，自己滾蛋！”

“如果我做到了，請曹導為您現在的態度，向我道歉！”

他向陽雖然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但也不是沒有脾氣的泥人兒。

被質疑也就算了，馮導都開口讓他試試了，這人卻還在一旁冷嘲熱諷，他實在是忍不了了。

“向陽！別沖動！”

“曹導，我替他跟您...”

身后的李蒙這會兒才弄明白咋回事，趕緊拉住向陽，還點頭哈腰地跟曹久評賠不是。

他緊張得腦門直冒汗，本來不敢吭聲的，可為了向陽，也是豁出去了。

向陽眼神犀利地示意李蒙閉嘴，閉上眼睛，瞬間進入了光影空間。

幾秒后，他再次睜開眼睛，拿起手中的雞蛋，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從容一笑。

“各位，獻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