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蹲在走廊拐角的陰影里，膝蓋被瓷磚縫里溢出的冷氣刺得發(fā)麻。碎成三瓣的草莓發(fā)夾躺在陽光切割的光斑里，塑料花瓣折射出細小的彩虹，像被踩碎的玻璃糖。

“需要幫忙嗎？“

雪松香突然漫過來的時候，我數(shù)到第七滴汗珠正沿著脊背滑進校服后領。黑色校褲包裹的修長雙腿停在半步之外，锃亮的皮鞋尖堪堪碰到發(fā)夾碎片。

“謝、謝謝學長。“我低頭去撿，發(fā)夾的金屬卡扣突然扎進掌心。血珠滲出來時，那雙手已經(jīng)先一步捏住碎片邊緣。白襯衫袖口掠過我手腕陳年的燙傷，袖扣上刻著我看不懂的德文。

“高二三班林愿？“他的聲音帶著薄荷糖的涼意，“教務處讓你去領貧困補助申請表。“

我猛地抬頭，后腦勺撞上消防栓。陽光從走廊盡頭的天窗斜切進來，給他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他漫不經(jīng)心轉(zhuǎn)著鋼筆，金屬筆帽在指尖翻出銀花，領口別著的金絲眼鏡鏈晃得人眼暈。

“沾血了。“他突然蹲下來，鋼筆“咔嗒“一聲別進胸前口袋。我下意識蜷縮，后背緊貼冰涼的瓷磚。他握住我手腕的力度像給實驗兔綁止血帶。

我觸電般抽回手，指甲在瓷磚上刮出刺耳聲響。他輕笑一聲站起來，逆光的身影模糊成剪影：“三點鐘方向有監(jiān)控，林同學。“

直到他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我才發(fā)現(xiàn)那瓣草莓發(fā)夾上沾著血跡。不是我的——那抹暗紅正沿著塑料紋理滲開，像某種詭異的植物根系。

當晚我在閣樓鎖鐵盒時，一張泛黃的草稿紙飄了出來。奧數(shù)題密密麻麻的縫隙里，有人用鉛筆勾勒出歪扭的草莓輪廓

“姐！“樓下傳來弟弟的咳嗽聲，“藥......“

我慌忙把發(fā)夾塞進鐵盒，指腹突然傳來刺痛。

2.

“貧困生需要提交監(jiān)護人收入證明。“教務處老師推來厚厚一沓表格，“還有社區(qū)蓋章的困難情況說明。“

我攥著被退回三次的申請表，指甲在“父親職業(yè)“欄的“無業(yè)“上摳出毛邊。窗外飄來梔子花香，混著少年們打籃球的喧鬧。有人突然敲響玻璃窗，我抬頭看見俞斯奕站在紫藤花架下，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漂亮的肌肉線條。

“申請表不是這樣填的。“他的影子斜斜投在表格上，“酗酒記錄要寫在特殊狀況欄。“

我猛地合上表格：“你怎么......“

“校工說你每周五都在垃圾站翻酒瓶。“他彎腰撿起我被風吹走的發(fā)繩，淺藍色皮筋纏上他冷白手腕，“按廢品回收價，攢夠弟弟的退燒藥需要兩年三個月。“

血液沖上耳膜的聲音蓋過了蟬鳴。他忽然傾身撐住我兩側(cè)桌沿，雪松香混著鋼筆水的味道壓下來：“要不要做個交易？“

“什、什么？“

“奧數(shù)集訓缺個打雜的。“他摘下金絲眼鏡擦拭，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時薪五十

我盯著他襯衫第三顆紐扣上的暗紋，喉嚨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窗外傳來籃球砸在鐵網(wǎng)的悶響，他忽然用鋼筆挑起我下巴：“你在發(fā)抖。“

“我......我要照顧弟弟......“

“周六下午兩點到五點，校圖書館。“他直起身，袖口掃落我藏在桌角的藥盒，“把校服第三顆紐扣縫緊點，你彎腰時能看到鎖骨。“

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我才發(fā)現(xiàn)掌心被指甲掐出四道月牙。夕陽透過玻璃窗在地面投出菱格，那張申請表“監(jiān)護人簽名“欄里，不知何時多了行鉛筆小字：建議申請校園特別補助金——俞斯奕。

3.

暴雨突至的深夜，我被雷聲驚醒。閣樓漏雨的鐵皮叮咚作響，弟弟在低燒中囈語。我摸出枕頭下的鐵盒，就著閃電的冷光研究那根金屬絲。發(fā)夾碎片突然折射出詭異紅光，像暗夜里野獸的瞳孔。

“咔嗒。“

鐵盒夾層彈開的瞬間，我呼吸停滯。微型攝像頭正幽幽閃著紅光，鏡頭上沾著暗褐色污漬。濕漉漉的草稿紙貼著夾層內(nèi)壁，血跡斑斑的公式間畫著人體骨骼圖，箭頭指向后頸某處脊椎：“此處擊打可致短暫失憶。“

驚雷炸響的剎那，走廊傳來腳步聲。我慌忙關(guān)掉鐵盒，聽見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響。父親醉醺醺的咒罵混著酒瓶碎裂聲逼近時，我把鐵盒塞進墻縫，指尖觸到張硬質(zhì)卡片——學生證照片上，俞斯奕對著鏡頭微笑，眼下淚痣被血跡糊成暗紅的小點。

（三個月后的校慶典禮，我在后臺看見他擦拭針孔攝像頭。雪松香里混著淡淡的血腥味，他腕骨新添的傷疤正好是發(fā)夾碎片的形狀）

4.

我貼著醫(yī)務室門板數(shù)到第146聲心跳時，終于聽見鐵架床吱呀的響動。俞斯奕的呼吸聲像浸了水的羽毛，輕輕掃過老式錄音機的麥克風。

“小草莓......別哭......“

磁帶空轉(zhuǎn)的沙沙聲里，他這句囈語燙得我指尖發(fā)顫。窗欞漏進的陽光在他睫毛上跳躍，燒到38.2℃的少年連昏睡都帶著精確的美感，白被單沿著腰線滑落的弧度像拋物線方程。

“林愿！“校醫(yī)突然推門進來，“把冰袋給俞同學換上。“

我慌忙藏起錄音機，撞翻了搪瓷托盤。玻璃藥瓶在地面炸開的瞬間，俞斯奕忽然抓住我手腕，滾燙的掌心貼著我的脈搏：“小心。“

他燒紅的眼尾洇著水汽，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我僵在原地，看著他喉結(jié)滾動：“你身上......有梔子香。“

校醫(yī)笑出聲：“到底是年輕人，發(fā)燒還這么浪漫。“她撿著玻璃碴說：“小林幫忙測個體溫，我去拿鎮(zhèn)靜劑。“

體溫計遞到他唇邊時，他突然含住我的指尖。濡濕的觸感順著脊骨竄上來，我慌亂抽手，體溫計“啪“地摔碎在床頭。

“學長你......“

“抱歉。“他歪頭輕笑，水珠從發(fā)梢滴進鎖骨窩，“燒糊涂了。“

我蹲下身收拾殘局，聽見他沙啞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你膝蓋的淤青，是跪著擦地板弄的？“白被單突然垂落肩頭，他赤腳踩在滿地玻璃碴上

“別動！“我下意識抓住他腳踝，他踉蹌著栽進我懷里。雪松香混著退燒貼的薄荷味漫進鼻腔，他滾燙的呼吸噴在我耳后：“這么擔心我？“

警報鈴突然炸響，我觸電般推開他。掌心黏膩的觸感讓我低頭——方才接住他時，玻璃碎片在虎口劃出殷紅的溪流。

“真是......“他撕開紗布的動作像在拆禮物，“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酒精棉擦過傷口時，我聽見他幾不可聞的嘆息：“明明該更小心的。“

暴雨突至的黃昏，我蜷在閣樓聽偷錄的磁帶。俞斯奕的囈語混著雨聲在逼仄空間回蕩，弟弟突然掀開隔簾：“姐，你在哭嗎？“

我慌忙抹臉：“是雨水。“他滾燙的手心貼上我眼皮：“那個送你創(chuàng)可貼的哥哥......是不是欺負你？“

雷聲碾過屋頂鐵皮時，樓下傳來酒瓶碎裂的巨響。父親踹開木門的瞬間，我把弟弟塞進衣柜，錄音機貼著胸口發(fā)燙。醉醺醺的身影搖晃著逼近：“賠錢貨！老子的酒呢？“

“錢給阿陽買藥了......“我話音未落，頭皮傳來撕裂的劇痛。泛黃的繳費單在暴雨中紛飛，俞斯奕的聲音突然從錄音機里泄出：“小草莓......“

父親渾濁的眼球突然暴睜：“賤人！敢偷男人！“皮帶扣破空抽來的剎那，我撲向窗邊鐵盒。草莓發(fā)夾的金屬絲在閃電中泛起冷光，精準刺進他腳背。

“這是......“他盯著滲血的傷口踉蹌后退，“你從哪弄的......“

暴雨淹沒了我的嗚咽。懷里的鐵盒突然震動，泛著紅光的攝像頭正對著滿地狼藉。在父親掄起酒瓶的瞬間，我按下了金屬絲末端的凸起。

（三天后的清晨，我在垃圾站撿到沾血的紗布。醫(yī)務室記錄顯示，俞斯奕那晚提前支走了值班校醫(yī)）

6.

我攥著淡藍色信紙站在高二（3）班后門時，蘇妍新買的香水味正順著穿堂風飄過來。她涂著水晶唇彩的嘴一張一合，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蟬鳴。

“致橡樹？”她捏著信紙一角晃了晃，“我們年級第一好土啊，現(xiàn)在誰還抄舒婷的詩？”

我盯著俞斯奕的后腦勺，他正在給前排女生講題，鋼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利落的拋物線。陽光穿過他指縫，在信紙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是我熬了三個夜晚謄寫的詩句。

“斯奕——”蘇妍拖著甜膩的尾音，“有人說要和你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呢。”

教室突然安靜下來。俞斯奕轉(zhuǎn)筆的動作頓了頓，金屬筆帽磕在課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我看著他慢慢起身，白襯衫下擺掃過蘇妍精心燙卷的發(fā)梢。

“無聊。”

他接過信紙的瞬間，我瞥見他腕骨內(nèi)側(cè)新鮮的抓痕，像是被野貓撓出的血道子。紙張撕裂的聲音像扯開結(jié)痂的傷口，我數(shù)著碎片飄落的軌跡，第七片恰好落在他球鞋邊緣——那里沾著暗紅的泥漬，和昨天垃圾站旁未干的血跡一個顏色。

晚自習鈴聲響起時，我蹲在污水溝邊撈紙片。鐵柵欄外飄來煙味，俞斯奕的聲音在頭頂炸開：“林同學，你的東西。”

他指尖夾著片染血的紙角，陰影籠罩下的眉眼像浸在墨里的玉。我伸手去接，他卻突然縮回手：“這里，”修長食指點了點信紙背面，“少了個句號。”

我這才發(fā)現(xiàn)碎片背面有他鉛筆寫的公式，Σ符號后面跟著密密麻麻的推導，最后畫著個歪扭的愛心：“今日函數(shù)圖像波動異常，因小草莓換了36cm馬尾繩。”

“奧數(shù)集訓需要打雜的。”他忽然摘下眼鏡，呵氣擦拭鏡片時露出眼尾微紅的淚痣，“時薪五十，考慮一下？”

我后退半步撞上冬青樹叢，枝葉間驚飛的麻雀撲棱棱掠過他肩頭。他輕笑一聲，將紙片塞進我校服口袋：“明天下午兩點，帶盒草莓味創(chuàng)可貼過來。”

閣樓的月光是吝嗇的。我跪在霉味刺鼻的床墊上拼湊信紙碎片，弟弟的咳嗽聲從薄簾后傳來。當最后一片紙歸位時，我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撕裂的紋路，恰好構(gòu)成心電圖般的起伏。

“姐姐......”阿陽滾燙的手搭上我肩膀，“這個哥哥給你的糖，為什么畫著奇怪符號？”

我猛地轉(zhuǎn)身，他掌心躺著顆包裝紙泛黃的草莓糖，錫紙內(nèi)側(cè)用鋼筆畫著∞符號。暴雨突然砸在鐵皮屋頂，我想起上周四的解剖課——生物老師展示的青蛙心臟標本，收縮頻率和這糖紙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凌晨三點，我鬼使神差摸進奧數(shù)教室。月光浸泡著俞斯奕的課桌，第三層抽屜里躺著本黑色筆記本。翻開扉頁的瞬間，血色褪盡我的指尖。

密密麻麻的日程表里穿插著我的名字：

【3.17更換監(jiān)控角度，測試目標經(jīng)過走廊的反應時間】

【3.23在醫(yī)務室體溫計涂薄荷精油，觀察目標瞳孔變化】

【4.01將帶血紗布遺落垃圾站，記錄目標拾取時長】

最后一行字被鋼筆狠狠劃破：“她居然真以為那些偶遇是命運。”

窗外驚雷劈開夜幕時，我聽見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父親醉醺醺的咒罵混著酒氣涌進來，我慌忙把筆記本塞回原位。轉(zhuǎn)身卻撞進雪松香的懷抱，俞斯奕濕透的白襯衫貼著我后頸，指尖正摩挲我偷藏的草莓糖。

“好奇心會害死貓。”他含笑的呼吸掃過我耳尖，沾著雨水的唇擦過顫抖的睫毛，“不過你發(fā)抖的樣子......比函數(shù)圖像有趣多了。”

（后來我在他書房發(fā)現(xiàn)那本《行為心理學》，第209頁夾著帶血的紙片，批注是：獵物服從性測試通過）

7.

“林小姐？“

便利店老板第三次叩響玻璃柜時，我才驚覺冰柜冷氣已經(jīng)凍僵了指尖。身后排隊的大學生不耐煩地咂嘴，我數(shù)著零錢罐里的硬幣：“能、能不能再寬限兩天？“

“你弟弟的藥費還差多少？“

俞斯奕的聲音像塊薄荷冰，突然落進黏稠的暑氣里。我僵著脖子不敢回頭，聽見硬幣在收銀臺滾動的脆響：“這些夠買三盒巰嘌呤片嗎？“

老板訕笑著推來塑料袋：“俞先生常來關(guān)照生意啊。“

我盯著他腕上晃動的紅繩，繩結(jié)上沾著星點暗紅。昨夜垃圾站那只野貓的尸體突然閃過腦海，脖頸扭曲的角度和弟弟的X光片詭異地重合。

“聽說你在找家教。“他拎著藥袋走出店門，白襯衫被夕陽染成蜜色，“教蘇妍表弟數(shù)學，時薪兩百。“

柏油馬路蒸騰的熱浪模糊了視線，我數(shù)著人行道裂縫：“我...沒資格證。“

“需要資格的是學生。“他突然轉(zhuǎn)身，冰可樂貼在我哭腫的眼瞼，“每周二四六，報酬是每天給我顆糖。“

7.

閣樓的吊扇攪動著暑氣，我跪在地板縫補舊涼席時，聽見樓下傳來爭執(zhí)。父親摔酒瓶的聲響震得窗框發(fā)顫：“賠錢貨！老子的賭資都敢動！“

“阿陽會死的......“我攥緊縫衣針，血珠在涼席上洇成小朵梅花。鐵盒里的草莓發(fā)夾突然折射紅光，俞斯奕的聲音幽靈般浮現(xiàn)：“需要我報警嗎？“

我觸電般關(guān)掉鐵盒，冷汗浸透后背。弟弟忽然掀開隔簾，掌心躺著顆皺巴巴的草莓糖：“下午那個哥哥給的，他說...說姐姐眼睛像泡過鹽水的玻璃珠。“

暴雨突至的深夜，我蜷在窗邊數(shù)藥片。雷聲碾過屋頂時，鐵盒里的錄音機突然自動播放：“小草莓，你數(shù)藥片的頻率比心跳慢0.7赫茲。“

我打翻水杯，看著褐色藥丸滾進地板縫隙。俞斯奕的輕笑混著電流雜音：“別怕，我在你窗臺下放了傘。“

雨簾中果然斜倚著把黑傘，傘柄纏著紅繩。我鬼使神差撐開傘，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fā)來張照片——我蹲在便利店數(shù)硬幣的背影，玻璃映出他舉手機的手指，袖口露出一截繃帶。

“報酬。“他追加的短信像在耳畔低語，“我要葡萄味的。“

蟬鳴撕破晨霧時，我攥著水果糖推開奧數(shù)教室的門。俞斯奕正俯身調(diào)試投影儀，后頸露出一小塊結(jié)痂的咬痕。他反手拋來罐冰咖啡：“把第三題講義的函數(shù)圖像描紅。“

“我...沒學過這些......“

“像縫衣服那樣描。“他忽然握住我執(zhí)筆的手，薄荷香漫過后頸，“你補校服針腳比蘇妍的解題步驟漂亮多了。“

空調(diào)冷氣吹起他額發(fā)，我數(shù)著他睫毛投在我手背的陰影。第七根睫毛飄落時，他忽然偏頭：“偷這個做什么？“

我慌忙合上玻璃罐：“阿陽說...說集滿一千根可以許愿。“

“許愿不如求我。“他摘下眼鏡，眼底浮著我看不懂的霧氣，“比如......“

樓下突然傳來救護車嘶鳴。我撲到窗邊，看見擔架上蒙著白布的輪廓。手機瘋狂震動，護工發(fā)來急診室照片：弟弟的氧氣面罩上沾著血沫，床頭貼著繳費單——匯款人簽名龍飛鳳舞寫著俞斯奕。

“現(xiàn)在能求你了么？“我轉(zhuǎn)身時撞翻玻璃罐，千根睫毛像銀河傾瀉。他踩著滿地星光走來，指尖捏著顆葡萄糖：“報酬加倍，每天兩顆。“

（后來我在他書房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截圖，那天便利店的攝像頭正好拍下我藏起的藥盒）

8.

俞斯奕把熱可可貼在我手背時，監(jiān)護儀的警報聲剛歇。他袖口蹭過消毒水味刺鼻的白大褂，腕表秒針跳動的節(jié)奏和我掌心掐出的月牙印重合。

“協(xié)議簽完了？“他摘下金絲眼鏡，呵氣擦拭鏡片時露出眼尾微紅的淚痣，“骨髓配型需要直系親屬簽字。“

我盯著繳費單上龍飛鳳舞的“俞斯奕“，喉嚨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窗外飄起初雪，他忽然用鋼筆挑起我下巴：“哭什么？我又不收利息。“

“為、為什么幫我們？“

“因為......“他俯身時雪松香漫進我領口，“你弟弟的數(shù)學作業(yè)本上，每天都有我的名字。“

監(jiān)護室藍光在他側(cè)臉流淌，我數(shù)著他睫毛投在墻上的陰影。他突然捏住我左手無名指：“這么喜歡掐自己？“醫(yī)用棉簽蘸著碘伏劃過掌心傷口，“不如掐這里。“他牽引著我的指尖按在他喉結(jié)，脈搏跳動震得我指尖發(fā)麻。

“俞醫(yī)生！“護士推門而入，“3床患者......“

他從容直起身，白大褂下擺掃過我膝蓋：“把眼淚擦干凈。“扔來的方帕角繡著金線草莓，“弄臟了要賠。“

我攥著沾滿消毒水味的方帕，瞥見他站在走廊盡頭的側(cè)影。蘇妍正踮腳替他整理領帶，鮮紅指甲劃過他喉結(jié)的剎那，我胃部突然絞痛——他今早遞來的三明治里，夾著我最討厭的黃芥末。

深夜的醫(yī)院長廊像冷藏室，我縮在自動販賣機旁數(shù)硬幣。玻璃映出他斜倚墻面的身影，腕表秒針的滴答聲混著雪粒敲窗的輕響。

“躲我？“他拋來罐熱牛奶，易拉罐還帶著體溫，“怕我吃了你？“

我盯著他鎖骨處新鮮的抓痕，昨夜垃圾站野貓的慘叫聲突然刺破耳膜。他忽然掐著我后頸按向胸口，薄荷糖的涼意混著血腥味：“數(shù)清楚，這里跳了多少下？“

“73...74......“

“錯了。“他輕笑震得胸腔發(fā)顫，“從你偷看我解襯衫紐扣開始，已經(jīng)跳到118。“指尖突然探進我衣領，勾出那根褪色的草莓發(fā)繩，“這么舊了還戴著？“

雪粒在窗欞積成銀河，我聽見自己支離破碎的喘息。他慢條斯理把發(fā)繩纏上手腕：“報酬。“

“什么？“

“今天的三明治。“他舔掉我嘴角的面包屑，“你偷換了我的黃芥末醬。“

監(jiān)控儀突然發(fā)出刺耳鳴叫，我掙開他沖向病房。弟弟蒼白的臉陷在枕頭里，氧氣面罩蒙著血霧。俞斯奕的聲音幽靈般貼著我后頸：“現(xiàn)在求我，來得及。“

我轉(zhuǎn)身時撞翻輸液架，玻璃碴在月光下綻成冰花。他徒手接住墜落的藥瓶，血珠順著手腕滲進紅繩：“小心點。“沾血的指尖抹過我嘴唇，“這么甜的血，不該浪費在這里。“

凌晨三點的安全通道里，他把我困在防火門與胸膛之間。應急燈綠光里，他解開三顆襯衫紐扣，心口猙獰的疤痕像枯萎的玫瑰。

“摸一下。“他攥著我的手按在傷疤上，“你弟弟手術(shù)成功的概率能提高30%。“

我觸電般縮手，他卻欺身壓近：“當年那個總跟在你身后的流浪狗...“薄唇擦過耳垂，“現(xiàn)在變成能救命的惡狼了，不高興嗎？“

（后來我在他書房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截圖，那晚他手心的傷，是捏碎了我沒接住的草莓糖）

9.

俞斯奕將我困在器材室角落時，窗外的雪光正映著他眼底的暗涌。他屈膝抵住我發(fā)抖的膝蓋，溫熱的掌心虛攏著我凍紅的耳尖：“考來BJ，我就教你更高級的吻。“

我盯著他領口晃動的銀質(zhì)吊墜，上面刻著我看不懂的德文。冷空氣裹挾著消毒水味鉆入鼻腔，他忽然捏住我后頸：“呼吸亂了，林同學。“

“我...我得去給弟弟送藥......“

“藥在我車里。“他指尖摩挲著我毛衣領口的線頭，“三小時前就送到了福利院。“

我猛地抬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眸。那抹笑意未達眼底，像冰層下游弋的魚：“教導主任辦公室的監(jiān)控，剛好拍到有人偷改貧困生名單。“

血液瞬間凝固。昨夜我潛入行政樓的畫面突然閃回——月光下他的鋼筆靜靜躺在辦公桌上，筆帽反射著詭異的紅光。

“為什么幫我？“我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

他忽然摘下眼鏡，呼出的白霧染花鏡片：“因為你踮腳改名單的樣子......“薄唇擦過耳垂，“比數(shù)學公式有趣。“

警報器突然炸響，我趁機推開他。雪粒撲在滾燙的臉頰上，身后傳來他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跑慢點，你鞋帶松了。“

深夜的福利院走廊，我蜷在弟弟床尾數(shù)藥片。月光淌過床頭嶄新的羽絨服，吊牌價簽刺痛眼睛——那串數(shù)字抵得上我三個月的伙食費。

“姐姐，“阿陽突然夢囈，“俞哥哥說我的手術(shù)......“

我手一抖，藥瓶滾進床底。摸到冰涼金屬的瞬間，整個人如墜冰窟——微型錄音筆的紅燈在黑暗里閃爍，外殼刻著熟悉的德文縮寫。

“找到驚喜了？“

俞斯奕的聲音驚得我撞上床架。他斜倚門框把玩車鑰匙，腕表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你弟弟的主治醫(yī)師，是我母親的得意門生。“

寒意順著脊骨攀爬，我攥緊錄音筆：“你在威脅我？“

“這叫等價交換。“他忽然彎腰逼近，雪松香混著血腥味漫過來，“你偷改貧困生名單替我遮掩貪污，我保你弟弟活到春天——“

“啪！“

耳光聲在寂靜的走廊炸開。他偏著頭輕笑，舌尖頂了頂滲血的嘴角：“這是第三次。“指腹抹過唇角的血，“第一次是在器材室，第二次是上周替我擋酒瓶......“

我踉蹌后退，后背抵上冰涼的藥柜。他步步緊逼，沾血的指尖劃過我顫抖的唇：“每次打完我，你都會躲起來哭半小時。“

監(jiān)護儀突然發(fā)出刺耳鳴叫，護士們奔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將我按在消防栓玻璃上，指節(jié)叩了叩我狂跳的胸口：“現(xiàn)在求我，還來得及。“

“求你......“

“不是這種眼神。“他拇指按上我濕潤的眼尾，“要像那天在圖書館，你偷看我喉結(jié)時的樣子。“

氧氣面罩的霧氣模糊了急救室的玻璃。我看著他慢條斯理戴上金絲眼鏡，在白大褂口袋掏出簽字筆：“放心，我計算過所有變量。“筆尖在同意書上劃出利落的線，“包括你今晚會來求我。“

雪落無聲的凌晨，我在天臺找到抽煙的他。火星明滅間，他忽然扯開領帶：“過來。“

我僵在原地，看他解開三顆襯衫紐扣。猙獰的疤痕從鎖骨蜿蜒至心口，像條盤踞的毒蛇：“這道疤換你弟弟三年壽命，劃算嗎？“

“為什么......“

“因為你撿起我故意扔的草稿紙那天，“煙蒂碾滅在疤痕上，“眼睛亮得像找到骨頭的流浪狗。“

寒風掀起他染血的繃帶，我忽然看清那道傷疤的形狀——正是貧困生名單上我描摹過千萬次的簽名筆跡。

（后來我在他書房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錄像，那晚我顫抖的指尖曾劃過他心口，在皮膚上留下看不見的求饒）

10.

我蹲在奶茶店后巷數(shù)硬幣時，俞斯奕的皮鞋尖正踩住我發(fā)黃的記賬本。他袖口殘留的女士香水混著雨腥氣，像把生銹的刀片抵在喉間。

“林同學，“他彎腰拾起滾進污水溝的鋼镚，“時薪十二塊五的工作，值得你逃三次家教課？“

霓虹燈在他金絲眼鏡上暈出光斑，我看見玻璃倒影里蘇妍正倚著寶馬車門補妝。她新做的水晶指甲劃過嘴唇，和俞斯奕領口蹭到的口紅印同色。

“俞先生認錯人了。“我扯回記賬本，衛(wèi)生巾包裝背面的算式被雨水泡糊，“您預約的私教時間是明天......“

他突然掐住我下巴，拇指擦過我被燙出水泡的虎口：“學會撒謊了？“腕表冷光刺進瞳孔，“上周三你在圖書館偷拍我課表時，睫毛抖了七下。“

驚雷劈裂天際的剎那，蘇妍嬌嗔的呼喚穿透雨幕。俞斯奕松開手，將濕透的鈔票塞進我圍裙口袋：“買雙像樣的鞋，你腳踝的凍瘡...“他頓了頓，“礙眼。“

我攥著沾滿奶茶漬的紙幣，看他撐開黑傘走向?qū)汃R。蘇妍的紅底高跟鞋碾過水洼，飛濺的污水染臟我露出線頭的棉襪。

11.

凌晨三點的閣樓漏著雨，我嚼碎過期胃藥時收到陌生短信：“你弟弟的配型報告在我這。“附件的CT片晃得人眼暈，水印顯示發(fā)送時間是兩年前——正是俞斯奕開始資助弟弟治療那天。

手機突然震動，他沙啞的嗓音混著酒氣傳來：“為什么...不等我......“

我盯著窗欞上搖晃的草莓發(fā)繩，聽見玻璃杯碎裂的聲響。他低笑像浸了毒的蜜：“現(xiàn)在來酒店，給你看個有趣的。“

“俞先生喝醉了。“我摳著墻皮裂縫，“您未婚妻......“

“吃醋了？“他突然提高音量，“當年你偷改我志愿害我讀不了醫(yī)學院，現(xiàn)在裝什么清高？“

雨聲吞沒了我的哽咽。衛(wèi)生間的鏡子里，我顫抖著解開制服紐扣，鎖骨下猙獰的燙傷像朵枯萎的玫瑰——那是十六歲為他擋開水瓶留下的。

“說話！“他砸碎酒瓶，“你弟的命不想要了？“

我按下掛斷鍵的瞬間，手機屏保亮起弟弟的笑臉。他坐在俞斯奕肩頭比耶的照片泛著黃，背景是游樂園的摩天輪——那天的門票錢，是我賣了長發(fā)換的。

（后來我在他書房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截圖，那晚我蜷縮在便利店吃泡面的樣子，被他設置成電腦桌面）

12.

我跪在婚紗店地毯上別珍珠胸針時，蘇妍忽然扯開頭紗。她指尖的鉆戒劃過我手背，在皮膚上拉出一道細長的紅痕：“腰這里再收兩厘米。“

“您三圍比上周量時漲了1.8公分。“我咬著別針含糊開口，“強行收腰會......“

西裝外套兜頭罩下時，雪松香混著淡淡的硝煙味鉆入鼻腔。俞斯奕的腕表卡在我鎖骨，冰涼的機械聲貼著臉頰跳動：“遮好你的疤，嚇到客人了。“

鏡面映出他泛紅的耳尖，和我后背蜿蜒的燙傷。我攥緊蘇妍的裙擺，蕾絲下露出半截泛黃的校服標簽——2013級林愿，裙長被碳素筆改短兩厘米。

“斯奕你看！“蘇妍突然撩開婚紗后擺，“這破裙子居然還縫著前主人的名牌。“

俞斯奕的皮鞋尖碾過我的手指：“林小姐的手藝，倒配得上這垃圾布料。“他彎腰拾起我滑落的皮尺，金屬頭挑起我下巴：“量得這么準，這些年給多少人改過腰線？“

更衣室的頂燈突然炸裂，玻璃碴像流星墜落。他將我按在落地鏡前，虎口卡著我咽喉：“抖什么？當年偷我校服改尺寸時，膽子不是很大么？“

手機在西裝口袋震動，護工發(fā)來弟弟的化療視頻。俞斯奕瞟了眼屏幕，突然咬破我耳垂：“今天的止痛泵劑量，剛好少了兩毫升。“

“求你......“

“求人要誠懇。“他解開袖扣，小臂內(nèi)側(cè)的草莓紋身滲出血珠，“比如告訴我，為什么留著這條破裙子？“

我盯著鏡中他扭曲的倒影，十七歲那天的暴雨突然傾盆而下。他渾身濕透地沖進教務處，舉著被煙頭燙壞的校服裙：“林愿的裙子是我剪短的！“

“俞先生記錯了。“我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的燙疤，“這是你拿煙頭威脅我閉嘴時......“

警報器突然轟鳴，他掐著我的腰撞進消防通道。應急燈綠光里，他撕開西裝內(nèi)襯，泛黃的校服碎片紛紛揚揚——每片都浸著干涸的血跡，領口繡著我的學號。

手機瘋狂震動，蘇妍發(fā)來試妝照。照片里她戴著草莓發(fā)夾，那是我鎖在鐵盒十年的珍藏。俞斯奕忽然將婚戒套上我無名指：“知道我為什么選這家店嗎？“

他指尖劃過監(jiān)控屏幕，二十七個鏡頭正對著更衣室。畫面回放到上周三深夜，我蜷在裁縫臺前修改婚紗，而他站在暗處看了整整四小時。

“這兩厘米的誤差......“他碾碎珍珠胸針，“我等了三千六百五十天。“

（監(jiān)控記錄顯示，那件婚紗是他親手設計的，腰線尺寸從未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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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斯奕踹開門的瞬間，我正把止痛藥混著血沫往胃里咽。他扯開領帶冷笑：“裝死這招，十年前就該玩膩了。“

潮濕的床單被抓出褶皺，我盯著天花板的霉斑笑：“俞先生擅闖民宅......是為了討要喜糖？“

皮鞋碾過滿地的藥盒，他突然掐住我后頸按向床頭柜。鐵盒摔裂的剎那，千紙鶴如枯葉紛飛，泛黃的草稿紙飄到他膝頭——那是他高二競賽時廢棄的演算稿，背面爬滿褪色的“俞斯奕要長命百歲“。

“解釋。“他指尖捏著高考準考證，北京大學的鋼印在臺燈下泛著冷光，“為什么沒去？“

我伸手去夠玻璃杯，被他擒住腕骨按在枕頭上。止痛藥在胃里翻涌，我望著他暴戾的眉眼：“您未婚妻沒說過？她父親捐的那棟實驗樓......“

“啪！“

玻璃杯在墻上炸成冰花。他扯開我睡衣紐扣，露出鎖骨下猙獰的燙疤：“我要聽真話。“

“

“

泛黃的病歷雪片般灑落。**腎臟移植手術(shù)同意書**的簽字欄里，“林愿“二字被血漬暈染。日期停在他母親手術(shù)前夜，正是我高考當天。

“你以為捐顆腎就能贖罪？“他碾碎藥瓶，玻璃渣刺進掌心，“當年你燒掉的是我唯一能救她的機會！“

我望著他腕上晃動的紅繩，突然想起手術(shù)室外的長椅。他攥著我化驗單說“匹配率99.8%“時的眼神，和此刻一樣淬著毒。

“俞先生搞錯了......“我摸索著吞下最后半片藥，“我是O型血。“

他突然撕開襯衫，心口的草莓紋身滲出血珠：“那這個呢？“手術(shù)刀挑開我小腹舊疤，“別告訴我闌尾炎需要縫七針。“

手機在床頭瘋狂震動，護工發(fā)來弟弟拔輸液管的視頻。俞斯奕掃了眼屏幕，忽然含住我顫抖的指尖：“現(xiàn)在求我，還來得及。“

“求你......“

“不是這種表情。“他咬破我下唇，“要像那年校慶，你在后臺偷親我照片時那樣。“

記憶如鋒利的冰錐刺穿太陽穴。十七歲的少女蜷在器材室，吻著光榮榜上他的證件照，卻不知監(jiān)控鏡頭正閃著紅光。

“為什么留著這些？“他踩碎千紙鶴，露出藏在其中的胚胎冷凍協(xié)議，“這個孩子......“

“不是你的！“我尖叫著抓破他脖頸，“是那晚在酒店......“

耳光聲打斷謊言。他舔著嘴角血漬，將B超單拍在我臉上：“孕6周，正好是我們重逢那夜。“指尖劃過我痙攣的小腹，“需要我背出你生理期嗎？“

（監(jiān)控顯示，那晚他提前關(guān)閉了酒店走廊攝像頭，卻獨獨留下浴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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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蜷在CT室外的塑料椅上，看著診斷書上的“胃癌晚期“被空調(diào)吹得簌簌發(fā)抖。消毒水味突然被雪松香攪散，俞斯奕的皮鞋尖踢開我腳邊的藥袋。

“躲我十年就為演這出苦情戲？“他扯過診斷書，金絲眼鏡滑到鼻尖，“林愿，你連生病都要抄襲蘇妍的劇本？“

我盯著他腕表折射的光斑：“俞總該去眼科掛個號。“指尖戳了戳CT片上草莓狀的陰影，“蘇小姐的腫瘤...也能長成愛心形狀？“

他忽然掐住我下頜，拇指碾過我干裂的唇：“當年燒我婚房時的伶牙俐齒呢？“白大褂下擺掃過輸液架，“現(xiàn)在裝什么柔弱？“

“俞醫(yī)生！“護士抱著病歷本小跑過來，“這位患者......“

“她是我太太。“他扯掉我手背的輸液針，血珠濺在他定制西裝袖口，“現(xiàn)在辦理轉(zhuǎn)院。“

我被拽進安全通道時，聽見蘇妍在走廊盡頭嬌笑。俞斯奕把我按在消防栓玻璃上，CT片在他掌心皺成廢紙：“疼嗎？“他咬著我耳垂問，“這里長癌細胞的時候，有沒有想起你扔進焚化爐的婚紗設計稿？“

我望著玻璃里他扭曲的倒影：“俞總當年雇人撞我弟弟時......“喉間腥甜上涌，“也沒見心疼那孩子喊疼。“

他突然撕開我病號服，胸前的草莓胎記暴露在監(jiān)控紅光下：“我倒要看看，這顆心臟還能裝多少謊話。“聽診器貼上來時，我咳出的血染紅他領帶夾。

“怎么不繼續(xù)演了？“他舔掉我嘴角血漬，“當年在教務處辦公室，你不是演得很開心嗎？“手機突然震動，他劃開弟弟病房的監(jiān)控畫面：“現(xiàn)在求我，還來得及。“

我攥緊口袋里的裁縫剪：“俞斯奕，你書房保險箱第三層......“鮮血濺在安全出口標識上，“密碼還是0923嗎？“

他瞳孔驟縮，鉗制我的手突然卸了力。我趁機推開他，婚紗設計圖從撕裂的病號服里滑落——浸透血漬的裙擺短了兩厘米，腰線處用金線繡著“SY&LY“。

“你居然......“他撿圖紙的手在抖，“當年我親眼看見你燒了......“

“燒的是你送給蘇妍的贗品。“我抹了把嘴角的血，“真跡縫在我闌尾手術(shù)的傷口里，和你的腎待了七年。“

警報器突然炸響，他把我扛上肩頭往手術(shù)室跑。我數(shù)著他后頸暴起的青筋：“現(xiàn)在去摘腫瘤還來得及哦，俞醫(yī)生。“

“閉嘴！“他踹開手術(shù)室的門，“你以為我這些年為什么收購腫瘤醫(yī)院？“

無影燈亮起的剎那，我扯住他聽診器：“因為你知道...“鮮血在婚紗設計稿上暈染開，“這顆草莓早晚會要了我的命。“

（后來護士在手術(shù)室撿到染血的婚戒，內(nèi)圈刻著：借你心尖三分白，還我骨血七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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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機噴出的白霧在睫毛上結(jié)成冰晶時，我數(shù)到第七道極光。綠絲綢般的流光漫過雪原，像那年被他撕碎的情書飄在暮色里。

“把藥吃了。“

俞斯奕的婚戒磕在氧氣面罩上，積雪在他眉骨凝成霜。我望著他大衣下露出的病號服袖口，笑出聲：“監(jiān)護儀都追到北極圈了？“

他碾碎藥片混進熱可可，杯沿殘留的口紅印刺得人眼疼：“衛(wèi)星定位器縫在你那件破羽絨服里。“指尖劃過我鎖骨下的手術(shù)疤，“體溫再降0.5℃，我就把這片雪原買下來燒給你看。“

極光突然扭曲成綠色血管，我抓著他手腕咳嗽：“媽媽說...人死了會變成星星......“

“那我就當天文學家。“他咬破食指在我掌心畫星圖，血珠滲進生命線的裂痕，“每天用望遠鏡看你的心臟，怎么跳得比脈沖星還慢。“

護工送來的毛毯沾著蘇妍的香水味，我推開時摸到暗袋里的藥瓶。氟哌啶醇的標簽下壓著行小字：**致死劑量計算表-俞斯奕 2023.12.24**

“看夠了嗎？“他忽然奪走藥瓶，“這片極光每小時燒掉我三百萬，你倒舍得睡覺。“

我望著雪地上凌亂的腳印：“當年你教我算彗星軌道時...說極光是宇宙的心電圖......“

“是帶電粒子碰撞。“他扯開我衣領注射止痛劑，“就像你每次說謊，瞳孔會擴張0.3毫米。“針頭在疤痕上反復戳刺，“和當年在器材室偷親我照片時一樣。“

呼吸機突然尖叫，他撕開我保暖襪。凍瘡潰爛的腳踝上，褪色的草莓紋身正滲著血：“真當我看不出這是經(jīng)緯度坐標？“冰鎬砸向雪地，“你埋的骨灰盒里......“

“是你母親真正的遺書！“我咳出冰碴，“當年火場里調(diào)包的......“

耳光聲驚散極光，他掐著我脖子按進雪堆：“你以為我為什么縱容你逃到這里？“衛(wèi)星電話屏亮起弟弟病房的監(jiān)控，“直播死亡游戲好玩嗎？林小姐。“

我望著屏幕里抽搐的身影，咬碎舌下的藥囊。苦杏仁味漫開時，他忽然撬開我牙關(guān)：“吐出來！“血淋淋的拇指摳進咽喉，“你的命早就是我的實驗數(shù)據(jù)！“

雪地摩托轟鳴聲由遠及近，他裹著我沖進玻璃屋。壁爐旁掛著那件染血的婚紗，裙擺短的兩厘米用金線繡滿“SY“。

“呼吸。“他握著手術(shù)刀劃開我胸腔，“我要看著宇宙射線怎么穿透你的心臟。“

極光在玻璃穹頂炸裂成綠色焰火，我摸到他后腰的槍套：“當年打穿我弟弟膝蓋的...是這把嗎？“

他突然笑了，沾血的唇壓上我顫抖的眼瞼：“你終于學會用我的方式思考了。“婚戒內(nèi)圈刻著的“0923“陷進傷口，“猜猜看，這片極光里藏了多少監(jiān)控探頭？“

（后來護工在雪地撿到染血的錄音筆，女主最后的遺言是：“俞斯奕，你睫毛掉進我心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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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沖刷著黑傘邊緣，俞斯奕將打火機第三次擦過病理報告邊角。蘇妍戴著黑紗的手按住他手腕：“非得在葬禮上燒這種東西？“

“林小姐最喜歡看火。“俞斯奕彈開鉑金打火機蓋，火苗吞噬“胃癌晚期“的診斷結(jié)論，“就像她十八歲生日那年，燒了我送她的錄取通知書。“

紙灰被狂風卷向墓碑，突然露出半張泛黃的孕檢單。孕周停在他們重逢那夜

助理驚慌地撲滅火盆：“俞總，這是偽造的......“

“偽造？“俞斯奕碾碎燒焦的紙片，“她子宮切除手術(shù)是我主刀的，需要我調(diào)監(jiān)控嗎？“腕表突然震動，殯儀館系統(tǒng)彈出警報——林愿的遺體正被推往非登記焚化爐。

蘇妍的高跟鞋陷進泥濘：“你答應過今天陪我產(chǎn)檢......“

“產(chǎn)檢？“俞斯奕扯開她披肩，露出小腹猙獰的疤痕，“五年前你就摘除了子宮，需要我向記者展示手術(shù)錄像嗎？“

停尸房冷氣撲面而來時，護工正將遺體裝進印著“醫(yī)學實驗“的裹尸袋。俞斯奕的瑞士軍刀劃開尸袋拉鏈，林愿凍青的手指蜷成熟悉的弧度——她每次撒謊時都會這樣揪住衣角。

“俞先生！“護工撲上來阻攔，“這是醫(yī)療廢料......“

“蘇小姐的演技值這個價。“俞斯奕踩碎玻璃器皿，冰渣混著福爾馬林濺上婚紗，“畢竟能騙過董事會那群老東西的，只有'俞太太懷孕'這種爛劇本。“

手機在血泊中震動，助理發(fā)來加密郵件。監(jiān)控視頻里，林愿在挪威雪原偷偷調(diào)換了他的安眠藥瓶，時間停在他跪地施救的瞬間。尸檢報告附件顯示，她胃里藏著燒焦的校服碎片——正是當年教務處縱火案的關(guān)鍵證據(jù)。

“報警。“俞斯奕將婚戒按進遺體胸口的縫合線，“告她盜竊醫(yī)療廢棄物。“

暴雨砸在焚化爐鐵門上，青煙扭曲成DNA螺旋狀升空。助理捧著骨灰盒踉蹌追來：“芯片......林小姐骨灰里有微型芯片......“

冰雹敲擊著墓碑上的草莓浮雕，俞斯奕將芯片插入平板電腦。九百三十七段心跳音頻瀑布般傾瀉，最后一條夾雜著刺耳的燃燒聲：“別怕......我把縱火記錄吃掉了......斯奕哥哥......“

蘇妍的尖叫突然卡在喉嚨——俞斯奕徒手掰開骨灰盒夾層，鉑金婚戒正卡在陶瓷接縫處。放大鏡掃過內(nèi)圈刻痕，顯微字跡在雷光中浮現(xiàn)：**借你心尖三分白，葬我余生七寸灰**。

“俞總！“助理指著突然彈出的監(jiān)控畫面，“林陽的病房......“

顯示屏上，植物人少年正機械地抬手比耶。那是他七歲時在游樂園的習慣動作，背景音里林愿哼著跑調(diào)的《小星星》。俞斯奕突然捏碎平板：“把焚化爐溫度調(diào)到0923攝氏度。“

“可是......“

“燒。“他將婚戒拋進爐膛，“連著她偷走的七年一起燒。“

春分日的暴雨中，殯儀館頂樓天文臺的望遠鏡自動轉(zhuǎn)向。北極星方位閃爍著綠色坐標，那是林愿在挪威雪原用凍瘡血留下的臨終定位。俞斯奕拆開遺物包裹，褪色的草莓發(fā)夾里掉出半張?zhí)羌垺?999年產(chǎn)的水果糖，包裝上印著模糊的“救命恩人“字樣。

二十年前的畫面突然刺痛神經(jīng)：九歲的他蜷縮在火災廢墟，滿臉血污的女孩掰開他嘴唇塞進草莓糖。市政救援隊的探照燈掃過時，他看清她鎖骨下的胎記，像枚將熟未熟的草莓。

“騙子。“俞斯奕嚼碎硬化變苦的糖塊，“當年你說會變成星星......“

焚化爐突然爆出轟鳴，青煙在空中凝成函數(shù)圖像。助理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些拋物線正是林愿高中時替他代寫的競賽答案。

（三個月后，醫(yī)療事故調(diào)查組在俞斯奕書房發(fā)現(xiàn)成箱的錄音帶。每盤磁帶背面都標注著日期，最早那盤寫著：2003.9.23，心跳118次/分鐘——林愿第一次偷吻他照片時的實時心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