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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行不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朱慈烺只好祭出最后的辦法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那就是抄家,練兵。

別管能不能練出兵來,最起碼是聊勝于無,總好過干等死。

抄家,也不是抄京師文武官員的家。

雖然這些人沒多少好人,李自成可以毫無負擔的拷打追餉,但崇禎皇帝和太子不行。

因為勛戚捐餉,崇禎皇帝已經(jīng)死了一個兒子,這事不能蠻干。

“父皇,京畿周邊已無調(diào)之兵,那就唯有募兵可行。”

崇禎皇帝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去年十月,建奴入塞,直到今年四月才退去。囤積在臨清的漕糧物資,被建奴焚毀一空。”

“這些漕糧本是用于供給京畿及周邊軍鎮(zhèn),現(xiàn)如今戶部拼命的在補這個窟窿,卻還沒有補上。”

“募兵再練兵,可是要比從他處調(diào)兵,更費錢糧。”

又是錢糧。

朱慈烺算是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父皇,兒臣有法,可從他處籌集募兵所需。”

“哦?說來聽聽。”

作為大明朝真正的戶部尚書,崇禎皇帝來了興趣。

“父皇,兒臣之法,一處在山西,一處在山東。”

聽到是這兩個地方,崇禎皇帝并沒有太多興奮。

“山西,你是準備打晉王府的主意?還是準備打晉商的主意?”

朱慈烺倒是沒有想到崇禎皇帝會反應的這么快。

“回稟父皇,晉王府乃我大明宗室,捐獻錢糧以助國事,本就是其應盡職責。”

“不過,晉商違背朝廷律例,走私禁品,完全可以以通敵之名,抄沒其家。”

崇禎皇帝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兒子很是天真,轉(zhuǎn)念一想,太子不過才十五歲,也就釋然了。

“如果事情真的有那么簡單,朕早就做了。”

“晉商違背朝廷律例走私禁品,朕知道。”

“宣大一線互市,來的不僅有蒙古人,還有建奴,朕也知道。”

朱慈烺懵住了。

“既然父皇都知道,那為何……”

“為何朕沒有去管,對吧?”

崇禎皇帝搶先說出了朱慈烺的問話。

“你聽好了。”

朱慈烺打起精神,豎起耳朵。

“晉商走私通敵,具體是哪個晉商走私通敵?”

“他們走私了什么貨物?賣給了誰?交易數(shù)額是多少?”

“總督、巡撫、巡按御史、兵備道、總兵、副總兵、參將,那些邊疆的官員是哪個給晉商行的方便?”

“朝堂上的勛貴、文官、武官,哪個與他們有染?”

“要是查出來,這些人要不要動?”

“那些已經(jīng)致仕或是調(diào)往他處的官員,要不要抓?”

“派人去抄家,派誰去抄家?”

“抄家的官員到了山西,由誰接應?”

“當?shù)毓賳T包庇嫌犯,當如何?”

“抄家的官員貪墨贓款,管是不管?”

“被抄家的晉商,他們的家產(chǎn)是金銀?是古董字畫?是店鋪?是宅院?是田地?”

“你又如何保證嫌犯不會轉(zhuǎn)移贓款?”

“最重要的是,你有證據(jù)嗎?”

聽罷,朱慈烺只覺得腦袋嗡嗡直響,好似要炸開。

此刻的崇禎皇帝卻像發(fā)泄完情緒的失戀者,異常穩(wěn)定。

“你還年輕,這些話,本不應該現(xiàn)在就同你講。可你既然問到了,提前了解其中牽扯對你也有好處。”

“若是在太平年月,這些事,這些人,都可以動。”

“可現(xiàn)在,內(nèi)憂外患,人心浮動。這條線上牽涉太多,動不得。”

朱慈烺怔怔的看著崇禎皇帝,“父皇,您什么都知道?”

“朕是皇帝,這些事,朕不應該知道嗎?”

接著,崇禎皇帝苦笑一聲。

“文官袍服上繡的是飛禽,武官袍服上繡的是走獸。衣冠禽獸,本是官員的象征,可如今,卻成了罵人的臟話。”

“朕御極十六年,早就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信王。那群官員是什么德行,朕再清楚不過。”

“所以,凡是官員坐罪,有用者,戴罪立功。無用者,能判死刑的,朕絕不留情。”

“有人說朕嗜殺,朕就嗜殺了!因為他們該殺!”

崇禎皇帝的聲音盤旋在殿內(nèi),滌蕩著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

四周的宦官紛紛低下頭,不敢觸犯天威。

王承恩默默的嘆了口氣。

朱慈烺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沖擊。

他望著眼前的崇禎皇帝,開始重新審視起這歷史上的位亡國之君。

說完,崇禎皇帝頓覺胸膛郁悶散去,仿佛壓在胸前的那塊石頭卸下力道,就連呼吸都變得通暢。

“太子,山西的事不可為,你還是說一說山東吧。”

聽到崇禎皇帝的問話,朱慈烺這才回過神來。

“父皇,山東之富,莫過于衍圣公府。”

衍圣公府,這四個字鉆進崇禎皇帝的耳中,立刻引來了其臉上的不屑。

“你就不要指望衍圣公府會捐獻錢糧了。”

“前番建奴流竄到兗州,衍圣公府沒有開門納城,就已經(jīng)是萬幸。”

“至于抄沒衍圣公府,就更不要想了。”

“抄了一個武清侯府,朕就死了一個兒子。”

“動一個外戚尚且如此,動這種千年的世家,指不定還會惹出多大亂子。”

“抄家意味著撕破臉,不到最后一刻,絕不能走這一步。”

“想辦法讓衍圣公捐獻錢糧,暫時也不要去辦。時局混亂,萬事只能以穩(wěn)為主。”

此刻的崇禎皇帝還不知道大明朝只剩下五個月的壽命,若是他知道,恐怕抄家抄的比誰都狠。

朱慈烺倒不是想抄沒衍圣公府。

他清楚的知道衍圣公府這種千年的世家沒那么容易倒,他只是想從中榨出點錢糧來練兵。

像這種千年世家,隨便拿出點東西來都是肥的流油。

沒想到直接被崇禎皇帝給否了,并且一點余地都沒有留。

他想的辦法,不是被都否定了,就是行不通。

朱慈烺是徹底沒咒念了。

看著自己兒子那吃癟的樣子,崇禎皇帝莫名的涌起幾分笑意。

“你還年輕,等你再長大些,不用人教,很多事情自然就會懂得。”

“你所提的辦法,很多還是行之有效的。先下去歇息吧,晚上朕會召群臣議事,屆時你再來聽政。”

朱慈烺無奈,只能退下,“兒臣告退。”

望著兒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崇禎皇帝若有所思。

“太子說話辦事,是不是像變了一個人?”

殿內(nèi)沒有大臣,只有侍奉的宦官。

小宦官們自然是不敢回答這種要命的問題。

當然,崇禎皇帝也沒指望他們能答出什么。

能答的,敢答的,只有皇帝的貼身伴讀太監(jiān)——王承恩。

“皇爺,小爺自幼聰慧,岐嶷不凡。”

“奴婢每每觀之,如見圣上如天之德。”

“天家豈有庸人,又有皇爺您諄諄誨之,小爺豈能不通悟。”

“依奴婢看,小爺是長大了。”

“確實是長大了。”崇禎皇帝感嘆一聲,沒有過多計較。

國事焦頭爛額,加之又是自己的兒子,他也沒有太多必要去計較那些。

崇禎皇帝又習慣性的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奏疏翻看起來。

“告訴下面的人,太子的話若是泄露出去半個字,杖斃!”

“另外,留心鐘粹宮的動向,看看太子最近都接觸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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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崇禎皇帝在《兵部奏為密奏夷情事》批示:據(jù)報既系東奴,則開市何名?如插部舊夷能與奴攜貳,或殺奴自效,準照舊例市賞。著該督設法密行,仍一面集兵嚴備,不許蒙徇,致傷國體。

崇禎皇帝清楚的知道在張家口互市的不是什么蒙古人,而是東奴。

這一點,不光皇帝知道,朝堂上很多人都知道,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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