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飯店頂樓的銅制風(fēng)向標(biāo)在春風(fēng)里吱呀轉(zhuǎn)動，秦澤的鱷魚皮鞋尖抵住天臺邊緣，望遠鏡里陸家嘴隧道口鉆出第一輛皇冠車。新加坡豐隆集團的獅頭徽章在引擎蓋上泛著油光，副駕上的香港客商正翻閱《浦東新區(qū)土地預(yù)出讓協(xié)議》，扉頁蓋章處洇著藍軍郵的油漬。

南京路永安百貨的霓虹燈管新?lián)Q了日本進口燈珠，秦澤的影子被拉長投在“中外合資“銅牌上。陶陶的三輪車急剎在花崗巖臺階前，車斗里的“金星“電視機外殼咣當(dāng)亂響：“阿寶在虬江路開拍賣會，五十臺理光復(fù)印機當(dāng)廢鐵賣！“

“那是能印防偽水印的工業(yè)機。“秦澤踹開某臺外殼，硒化鋅涂層在陽光下泛藍，“去年海關(guān)查扣的機器編號全在這里。“電子表綠光掃過鋼板，被砂輪磨掉的編碼在紫外線照射下顯形——與外匯券假鈔案查獲的油墨批次完全一致。

華僑飯店的雕花電梯間飄著油墨味。秦澤的保溫桶擦過豐隆集團代表，桶底磁鐵吸起張邀請函殘頁——“陸家嘴隧道通車典禮“的燙金字下壓著新加坡總理訪滬行程。他突然掀開桶蓋，蝦籽海參的醬汁潑向?qū)Ψ谨{魚皮鞋，獅頭徽章在擦拭時脫落，背面膠印著市府接待辦的采購編號。

虹口公園的櫻花樹抽新芽時，汪明珠的漆皮公文包擱在長椅上。她抽出市府禮堂的裝修驗收報告：“豐隆集團捐贈的吊燈用了軍工級鈦合金，和無線電十八廠失竊的硒化鋅是同一批貨。“

“阿寶的拍賣會兩點開槌。“秦澤的電子表倒計時停在13:00，“五十臺機器夠印三千萬假券，正好買下隧道口的地皮。“他突然扯開公園導(dǎo)游圖，背面是手繪的虬江路倉庫地形圖，通風(fēng)管道用紅筆標(biāo)出個獅頭。

拍賣錘落下前的五分鐘，秦澤的三輪車撞開虬江路倉庫鐵門。陶陶的鰻魚簍倒出成捆外匯券，紫外燈下假水印扭曲成新加坡國徽。阿寶的登喜路火機在暗處擦亮，火苗舔舐著理光復(fù)印機的進紙口：“儂來晚了，豐隆的人已經(jīng)帶著硒化鋅去隧道工地。“

陸家嘴隧道的混凝土管壁滲著水珠。秦澤的鱷魚皮鞋碾過工程圖紙，突然踢到半截硒化鋅管——管身刻著8086芯片的軍工編號。對向車道射來遠光燈，豐隆集團的皇冠車急剎甩尾，后備箱彈開露出成箱鈦合金吊燈配件。

“這是市府禮堂的裝修材料！“新加坡代表的金絲眼鏡滑落鼻梁，“秦先生要扣留，先問問外事辦同不同意！“

春雷在浦江上空炸響。秦澤扯開襯衫前襟，縫在襯里的藍軍郵正滲出黑色油漬，郵戳上的1992年3月18日暈染成隧道結(jié)構(gòu)圖。他突然按下對講機，隧道照明燈驟滅，紫外應(yīng)急燈亮起——所有鈦合金配件都泛出硒化鋅的幽藍冷光。

外灘二十七號的銅把手結(jié)滿雨珠。汪明珠的稽查報告在暴雨中化為紙漿，秦澤的中外合資執(zhí)照新增“特種材料供應(yīng)商“資質(zhì)。爺叔的文明杖戳向窗外，陸家嘴隧道口亮起通車紅燈，阿寶的皇冠車在警戒線外急轉(zhuǎn)調(diào)頭，尾燈在雨幕中拖出兩道血痕。

華僑飯店旋轉(zhuǎn)門絞碎春雷。秦澤的搪瓷臉盆里，藍軍郵正漂浮在黑色油漬中，郵戳上的日期已模糊成浦東天際線。對岸隧道深處傳來打樁機的新一輪轟鳴，他知道那是豐隆集團在澆筑第一根地基樁——混凝土里埋著的，是整箱印著獅頭水印的1993年外匯券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