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廣場的鐵皮棚頂在烈日下泛著白光,秦澤的塑料拖鞋碾過滿地交割單,汗濕的的確良襯衫黏在后背。他數出二十張股票認購證拍在水泥臺面:“三本豹子號,換你手里所有電真空?!?
“儂當我是阿鄉?“穿夢特嬌T恤的黃牛扯開領口,金鏈子陷進肥肉里,“電真空今朝漲到23塊8,這點紙頭頂多換五百股!“
秦澤的腳尖踢開腳邊鋁飯盒,清蒸帶魚的腥氣漫出來。他夾起塊魚肉晃了晃:“南京路新雅飯店的盒飯,換你一句實話——管金生的人是不是在收豫園商城?“
黃牛的眼皮跳了跳。遠處突然爆出嘶吼:“飛樂音響沖過50塊了!“人潮如潰堤般涌向西南角,秦澤趁機把飯盒塞進對方懷里。油漬斑斑的盒底粘著張紙條,上面是紅雙喜煙殼撕成的鋸齒狀暗號。
華僑飯店的中央空調噴著白霧。秦澤數完第十七個飯盒時,電梯間傳來汪明珠的高跟鞋聲。他迅速將認購證塞進送餐車夾層,沾著油星的《上海證券報》蓋住整摞外匯券。
“外灘27號的咖啡漬化驗結果出來了?!巴裘髦榈钠崞す陌脑诖罄硎_面,“碳素墨水混著光明牌奶粉,這種配方只有和平飯店的VIP咖啡廳在用?!?
秦澤端起銀質托盤,拿鐵表面的奶泡拉花正在震顫:“汪科長要不要嘗嘗新到的巴西豆?“他突然掀翻托盤,滾燙的咖啡潑向通風口——暗格里傳來悶哼,偷拍的理光相機砸在傳菜梯里。
暴雨夜的外白渡橋飄滿西瓜皮。陶陶的漁船靠在防汛墻邊,艙底鰻魚簍里塞著成捆的國庫券?!鞍氃诓閮z?!八税涯樕系挠晁昂鐦蛴颜x商城那個臺商,今朝帶保鏢去紅鷺酒家了?!?
秦澤的電子表在黑暗中泛起綠光。他摸出懷里的浦東地圖,陸家嘴輪渡站的紅圈正被雨水暈開。突然,對岸亮起氧焊的藍光,東方明珠的樁基刺破夜空,打樁機的轟鳴混著雷聲碾過江面。
“明天去爛泥渡路收房子?!八盐鍙埻鈪R券拍在船板上,“每間亭子間壓到八百塊,就說是動遷組提前摸底?!?
文化廣場的午夜飄著樟腦丸味。秦澤蹲在鐵皮棚后的煤球堆旁,二十個飯盒排成八卦陣。每個盒蓋內側都用魚湯畫著股票代碼,清蒸帶魚的鰓骨指向延中實業。他突然掰斷筷子,尖頭刺進煤堆——半張被燒焦的合同露出來,虎牌啤酒的LOGO旁多了行小字:深圳綠豆期貨交割倉。
和平飯店的晨霧還未散盡,溫州廚子踹開亭子間木門:“昨日收的三十套房子,今朝浦東開發辦就貼告示了!“他手里的油條指著《文匯報》頭版,陸家嘴金融區的規劃圖覆蓋了整片爛泥渡。
秦澤咽下最后一口粢飯糕,搪瓷臉盆里的認購證已換成房產證。他對著裂鏡系好金利來領帶,突然聽見窗外刺耳的剎車聲——阿寶的皇冠車頂積滿柳絮,副駕上坐著穿中山裝的老黃牛,那人手里攥著本撕破的股票交割單,888的豹子號正在晨光中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