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之間，陳霄便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年。
自古邊塞為苦寒之地，邊塞的秋天則更加寒涼和蕭瑟，卻也更加地壯麗。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風吹云散，火燒云出現在大漠戈壁上空，一片紅霞。
此時，陳霄正與賈廷一同走在龍門鎮內的遺孤營當中。
數年來，東廠作為皇權左膀右臂，依然執行著監察百官與民間的職責，不免要受傷殞命，而這遺孤營中也充斥了數以百計的遺孤。
此時，這些遺孤被分為了數個班級，而其中一個班級中童音裊裊，一群四五歲的稚童正大聲誦讀著啟蒙讀物《三字經》。
“督公，時間過得可真快……”
看著教室中那群天真爛漫的稚童，一向神情陰邪的賈廷也不由地露出一抹柔和，“我等來到邊關也兩年有余了。”
“是啊。”
陳霄感慨地點了點頭，來到一株梧桐樹下，輕輕撫著樹身，“這兩年多以來，我等遠離廟堂，主動放棄了權柄，你可有怨言？”
“督公何出此言？”
賈廷搖了搖頭，正色道，“我等在盛京之時，雖大權在握，猖獗一時，但猶如烈火烹油，禍福難測……畢竟歷史上的閹宦干政又有幾人能得好下場的？”
“原來你已經想到了這層。”
陳霄微微一笑。
“但督公命我等戍守邊疆，此舉堪稱神來之筆！”
說著，賈廷忽的朝陳霄深深一拜，“來到邊疆之后，我等才真正有了立錐之地，只要西夏王宮一日尚未挖完，我等就一日不會遭到陛下的清算。”
“你猜的不錯……”
看著賈廷認真的模樣，陳霄也不由肅然幾分，“我等雖依附皇權，卻是無根之人，上位若是重用，我等便乘風而起，但當上位棄之不用時，我等便是狡兔死走狗烹，因此我才會請旨前來戍守邊疆。”
說著，陳霄不由得望向天際那片滾滾紅云，緩緩吟道：“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此詩涵義雋永，頗為應景，應是唐人所著？”
聽著陳霄吟詩，賈廷也不由得默默嘆息，“蒼涼慷慨，悲而不失其壯，不過若能將‘玉門關’改為‘龍門關’，那就更為應景了。”
陳霄搖了搖頭。
“咦，是賈大爺和曹大爺！”
就在這時，一名誦讀得結結巴巴的女童苦著臉，帶著稚氣轉頭望向窗外，恰好與陳霄打了個照面，“是賈大爺來看咱們啦！”
聞言，一眾稚童紛紛涌出教室，洋溢著興奮的笑容，“賈大爺吉祥，曹大爺吉祥！”
“好好好！”
賈廷哈哈笑道，眼看著眾多稚童將兩人圍得水泄不通，負責課堂的老番子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連忙喝止道，“都給我回去念書！”
聽到這句話，眾多稚童這才不情不愿地跑了回去。
“參見督公，賈公！”
此時，那名年長的番子才出來見禮。
“免禮。”
陳霄擺了擺手，“我們只是隨便看看，你繼續授課吧。”
“喏。”
年長番子不敢停留，再次返回了課堂。
只不過趁這個機會，那名女童竟又一溜煙地跑了出來。
她手中抓著兩枚紅色的事物，眼巴巴地盯著賈廷，“賈大爺，這個送給你們！”
“放肆……”
這名番子臉色一變，剛想呵斥，卻被陳霄攔了下來。
陳霄緩緩蹲下，沖著女童招了招手，女童頓時喜笑顏開地小跑到陳霄面前，將兩枚做工粗糙，只能勉強看出是平安結的事物遞了過來。
“這是？”
“這是小啞巴課上做的！”
女童甜甜笑著，帶著一抹天真爛漫，“只做了兩個，原本是要送給我爹娘，但是現在我想先送給賈大爺和曹大爺！”
陳霄聞言緩緩接過一枚平安結，在女童期待的目光中系在自己的蟒袍上，“那就多謝小啞巴了。”
小啞巴，便是女童的乳名，其父母皆為東廠暗間，于三月前死于江湖稽查，被武林中人千刀萬剮，尸骨無存。
一旁，賈廷也一臉感慨地將另一枚平安結細細收好。
見此，女童才用力點了點頭，帶著一絲羞澀轉身跑回了教室。
看著小啞巴離開的背影，陳霄和賈廷相視一眼，半晌無言。
直至兩人離開遺孤營，陳霄才打破了沉默，“這種太平日子，恐怕沒幾天了……”
“督公何出此言？”
賈廷有些疑惑，“督公此舉乃正本清源之計，況且西夏王宮甚大，至少還能挖個三四年罷？”
“可惜，上位等不了這么久。”
陳霄突然話語一轉，緊緊盯著賈廷，“你是否想過，若是上位突然駕崩，我等該何去何從？”
“這……”
賈廷面色一變，連聲音都帶有了顫抖，“此話何意？”
“本督之前查探過上位的龍體。”
無視了賈廷那不可置信的目光，陳霄斷然道，“根據本督推斷，上位的死期，大約便在本年秋收前后！”
賈廷聞言渾身一震，踉蹌著向后退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此話當真？”
“估計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陳霄點了點頭，“不過上位在駕崩之前，十有八九還是要召喚本督回去的。”
“難道陛下是想要……”
“他不會殺本督！”
陳霄背負著雙手，在夕陽下緩緩踱步，隱隱有著龍虎之姿，“若是沒有猜錯，他要將本督作為禮物留給太子。”
“太子繼承大位后難免人心浮動，而本督手上沾染過太多士大夫的血，只要誅殺本督便能安撫群臣，令百官頌其賢名！”
說到這里，陳霄忍不住冷笑一聲，“帝王心術，便是如此。”
“那我們該當如何？”
賈廷顫抖著嘴唇，一臉悲哀。
“雖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這看似死局，其實同樣有著活路！”
陳霄停下腳步，“我們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足矣。”
賈廷聞言精神一振，連忙躬身道，“督公請講，屬下定然誓死完成！”
“將我等挖掘西夏寶藏的消息散布出去！”
陳霄眼中浮現出一抹決然，“我要讓整個江湖、乃至鄰國的瓦剌和韃靼，全都知曉這里埋藏了富可敵國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