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文章是一個操碎了心的人，所以他更明白徐衍走到現在所承受的壓力。

“面對著你們，我多希望我是瞎了眼的，這樣我也能省一些心氣，徐衍也能。”

龍文章一直挺直的身體在此刻終于是垮塌了。

“徐衍是一個軍人，一個打了五年，一直都在沖鋒陷陣的軍人。”

“你們有沒有看見過他的身體？有沒有看見他身上那一道道交織在一塊的疤痕？”

“我記得煩啦還有迷龍你們一直都在說，說著，哎呀，徐衍是你們一個鍋里吃了豬肉燉粉條子的兄弟。”

“可你們看看，你們的兄弟現在正在做些什么？”

“他放棄了他作為軍人的尊嚴，放棄了他一直堅定的信仰！”

“他才二十二歲！二十二歲！”

龍文章伸出手指，在迷龍等人眼前晃著。

“小的在下面拼命的拖著你們，想你們過的好一些，你們呢？你們看看你們在做什么？”

“虧心嗎？啊？”

“我不妨告訴你們。”

“我！龍文章！”

“名字是假的！軍銜是假的！連人都是假的！”

“我今年三十五歲，在緬甸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軍需中尉，能走到現在是徐衍一點一點的把我給托起來的。”

“知道為什么嗎？”

他自顧自的說著，眼淚順著他的臉龐砸落在地。

“旅長是他讓給我的，不是因為我多厲害，你們是見過徐衍打仗的，他比我強十倍！百倍！”

“可他還是把你們交到了我的手里。”

龍文章低頭看向孟凡了。

“對岸江邊我們在那里扔下了一千多具尸體，還沒過去幾天，你應該不會忘吧？”

“沒忘。”

孟凡了癱坐在地上，聲音仿若蚊蠅。

“我也記得。”

龍文章蹲在孟凡了的身前，抓住他的頭發與他對視。

“你說你們長的是不好看，是長的瘦，但那也不是劈柴，有著兩只眼睛，有一張嘴巴。”

“你說你們是被拋棄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拋棄的。”

“你說你們是一個鍋里吃飯的兄弟。”

“你說你們想勝利，就算是死也在想勝利。”

“我都記得，真的，我忘不了。”

龍文章聲音已經哽咽。

“徐衍清楚，他很清楚，所以他要去找一條路，一條能帶著你們活下去的路，他知道他不能再時時刻刻的看著你們。”

“所以即使我和他只是認識短短十幾天，他還是選擇把我托了起來。”

“想知道原因嗎？啊？”

龍文章提著孟凡了的頭發，生生的把他扯了起來，扭著他的臉，從低著頭的眾人面前一一走過。

“迷龍，廢物一個，沖動又沒腦子的莽夫。”

“阿譯倒是挺好的，就是做人直白死板了些，以后要改改的。”

“不辣哥，來抬起頭來。”

龍文章扯著孟凡了抵在不辣的身上。

“來，讓煩啦看看，評評，我說你是垃圾，你認嗎？”

“認的。”

不辣不敢抬頭，卻也點頭。

“認了就好。”

“來，要麻。”

“我也是個廢物。”

“康丫？”

“我也是廢物。”

“蛇屁股？”

“廢物。”

“董刀還有董劍你們不用承認，你們不廢物，你們只是沒腦子。”

不等兄弟二人開口，龍文章就拽著孟凡了走到了崔勇的身前。

“崔勇兄弟，傷好了一些沒？”

“好了。”

“看出來了，剛才按著虞師的人打的最兇的就是你了。”

......

龍文章拉著孟凡了從眾人面前一一走過，最后把他丟在了地上。

“孟凡了現在你都看過了他們了，現在再說說你。”

“你讀過書，又不比阿譯的死板，腦子也算好用，更懂得觀察揣摩。”

“你說徐衍為什么不把他們交到你的手里，而是選擇我一個外人？”

“我...”

“因為你不行！至少現在為止，我在你身上看到不了一絲的希望！”

龍文章猛然咆哮，聲音又很快衰弱。

“你說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可你孟凡了又比我好在哪里？”

“你只顧著怨天尤人，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個一干二凈，我問你，如果那天，江對岸的指戰官是你，你會帶兄弟們打，還是帶著兄弟們一頭扎進怒江？”

“逃。”

孟凡了低聲承認。

“我不覺得會打贏那場仗。”

“我也覺得打不贏，可徐衍找到我的時候，我沒有一點的猶豫就應了。”

龍文章的表情很坦然。

“緬甸機場時，我所在的駐地遭到日軍轟炸，死了很多人，一發發炮彈下來，我眼看著一條條人命在我面前四分五裂。”

“仗打到這個份上沒有人不絕望，只想活著，哪怕是活成孤魂野鬼也想活著，我也一樣。”

“但我知道靠我一個人在緬甸那地方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我穿上了團副的衣服冒充團長。”

“最開始的時候，我就想著拉一幫人相互之間有個照應，能讓我安穩的回家，或者臨死的時候也能拉上一些日本人墊背。”

“但打了幾次小仗，我察覺跟在我身后的人，竟然商量好的似的都把我當成了主心骨。”

“面對日軍的機槍陣地，我讓他們沖的時候，他們很清楚他們會死在路上，但他們卻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最開始的時候真的不能明白，但遇到了徐衍之后，我突然就理解了他們。”

“有那么一個人能帶著大家伙一起往前沖，沒有相互猜忌，沒有勾心斗角，沒有背后捅刀子拖后腿，是多讓人省心的一件事情。”

“徐衍就是這樣的人，他讓我不顧一切的信任著他，連帶著把自己的命都交給了他。”

“因為我心里很清楚，他不會把我的命當做垃圾一樣丟掉。”

“現在人有了，不只是我，是咱們，是咱們所有人。”

龍文章看向沉默的眾人。

“徐衍帶著咱們活下來了，活的越來越滋潤了。”

“最新的武器，最新的衣裳，沒有發霉的大米，讓其他部隊的雜碎們看著都眼饞的罐頭！巧克力！咖啡！奶糖！餅干！”

“一個個！一件件！特別是你孟凡了。”

“你爹你娘，還有你那未過門的老婆！哪個不是徐衍背后幫襯著的？”

“他做的這些，在你們眼中就那么的理所應當嗎？”

“他不欠你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