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舔舐著鑄鐵鍋底，三輛牛車蜷在草原上成圓環。

牛軛上的夜露浸濕了釘著奧斯陸鐵匠鋪銘牌的車轅，拴在車尾的奶牛突然噴響鼻，驚得握來復槍的男人把槍管抵上肩頭。

老人用蛀滿海風濕氣的嗓音誦讀《圣經》，書頁間滑落的干花被火星卷成灰燼。

少女往火堆里添刺柏枝時，羊毛披肩下露出半截黃銅圣像，反光晃過正在縫補裙擺的主婦手腕——那里套著的銀鐲已纏滿防風草莖止血繃帶。

風掠過半人高的針茅草，送來某種帶腥味的摩擦聲。

主婦把最后一塊麥餅塞進背囊，鑄鐵鍋倒扣在余燼上保溫的動作，與她在故鄉村莊爐灶前的習慣分毫不差。

黑黑暗里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男人們交換眼神，槍械上膛的金屬撞擊驚醒了篷布下蜷縮的孩童。

陰影中逐漸走出人來把他們包圍，細數一下，差不多有二十個。

為首的斷臂男人騎著馬走上前來，“餅子味道很香。”

他右手牽著韁繩，空空的左手往主婦方向一指，似乎還不是很習慣自己失去左臂的事實。

男人笑了一下，翻身下馬旁若無人地走到主婦身前拿起麥餅啃了一口。

“不錯。”

他滿意地點點頭，又拿起少女手中的咖啡喝下。

“咖啡也很棒。”

車隊里貌似是領隊的男人喉結滾動三次，食指在扳機護圈上摩挲出銅銹味的痕跡。

他的笑容像是被鉤子吊起嘴角：“謝...謝？“

斷臂男人看著呆立的眾人往下壓了壓手：“都別愣著，坐啊。”

車隊領隊環視一周后示意眾人聽話，待到眾人都坐下斷臂男人扯起家常。

“各位不是本地人，從哪里來的？”

“芬蘭。”

“那很辛苦了，因為我也西進過。”斷臂男人摟住一個男孩，“那時候我就像你這么大。”

“能走到這里真的很不容易是吧。”沒人敢接話，男人繼續說著，“我們當時也是，直到我們到了一個叫春田鎮的地方。”

“我們一家老小在那里被殺了個干凈，一群教徒干的。我記得好像叫，叫，摩門教，那群人真的很像教徒。”

老人在這時發出了動靜，他動作很輕，但是在其他人都不敢動的情況下顯得格外顯眼。

“你在藏什么？”男人走過去拽出老人懷里的書本，當然是本圣經，“嗯哼，你也是個教徒嗎？”

車隊里的人大氣不敢喘，斷臂男轉頭看了看眾人，放聲大笑。

“不要緊張，各位。我還活著，說明有人收養了我，這是上帝的恩典。”

車隊領頭的男人配合他干笑了幾聲，于是他就被盯上了。

“你很捧場。”斷臂男對他說，“我叫布蘭德，很高興認識你。”

“哈羅特。”

“那么，哈羅特，我還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哈羅特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他向周圍的同伴確認了一下，只能點頭。

“那太好了，麻煩你把你身邊那位借給我吧。她是你的妻子嗎？”

哈羅特深呼吸了幾下，“先生，這……”

咔……嗒！

整齊劃一的左輪擊錘扣動聲。

同伴們依舊一言不發，領隊的妻子抱住他的頭，貼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

……

第二天，布蘭德從兒時摩門教的噩夢中驚醒。

在他身邊，一個女人顫抖著。

看到這一幕的布蘭德怒火中燒，他拿起槍沖到營地中間怒吼著清空彈夾。

你在生氣什么呢？

領隊被綁在在木樁上，冷冷地看著布蘭德。

發泄完情緒的布蘭德，轉頭看向木樁上的人，昨天那個藏圣經的老人成為了他的目標。

“你不是讀圣經嗎？”布蘭德低聲朝他怒吼，“像，綿羊一樣的男人永遠抬不起頭這句話你知道嗎？”

“你不是信徒先生，你不是……”

話沒說完，布蘭德抓起一把刀猛地劃開他的嘴巴，然后是發泄式的重復刺擊的動作。

在這期間，又有一群人騎著馬來到這里，為首的一個人戴著警徽。

一個人站起身朝他們跑去：“救救我們！救……”

笑聲伴隨著槍響打斷了男人的呼喊。

“哈哈！怎么樣，我說什么來著？絕對會有蠢貨上當的！”

偽裝者擠眉弄眼地看著他的同伴，轉頭對布蘭德說，

“頭，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布蘭德停下手中動作，起身看向他。

“我很抱歉。”戴警徽的匪徒舉起手。

嗡嗡的蜂蟲飛到他臉上，好幾只，逼的他不得不揮手去趕。

“該死，tmd這群東西從哪來的？”

砰的一聲，他帶著這個疑問離開了這個世界。

布蘭德擦了下臉對周圍的人說道：“出發。”

副手跟在他身后幫他趕著飛舞的蟲子：“往哪走？前面的痕跡亂掉了。”

布蘭德冷臉來到馬前，令人煩心的嗡嗡聲更加密集，他看向聲音來源，是馬背上他綁起來的那條斷臂。

他解開綁帶，原來是一群蒼蠅，蠅群直沖他臉上，布蘭德看著自己那腐爛的斷臂手指的方向問副手。

“那里是哪里？”

“塞卡斯鎮，再走是旱土鎮，然后是百合鎮。”

布蘭德的視線穿過塞卡斯鎮、旱土鎮，遙遙地望向百合鎮，他知道那里。

“就往那個方向出發。”

……

“就往那個方向出發，旱土鎮。”

警長對陸羽說，“如果你真的想幫這里的人。”

陸羽對他的突然上門感到不解，問道：“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警長沒有理他，自顧自地說道：“那里有一家礦產公司的據點，通過他們你能聯系到克拉肯集團，他們一直想開發百合鎮的礦產資源。”

“這比你像無頭蒼蠅一樣去追殺兇手來的有效的多，而且重要的是，這樣不是無畏的送死行為。”

“好。”陸羽點點頭，“還有什么要交代的沒？”

“從旱土鎮再往前走，就是塞卡斯鎮，那里往東邊走就是軍營。”警長看著陸羽，“我不知道我的電報能不能叫的動他們，但如果你花錢的話一定可以。”

他看向陸羽身后，布魯斯小馬上掛著的包裹，他親眼看見里面裝的全是錢。

“如果你舍得的話。”

“我最不缺的就是這個東西。”陸羽勾起笑容，翻身上馬，“布魯斯，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