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弗羅斯特文集(漢譯世界文學名著叢書)
- (美)弗羅斯特
- 11779字
- 2025-03-04 17:57:36
仁慈假面劇
1947
深夜。一家書店。店主的妻子
拉下門上的窗簾并鎖上店門。
一名老顧客被鎖在店內(nèi),他在
一個陳列架跟前同店主交談。
店主妻剛一轉(zhuǎn)身便有人猛烈地
敲門,猛烈的敲門聲使她回到
門邊,仿佛要用力抵住門似的。
杰西·貝爾25:
你不能進來!(敲門聲)已打烊了!
保羅:
晚了,太晚了,你現(xiàn)在不能進來。
杰西:
我們不可能沒日沒夜地賣東西。
他不肯走。
基普爾26:
你用不著那么嚴厲。
把門稍稍開個縫看看是什么人。
杰西:
你來看,基普爾。或你來,保羅。
今晚我們已經(jīng)是第二次犯糊涂了。
這些年邁的逃亡者往哪兒逃呢?
陌生人的可憐狀往往更令我害怕
而不是令我感動。
保羅:
你可以進來。
逃亡者:
(沒戴帽子,伴著一陣雪花進店)
上帝在追我!
杰西:
你是想說魔鬼吧。
逃亡者:
不,是上帝。
杰西:
我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逃亡者:
你沒聽說過湯普森的《天堂獵犬》?27
保羅:
“我逃離了他,順著白天和黑夜;
我逃離了他,順著歲月的拱門。”28
基普爾:
這是家書店——不是什么避難所。
杰西:
我剛才還以為你說這是禮品店呢。
基普爾:
你別為這事不滿,我就沒有不滿。
逃亡者:
嗯,我可以用本書。
基普爾:
什么書?
逃亡者:
《圣經(jīng)》。
基普爾:
你是想查找如何擺脫上帝的方法?
這是人們用《圣經(jīng)》的經(jīng)常目的——
這也是本店沒有《圣經(jīng)》的原因。
我們不相信一般人居然會讀這書。
讓他去教堂尋找他的宗教信仰吧。
杰西:
基普爾,住口。你用不著理睬他。
他自以為懂宗教,只是圖個好玩。
他媽讓他叫基普爾就是想要責備
他的輕浮多變:我兄弟的守護人。29
她替他取這個名字并非為了古怪,
而是出于政治目的。她告訴過我。
她參加過布魯克農(nóng)場的冒險事業(yè)。30
基普爾:
上帝干嗎追你?要拯救你的靈魂?
逃亡者:
不,要讓我預言。
杰西:
而你偏偏不愿意?
逃亡者:
我進來后你們沒注意到什么嗎?
(你們聽!)
基普爾:
聽什么?那輛軍車?
逃亡者:
唉,我要《圣經(jīng)》并非為了查閱。
我只是想如果你們有一本在手邊,
那我就可以向你們指出我的身份。
里邊有個故事,你們也許已忘了,
是關于一頭鯨。31
基普爾:
哦,你是說《白鯨》,
羅克維爾·肯特32寫的,人人都在讀。
放心吧,我會幫你找到你要的書。
杰西:
基普爾,閉嘴。他知道要什么書。
他說的是《圣經(jīng)》。
逃亡者:
在這深更半夜
我真不想驚嚇你們,讓你們懷疑
我可能是個膽大妄為的江湖騙子。
我是約拿斯·達夫——但愿這有用。
保羅:
你這等于是在說你是約拿·約拿,33
哈,約拿·約拿——說兩遍不妥。
逃亡者:
請別把我的命運背景當成歌來唱。
你怎么會知道用此法來傷我的心?
你是誰?
保羅:
你是誰?
約拿:
我認為你知道,
你好像挺會翻譯人家的名字。
如果我的記憶還沒完全喪失,
這回已經(jīng)是我第七次被派來
對邪惡的城市預言災難將至。
基普爾:
你有什么理由不喜歡城市呢?
約拿:
上帝知道。
我們自己的理由也足夠,不是嗎?
這充滿了城市的時代應該被詛咒。
基普爾:
嘿,你說話像是個農(nóng)民黨黨員。
城市沒什么不好,生活在城里
是為了受文明熏陶,熬夜讀書,
通宵達旦唱歌跳舞,不是醒來
看日出,而是等著看太陽升起。
鄉(xiāng)下的唯一用處是當你不想受
文明熏陶時可以有個地方避避。
你會了解我倆,我們開店是輸家,
在城里也是輸家,但我們有勇氣,
我們不說摘不到的葡萄就是酸的。
我們怪自己。我們是輸?shù)闷鸬娜耍?/p>
你說是不是,杰西?
杰西:
我輸不起,而且不想假裝輸?shù)闷稹?/p>
應告訴你基普爾最喜歡讀的東西
是家系記錄簿,這對他才算公平。
當他對我來說變得太鄉(xiāng)土氣之時,
我就開始喝酒——至少要喝一杯。
(她端起空椅子上她自己的酒杯。)
保羅:
她要開始喝酒并看我們?nèi)绾蜗矚g。
基普爾:
杰西是個公共場所的獨飲者。
當她喝酒的時候,從不介意
不給身邊的任何人買杯酒喝。
杰西:
因為我們窮。我丈夫不會謀生。
基普爾:
你對任何一座城市都不喜歡嗎?
約拿:
是的,但紐約將作為一個典范。
基普爾:
噢,你這會兒正好就在紐約——
或者說正糟就在紐約。
約拿:
我知道我在哪兒,
這就是我今晚應宣布預言的地方。
我租好了整個大廳,集合了所有
聽眾,然后我藏在那道布景后面,
那道注定并通知要用來發(fā)布預言
的布景。我心中充滿了預示預兆,
但卻沒法讓我的嘴吐出一個字眼。
于是我讓燈光照著空蕩蕩的舞臺,
逃到了這里,但你們卻不歡迎我。
基普爾:
不,朋友,我們歡迎你并同情你。
你天公地道的義憤終于沒有發(fā)作,
要不然你恐怕會遭到眾人的圍攻,
如果你必須說的是令人討厭的話。
杰西:
你喪失了勇氣。人生最可悲的事
就是生活中最美好的東西是勇氣。
這是我的看法,好,弗拉德先生,
既然你這么提議,我想我愿舉杯。34
約拿:
對不起,有人能聽懂嗎?
保羅:
我能聽懂。
約拿:
其他人不懂。
保羅:
其實你也不完全懂。
約拿:
有什么我不懂?這簡直輕而易舉。
我留名于《圣經(jīng)》,貫穿整個故事。
我不再相信上帝會實現(xiàn)他發(fā)出的
要降災難來懲罰邪惡城市的威脅。35
我不可能相信上帝不寬厚不仁慈。
基普爾:
你不再相信上帝?這可真是罪過。
杰西:
你這淘氣的小貓,你吃不到餡餅。36
保羅:
基普爾是唯一神教派37的那類信徒,
一位論派已用逐漸排除法將諸神
減少為三個,再由三個減為一個,
他老愛想干嗎不減少到一個不剩,
除非把剩下的一個作為假想中的
天父,多少使人類皆兄弟合法化,
以便我們在罷工時能夠萬眾一心。
基普爾:
現(xiàn)在我們是在聽這位詮釋家說話。
你不認識保羅,他也是圣經(jīng)人物。
他就是那個曾用神學理論把基督
詮釋得幾乎沒基督教精神的家伙。38
對他你可得當心。
保羅:
“當心我”是對的。
我要告訴你一些事,約拿斯·達夫。
我要使你的思想言行都合乎情理,
讓可憐的你休息,流浪的猶太人。39
約拿:
我不是
流浪的猶太人——我是我說的人,
一名先知,這點有《圣經(jīng)》為證。
保羅:
我從沒說你不是。我認出你了。
你就是那個博學多才的逃亡者,
按我們的說法就是逃避現(xiàn)實者,
但你逃避的并非你以為的上帝,
而是他仁慈與公正之間的矛盾。
仁慈和公正從來就是一對矛盾。
可這里就是你結(jié)束逃避的地方。
我必須告訴你一些事,這將會
一勞永逸地解除你這種憂郁癥。
我打算要讓你明白,相對而言,
公正是多么不足掛齒無關緊要。
約拿:
我看得出你想要干什么:你想
剝奪我的動力,取消我的使命。
保羅:
我被授予權(quán)力免除你這項使命。
約拿:
你!你是誰?我剛才已問過你。
杰西:
他是我們的分析家。
約拿:
你們的分析家?
基普爾:
他照料我們書店的編年史。
杰西:
閉嘴,基普爾。
分析家是醫(yī)生行當中最新的一種。40
他是我的醫(yī)生。這就是你要問的——
我的醫(yī)生。我有病。
約拿:
什么病?
杰西:
唉,我想什么病都有。
醫(yī)生們說我的毛病就在于沒戀愛。
我不愛我先前的那個醫(yī)生。所以
我換了保羅——想試試另一個。
保羅:
杰西的毛病能否治愈,關鍵就
在于能否矯正她心目中愛這個
字眼的含義。她的治療一開始
就不順利,好像是從一開始就
找錯了醫(yī)家。
杰西:
我不愛保羅——迄今為止還不愛。
約拿:
愛上帝怎么樣?
杰西:
你讓我想聳肩。
我也不愛你,基普爾,你說是吧?
基普爾:
別一邊說這話又一邊把手搭在
我身上。真不害臊!把手拿開。
杰西:
我有病。喬有病。這世界也有病。
我要開始喝酒——至少喝上一杯。
約拿:
我名字不叫喬。我不喜歡她說的。
簡直是格林尼治村酒會上的腔調(diào)——
大都市的腔調(diào)。我要從這兒出去。
我——定要——離去。(他引用得
有板有眼)41
保羅:
哦,你不能走。今晚你得住這兒。
去鎖上門,杰西。讓我保管鑰匙。
(他自己走到門邊把鑰匙拿到手)
約拿:
這么說我是名囚徒啰?
保羅:
今晚你是。
我們認為你是被送到這兒來求助。
因此你將得到幫助。
約拿:
我要打破你的門。
我每次動身逃跑結(jié)果都一模一樣。
我登上第一條船。上帝掀起風暴。
水手中有人把我同風暴聯(lián)系起來。
于是他們?yōu)榱撕眠\把我拋進海里,
或照你們說的,把我拋給那頭鯨——
因我不合它胃口,于是被它吐出,
結(jié)果又回到我所置身的麻煩之中。
你們是現(xiàn)代人,所以你們想把我
拋入的鯨口將會是某座瘋?cè)嗽骸?/p>
而由于我跟任何科學都不對胃口,
所以我說不定又會從那里被吐出。
杰西:
你這個容易被吞噬的可憐的人喲!
保羅:
但愿你能把手從你的頭發(fā)中抽出
并鎮(zhèn)靜下來。清醒一點!我要讓
你的雙臂交叉成一個十字,讓它
有兩個端點支撐在地上,像苦路
上每個十字架(除最后一個)那樣。42
約拿:
那有什么用呢?
保羅:
我會讓你看到用處。
約拿:
我像她所說已經(jīng)病了。興致勃勃
地去發(fā)布預言,結(jié)果預言不應驗,
這使我精疲力盡。(他坐了下來)
杰西:
你能詳夢嗎?我昨晚做了個夢:
有個人拿出一把彎彎的指甲剪
剪去了我的眼皮,結(jié)果我再也
不能對眼前發(fā)生的事閉眼不看。
約拿:
她遭受了某種損失,某種她沒法
從上帝接受的損失——是什么呢?
烏托邦信仰、孩子、母親的怨恨?
杰西:
你看上去睡眠不足。要是他答應
我們直接回家,我們可以不留他,
你們說呢?
你住在什么地方——是在城里吧?
約拿:
住在市郊公園的露天音樂臺下。
杰西:
唷,有這種事。在這樣的季節(jié)
那里的雪地上甚至不會有腳印。
保羅:
約拿,聽你說不相信上帝不仁慈,
我感到非常高興而不是感到悲哀。
這下你算站到了所有智慧的起點。
基普爾:
我能插話嗎,保羅?——趁我們
還在談宗教,還沒進入哲學問題。
你穿的這件外套在這里惹人注目,
很適合你預言。我敢說你很在行。
難道可以說我們俘虜了一個先知
但卻沒聽到任何預言就放他走嗎?
讓我們聽聽預言吧。在你心目中
什么樣的毀滅將降臨到這座城市,
(因為我猜想你要預言的是毀滅)
是叛亂,是瘟疫,還是遭到入侵?
約拿:
我心目中所想到的是一場大地震。
基普爾:
你確信是地震有何根據(jù)或基礎?
約拿:
那是真正的地質(zhì)學——基巖斷層,
紐約城下面的基巖上有一條裂線,
上帝只消用手指輕輕一碰,便可
使基巖裂開一道萬丈深淵,于是
天然裂縫將抹去人類的全部劣跡。
(他停住話頭聆聽)那是場風暴,
我們受到震撼,但那并不是地震。
我想到的另一種可能性是——
(他又停住話頭聆聽,他沒說出的
話以手寫形式從他眼前的幻燈
投射到門外上方空白處的幕布上,
就像伯沙撒的宴會上出現(xiàn)的情景。)43
——是巴別塔44,為寫自己的書
每個人都創(chuàng)造出一種自己的語言,
一種把所有語言都糅合進一個人
獨特的語無倫次荒謬透頂?shù)恼Z言。
(他重新說話,但又停下來聆聽。
幕布上的字跡必須變化得非常快,
沒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便沒法看清。)
對征收所得稅的猜疑又會抬頭,
對誰會從交易中獲得最多利益
的質(zhì)疑有可能發(fā)展成一種瘋狂。
暴民們會在街頭攔住一個男人,
扯掉他的衣服好檢查他的身體,
看他的皮膚上是不是開有口袋,
像鉆石礦區(qū)的一名走私犯那樣
偷藏著令他們喜出望外的鉆石。
保羅:
我們都能看出你腦子里在想什么。
(我不會讓基普爾把那叫作宗教。)
那是種危癥,它被你染上,結(jié)果
預言也成了你想象中的一種弊病。
你是那么沉湎于爬上美麗的廢墟
欣賞那些古董藝術品。你早忘了
人類該為之遭毀滅的是哪些罪孽。
約拿:
你冤枉我了。
基普爾:
那就請說出一種罪孽。
約拿:
我所想到的另一種可能性是——
杰西:
這下他又要陷入另一陣迷糊了。
基普爾:
你應堅持說地震,那有幾分道理——
幾分當我們明白時我們就將知道
我們會明白的道理。
保羅:
(郁郁不樂地在書店里來回踱步)
基普爾,你再說我可就要發(fā)火了。
基普爾:
不過如果我是你的話,先知先生,
我首先得更加確信我是奉命行事,
然后才開始履行這項棘手的使命:
不得不告訴紐約人他們注定要遭
一場老式的毀滅,像《約書亞記》
記載的約書亞毀滅耶利哥城一樣。45
你不應該希望被那些夜總會嘲笑。
杰西:
或被紐約人嘲笑。
基普爾:
你最后一次
聽見上帝說話是在什么時候——
我的意思是你從他那里接受命令?
約拿:
如果你們注意,我正在聽他說話。
難道你們沒聽到一種聲音。
基普爾:
風雨聲!
那只是窗戶在暴風雨中砰砰作響。
只是軍車開過。一場戰(zhàn)爭在進行。
約拿:
作響的不是窗戶。那是個陳列架。
是你們的古董在一個架子上作響。
杰西:
是你弄的。
約拿:
不是我。我怎么能呢?
杰西:
你在對我們的頭腦耍什么把戲。
約拿:
我沒有。
你們沒感覺到什么?
保羅:
別讓我聽這些。
(他強忍住厭惡朝一邊轉(zhuǎn)過身去。)
約拿:
你們所有的杰作名著46都在崩塌!
你們知道上帝是個好妒忌的家伙!
他已寫了一本書。別人不可再寫。
他們那些書卷是怎樣落在了地上!
基普爾:
只有一本!
約拿:
請別動。就讓它翻開攤在那里。
當心別弄混了翻開那頁。當心。
讓我來看看。
杰西:
給我們讀讀它寫的什么。
約拿:
嘿,你瞧!上帝不能教我說話。
像特魯·托馬斯慣常說的那樣,
我的舌頭屬于我自己。47
基普爾:
如此說來
你是個精通托馬斯主義的博恩。48
約拿:
你們誰來讀吧。
基普爾:
不,就你給我們讀。
若那是預言,我們要看發(fā)生什么。
約拿:
什么也不會發(fā)生。情況就是這樣。
上帝要我去預言一座城市的毀滅,
可是喲,不,這不是約拿做的事。
我不愿發(fā)出這種虛張聲勢的威脅。
他可以是上帝,但我只能是凡人,
所以我怕當著眾人的面下不了臺。
杰西:
這是你對我宣講的對上帝的愛嗎?
約拿:
我所言之中絲毫不缺對上帝的愛。
別這么傻乎乎的,夫人。對人類
來說,甚至他的缺點也可親可愛。
我既愛他又怕他。但我為他擔心。
我看不出這對他能夠有什么好處,
我是說我覺察到的他的現(xiàn)代傾向:
他居然不再懲罰所有那些不堅強、
不謹慎、不節(jié)約、不勤勉的行為,
所有我們曾認為斷不可做的壞事。
基普爾:
你知道是什么允許我們不謹慎嗎?
那種曾造成你認為的危害的東西,
那種宣告現(xiàn)代仁慈已來臨的東西
便是對火災保險的發(fā)現(xiàn)。正因為
發(fā)現(xiàn)了失敗造成的損失可以憑著
分攤到每一個人頭上而忽略不計,
來世天國甚至從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開始。
保羅:
你那邊是什么書?這是什么?
約拿:
別把書頁弄混了。
保羅:
老達納·萊爾,
他曾用科學使摩西五經(jīng)保持一致。
約拿:
我從哪兒開始?從我最先看到的?
看起來這好像是開篇不久的一章。
杰西:
這書對他太大了。請幫他拿一下。
約拿:
你們誰來讀吧。
基普爾:
不,你說過你讀。
杰西:
快讀吧,不然我們要開始害怕了。
約拿:
好吧,但請記住這并非正式預言。
“這座城市奇形怪狀的鋼鐵骨架
會使搖搖晃晃的高屋頂互相碰撞,
使它們的混凝土垃圾凝結(jié)在街頭。”
再往下邊好像應該從這一段開始,
這座城市無可否認地是一種邪惡:
“哦,在不穩(wěn)固的基巖上的城市,
如此有見識——但仍需要被告知
那種為你的高度增添尺寸的觀念
最好是已經(jīng)被迫在考慮你的深度。”
(整架書瀑布般落下)這又來了。
那怪異的建筑會倒塌,塵埃騰起。
(當塵埃落定之后,門外的布景
應該有某種顯而易見的變化。)
杰西:
天哪,我的天哪!
基普爾:
杰西想老天垂憐。
向你的醫(yī)生下跪吧。他會可憐你。
你干得不錯,老伙計。不要泄氣。
約拿:
不是那么回事。我并沒發(fā)布預言。
這是上帝沖我來的,他試圖把我
趕出隱藏之處。這就是全部情況。
基普爾:
它不過是對面的那家公共圖書館。
里邊全是二手書。別激動,諸位,
對我們自己或者對任何人的末日
大驚小怪都是一種不合適的行為。
約拿:
這可不是我的那番話所造成的。
基普爾:
你們知道這也許是場小小的地震。
若是如此,明天的報紙會有報道。
保羅:
要是我們現(xiàn)在已玩夠了褻瀆神圣,
那我們可以回到剛才開始的地方。
我再說一遍:我非常高興聽你說
你不可能相信上帝不寬厚不仁慈。
但若上帝不仁慈,你想要他怎樣?
約拿:
公正,我首先希望他能不偏不倚,
務必保證公平的戰(zhàn)斗真正地公平。
然后當戰(zhàn)斗明確無誤地結(jié)束之后
誰勝誰負的問題不會有任何爭論,
這時他方可像紅十字會的救護車
一樣進入戰(zhàn)場行使指揮官的權(quán)力,
客客氣氣地讓傷勢過重的人離開,
再讓其他人恢復健康好重新戰(zhàn)斗。
保羅:
我也曾這么想。你讓一切都安排
妥當,只是為了每天看它被毀壞。
可你應該是個仁慈方面的大權(quán)威。
我認為,《舊約》里關于你事跡的
那卷書應是第一篇明明白白地
用仁慈作為主題思想的文學作品。
你已經(jīng)搶了福音書49的先,我說
你該為此自豪。公平對待公正后,
彌爾頓在他的五音步詩中又寫道:
但仁慈自始至終都發(fā)最燦爛的光,50
你該注意到不僅至終而且要自始,
這可會毀了你那個救護車的比喻。
基普爾:
保羅只想說你太看重公正了。
有這種東西,誰也不會否認
它足以設置那種理想的陷阱,
從那陷阱我們誰也沒法逃脫,
除非我們都舍棄自己的青春,
把它留在我們身后的陷阱里。
約拿:
聽,你們聽!那是無產(chǎn)階級!
順著大街正在過來一場革命!
熄燈,我說,別讓他們注意。
(他熄掉一盞,保羅熄掉另一盞。)
杰西:
你用不著這么嚷嚷,你這可憐蟲。
我們不會有事的,你說呢,保羅?
這種轟動一時的事我們見得多了。
說來也真巧,但在你進屋的時候
我們談論的話題正好是工人革命。
我們是革命者,或者說基普爾是。
保羅差點兒讓可憐的基普爾無路
可走,他將不得不放棄他的政見
或成為一名基督徒。保羅,但愿
你再說一遍。我必須得把你的話
講給來這兒的基普爾的朋友聽聽,
他們是一幫無足輕重的革命黨人。
保羅會把道理講清楚,
所以他們看上去會像基督徒。
他們多喜歡那樣。保羅說保守者——
你來說吧,保羅。
保羅:
你是說關于成功,
關于有錢人如何憑著自己的邏輯
把財富和權(quán)力集中到少數(shù)人手中?
由于革命會使有錢人變窮,所以
他們只看到不公正也就不足為奇。
然而那是一種故意的不公正行為。
那是他們被仁慈之心阻礙的公正。
基普爾正在引起的這場革命運動
不過是民眾仁慈之心的一次暴發(fā),
被嚴格的習俗抑制得太久的仁慈——
一種向往重新分配的神圣的沖動。
要真想實現(xiàn)人類平等,天下大同,
從而使所謂的社會精英不再出現(xiàn),
使那些能夠在法庭上可笑地玩弄
公正這個概念的指定的特殊人物
也能站在公正的立場上嘲笑富人,
那就需要指望公正是絕對的公正。
但我們說的超越了約拿的理解力,
或脫離了我們所知道的他的興趣。
別扯得太遠,還是把話說回來吧
世上的確有基普爾說的那種公正。
不過真正重要的東西是暴力形式——
那種使公正突然受阻的暴力形式。
我們的睡眠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結(jié)果因我們總是精神飽滿地開始,
所以此時最好的想法便是最好的。
世上最神圣的東西就是突然中斷。
要是你不得不看到你的公正受阻,
(你肯定會看到)你想看到哪種
情況,是被邪惡阻礙還是被仁慈?
基普爾:
我們的詩人還提供了另一種情況:
被命運阻礙。作為一個命運不濟的
情人,我從這三者中選擇命運。
約拿:
我想我的麻煩就在于這轉(zhuǎn)折時期,
此時仁慈阻礙在我看來似乎就是
邪惡阻礙。
基普爾:
說得好,約拿。這正是我所說的。
譬如說吧,在給伊察人滌罪之時,
他們抓了我情人并把她投入井中。51
杰西:
如果他心中正想到的是前世的我,
我淹死的地方可不是一口井,而是
一個盛馬姆齊白葡萄酒的大酒桶。52
約拿:
你干嗎管自己叫命運不濟的情人?
基普爾:
并非我的每句話都有輕蔑之意。
有那么些人不希望你了解他們,
但我希望你對我的了解是錯的。
約拿:
剛才我注意到他企圖證明你是
革命者——但你當然不可能是。
基普爾:
或者說至少不是普普通通的那種。
我曾發(fā)起的任何革命都只有一個
目的,那就是要促進人事的變動。
杰克遜的那句“失敗者活該倒霉”53
或格里利的“驅(qū)除惡棍”都合我意。54
保羅:
你千萬別被這種裝腔作勢糊弄,
從而老覺得自己比別人矮一截。
他倆是模仿杰西最喜歡的那位
詩人,(他的信條就是七種姿態(tài))
他曾以他最喜歡的詩人思想家
的姿態(tài),指責那位拿撒勒人55從
亞細亞帶來了一團黑暗,從而
把暴力混入了雅典人的仁厚和
斯巴達人的克制。56希臘人對
暴力這個概念并不陌生。暴力
在他們的神話中早就存在于那
古老的混沌57,使諸神為各自的
勢力范圍卷入了混亂的紛爭。
自亞歷山大使世界希臘化以來,
暴力一直是種非常普通的東西。
即便那是基督帶來的也不新鮮。
基督說了番有道理但欠妥的話,
這使其他所有暴行都猶如兒戲:
以“寶訓”為準對罪孽施以仁慈。58
奇怪的是以前咋沒人想到這點。
那真令人愉快,它的根源是愛。
基普爾:
這下我們知道你接著要說什么了。
保羅:
你來說吧,基普爾,要是你已經(jīng)
學好了你的功課。請別不好意思。
基普爾:
這是保羅永恒的話題。山頂寶訓
不過是一個陰謀,其目的是確保
我們誰也達不到要求,59這樣便
好把我們?nèi)紥伒侥鞘┒髯?span id="gi44vlj" class="super">60前。
杰西:
對,保羅,有時你的確這么說。
保羅:
你們?nèi)甲x過山頂寶訓。
現(xiàn)在我請你們再讀一遍。
(他們把雙手合攏作書狀,
然后將其湊到眼前細讀。)
基普爾和杰西:
我們在讀。
保羅:
好,你們又讀了一遍,
這次明白了什么?
杰西:
還是不明不白。
基普爾:
一種美妙絕倫的不可能性。
保羅:
基普爾,我很高興你認為它美妙。
基普爾:
一種叫人無法抗拒的不可能性。
一種沒人配得上但又沒人不想
試圖去與之相配的崇高的美。
保羅:
如此說來我們是不可能與之相配,
但我們將不得不因不可能而悲嘆。
仁慈僅僅是針對不值得仁慈的人,
而在上帝眼中我們都是這樣的人。
“哦,人世間的君王
算什么,農(nóng)夫算什么?
在這兒全都一起挨餓,
在這兒都渺小而可憐。”
我們在此一起失敗,渺小而可憐。
失敗是失敗,然而成功也是失敗。
世間沒有解決這問題的更佳途徑。
一個無論如何也沒法達到的目的,
但你又不可能背過身去置之不理,
這就是你不得不接受的那個奧秘。
你接受它嗎,約拿斯·達夫先生?
約拿:
你對此怎么說,我兄弟的守護人?
基普爾:
我得說我寧愿在森林中迷失方向
也不愿被發(fā)現(xiàn)身在教堂。
約拿:
這對我沒啥幫助。
基普爾:
保羅,我們爭論時,我們的分歧
就在于我們接近基督的途徑不同,
你更多的是通過羅馬,而我更多
的是通過巴勒斯坦。
不過讓我們認真對待保羅的給予。
他那種叫人無法抗拒的不可能性。
他那種沒人配得上但又沒人轉(zhuǎn)身
離去或置之不理的崇高的美——
我這就轉(zhuǎn)身離去。
保羅:
你這個異教徒!
基普爾:
沒錯,保羅,叫我異教徒吧。
好像這就是你想表達的意思。
關于成功,我不會欺騙自己,
說成功與失敗具有同等價值。
它們可以證明的任何同等性
都是在同等地愚弄每一個人。
保羅:
可你呢,約拿,你的回答是什么?
約拿:
你問我是否看見遠方那閃光的門,
我的回答是我?guī)缀跽J為我已看見,
越過這道你們把我鎖起來的大門,
越過狂風暴雨,再越過茫茫宇宙。
保羅:
嗯,現(xiàn)在漫游朝圣代替了逃亡,
你的亡命生涯變成了一種探尋。
基普爾:
別叫他讓你看見一道太亮的門,
不然你會產(chǎn)生一種愚蠢的感覺。
當一陣爭論的大潮汐撲來之時,
我這小小的淡水泉當然會被淹。
但當海潮不得不再次退去之時,
我可以指望我的源泉重新噴涌
而且不因海潮淹過而留下咸味。
真正的源泉不可能被污染。
約拿:
就這么回事。
你們說完了。放我走吧。我想
去那個你們讓我看見的超越了
這個世界的地方。
替我打開門吧。
基普爾:
那不是出去的路。
約拿:
我弄不清方向了。
保羅:
這是替你準備的路。
約拿:
那不是我進來的門。
基普爾:
對,是另一道門。
你的出路已變成了一道地窖門。
(那扇黑洞洞的門自行敞開。)
約拿:
你的意思是要把我送下這地窖?
保羅:
你必須和每個人一樣走下坡路。
基普爾:
你要走就走唄。
約拿:
誰送我,這是
誰的地窖,是你的還是保羅的?
基普爾:
是我的儲藏窖。什么,那下邊!
我的地牢牢卒們,來接我們呀。
——沒有人回應。
在馬丁61來之前我們沒多少辦法。
別讓我嚇住你了。我只是開玩笑。
這是我的儲藏窖,但并不屬于我。
杰西早已經(jīng)把它租給了這位保羅
作為他那場拯救人類運動的基地。
杰西:
有件事情是人人都承認的問題。
心想當今世界可能會缺乏信仰,
我就把這個空地窖提供給保羅,
看他能用它做點什么來使信仰
恢復。我只是有意無意地存有
奢望。不過我們所需要的還是
有什么可信仰,不是嗎,保羅?
基普爾:
杰西說的可信仰的什么意思是
某種可使人為之而狂熱的東西,
狂熱者為了證明其信仰之正統(tǒng),
可以憑殺戮異教徒來拯救他們,
不是在戰(zhàn)場上,而是在地窖里。
對我來說那種方法已試過多次。
我想看這世界不用此法試一試。
杰西:
這世界似乎迫切需要一個彌賽亞62。
基普爾:
你沒聽新聞嗎?我們已有了一個,
卡爾·馬克思,也是一個猶太人。
杰西:
燈,拿燈來!
基普爾:
呀,這兒可不缺燈,你
就是一盞燈——漫射過我的肩頭,
再從出版物和世界的花臺被反射,
以便我不致被強光照得頭昏眼花。
如果連人的面孔也這般光輝燦爛,
亮得(像太陽一樣)叫人不能直視,
那么真理的面孔該會有多么輝煌。
我們沒被賦予這樣的眼睛或才智
去同時看到所有的光,光亮之源——
看到那種不可能有反智慧的智慧。
當我們認可一個上帝的觀點之時,
我們規(guī)定他應該是一個能夠成為
許多人的許多上帝的上帝。他在
人世的教堂應該是座羅馬萬神殿63。
這是我們能停止戰(zhàn)爭的最大希望。
自己活也讓人家活,自己信也讓人家信。
過去有人說次要的諸神只是一個
令人敬畏的上帝的諸種特征。故
圣人是上帝的白光折射出的色彩。
杰西:
咱們換個話題吧,我開始緊張了。
基普爾:
你要做的任何大事都會令人緊張。
但把這再說一遍并用心思量思量:
我們有全部對我們有好處的信仰。
若信仰過分狂熱,我們就會重蹈
覆轍,把懷疑者投入地窖火爐中,
像燒沙得拉、米煞和亞伯尼歌。64
約拿:
你們在說些什么,地窖里的殺戮——
這般險惡?你們在對下邊的什么
人說話?
基普爾:
我的朋友和存貨管理人,杰弗斯
和奧尼爾65。他們使我失望。我
又在逗你玩。下邊沒人在受折磨
除了一個也許自我寬恕的懺悔者。
約拿:
我聽見一聲呻吟,可能是他發(fā)的。
下邊到底有什么?
保羅:
只有個地下密室,
在那密室里你必須忘我地躺在
一幅耶穌受難像前的濕菖蒲上,
那幅受難像是我叫一個信教的
阿茲特克印第安人畫在墻上的。
約拿:
這么說沒生命危險——對我來說?
他倆下去過嗎?
保羅:
沒有真心下去過。
如你所見,這是兩個執(zhí)拗的孩子。
他們的情況不那么簡單。你不錯。
約拿:
我是你的皈依者。你猜我怎么想。
我的麻煩一直就在于我的正義感,
而你說正義或公正其實并不重要。
保羅:
它對你來說還像以前那么重要嗎?
約拿:
我承認,甚至在我今晚進來之前
公正之必要性就多少已經(jīng)被削弱。
保羅:
這太好了!
約拿:
那是我需要深思的嗎?
保羅:
什么也別深思。你得學會凝視。
凝視天國。那兒將會有一團光。
凝視上帝直到你的眼睛被灼傷。
約拿:
我看不見有樓梯。
基普爾:
樓梯就在那兒。
保羅:
某種殘存的障礙會阻擋你前進。
約拿:
如果你所言是真,如果在上帝
眼中,勝利和失敗都是一回事,
那怎么解釋我們?nèi)祟惖呐δ兀?/p>
基普爾:
說得對,約拿。我一直都這么說。
約拿:
改天你得跟我講講。你所言極是。
不過你這朋友也不能被完全忽視。
基普爾:
我說我們會留住他,直到我們從
他口中榨出更多關于公正的天真,
就像從前那位法老榨塞克提一樣,
為了大聲疾呼公正,他每天都在
大門外讓塞克提重重地挨頓鞭子,
直到法律學家們記下整整一本書,
用來散發(fā)給他那些官僚主義者。66
約拿:
我現(xiàn)在就走。可你用不著推我呀。
基普爾:
我這是在扶你,以免你因失望
而昏倒。因為你肯定已失望了。
(約拿剛跨上門檻,門砰的一聲
撞在他臉上。這沉重的一擊使他
倒在地板上。基普爾和保羅在他身邊
跪下,杰西從椅子上站起來
想要過去,但基普爾揮手止住她)
約拿:
我想我以前也許完全誤解了上帝。
基普爾:
我們在很大程度上都會互相誤解。
杰西:
這下我們完事了,保羅。他說什么?
約拿:
我本該警告你們,但我的正義感
對我來說曾幾乎就是一切。當它
消失我也會消失,我當然會消失。
饒恕我吧。饒恕我曾以為我知道。
杰西:
他說什么?我聽不見他說什么。
保羅:
他說請饒恕他曾一直尋求公正。
基普爾:
臨死還說這話,真是個老派哲人,
若我能發(fā)明新詞,真是個老阿呆。
我們喜歡你,你說是不是,保羅?
(保羅抓住他的手腕)
杰西:
(仍站在一邊)
我們都開始漸漸地喜歡上你了。
保羅:
我們都喜歡上你了。(他大聲重復,
但約拿沒有絲毫聽見這話的跡象)
基普爾:
先前是誰說太晚了你不能進來?
杰西:
不讓他進來是因為他沒說明來意!
基普爾:
(仍然跪著,屁股已挨到腳后跟)
但在大幕落下之前還有一件事情。
(大幕開始落下)請等會兒落幕——
保羅的意思,我希望死者能聽見,
保羅,我想你的意思——
杰西:
你能站起來
讓保羅告訴你他的意思是什么嗎?
保羅:
你最好允許一個朋友試圖說話。
杰西:
哦,這兒將會有一篇悼念演說,
而我們都是演說者。你干嗎不站
起來說你認為你的醫(yī)生是何意思?
別因跪著說教而磨壞了你的褲子。
省下褲子祈禱時磨吧。——怎么啦?
基普爾:
(他沒站起來,但注視了她片刻)
夫人,在這種時候,這種情況下!
我不會冒昧地說出杰西該去何處。
但要是這位先知的衣缽傳給了我,
那我就敢說她也許應該受到照顧。
我們把我們邪惡的敵人送下地獄,
同時把我們邪惡的朋友送入煉獄。
但杰西使某些事昭然,她是對的——
杰西:
(聽到這體貼的話不禁大吃一驚)
這么說我是對的。
基普爾:
在贊美勇氣這點上。
根據(jù)推論勇氣是來自心間,而且
它非常高貴。但恐懼則來自靈魂。
因此我感到害怕。(燈光暗淡下來。
地窖門突然大開又砰的一聲關上)
保羅:
你感到害怕的恐懼實際上是畏懼
上帝最后對你的行為做出的判決。
那是被世人寫過的對上帝的畏懼。
基普爾:
可我并不畏懼因罪孽而受到懲罰。
(我只能以犯罪來證明不怕懲罰)
我對地獄并不感到害怕,就像我
不怕監(jiān)獄、瘋?cè)嗽汉拓毭裨阂粯樱?/p>
而這是這個國家立國的三大基礎。
但是我實在非常害怕上帝會宣稱
我一直都站在天使一邊進行戰(zhàn)斗。
這將由他來說,而不是由我來說。
由我來說這該是違背宗教原則的。
(有時我認為你太自信你也如此)
而且我能看出,我們行事之無常
是一種嚴厲的懲罰或殘酷的行為,
這就等于不公正——除了上帝的
仁慈再沒有什么能糾正的不公正。
我能看出這點,如果這就是你的
意思,如果我倆一致,來握個手。
保羅:
對,你終于從根子上找到了答案。
我們不得不繼續(xù)在靈魂深處害怕,
怕我們的犧牲,我們必須奉獻的
精華(不是糟粕也不是比較好的,
而是我們最好的,是我們的精華,
是我們像約拿一樣獻出的生命),
我們在戰(zhàn)爭與和平中獻出的生命,
在上帝眼中會被發(fā)現(xiàn)不值得接受。
而且這會是唯一值得祈禱的禱詞:
愿我的犧牲在上帝眼中值得接受。
基普爾:
讓數(shù)不清的亡靈在黑暗中祈禱吧!
我的失敗與約拿的沒有什么不同。
我倆在內(nèi)心深處都一直缺乏勇氣,
缺乏勇氣去克服靈魂深處的恐懼,
缺乏勇氣去獲取任何一點成就。
勇氣是人需要并大量需要的東西,
因為藏得更深的恐懼是那么永恒。
如果我建議把他從地板上抬起來
放到你剛才命令他去的地方,在
耶穌受難像前,這也是出于同情,
好像我請求過再給我一次機會去
學會說(他邊說邊移到約拿腳旁)
只有仁慈才能使不公正變得公正。
劇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