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像這樣？”

徐薇的另一只手搭在了蕭炎的肩膀上，下一秒，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涌上了他的心頭。

“等等，我唔哦啊啊——”

話音未落，強烈的暈眩感如同巨浪般拍來。

眼前的景色扭曲成了斑斕的色塊，耳畔呼嘯的風聲驟然炸裂，五臟六腑仿佛被無形大手狠狠攥住又猛地甩開。

蕭炎喉頭滾動，酸水直沖口腔，還沒等他吐出來，便被灌了滿嘴狂風，嗆得他兩眼發黑。

“嗚哇，咳咳……”雙腿發軟的蕭炎跪倒在地上連連干嘔，像條脫水的魚。

“嘖嘖，是不是有點過火了？”藥塵一下子從蕭炎手上的戒指中飄了出來，笑得很是無良，“下次還是別飛這么快了。”

“我已經放緩速度了。”徐薇很是無辜地攤了下手，“不過現在看來，小師弟修為尚淺，撐不住這種高速移動……”

為了防止只是斗師的蕭炎在剛剛那種急速之下被撕扯成碎片，徐薇已經用自己的斗氣將蕭炎保護起來了，但被她帶著移動時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卻不會減弱，只能以修為來鎮壓這種負面影響。

“等他差不多大斗師或者斗靈，應該就不會再有這么強烈的不適感了。”藥老搖了搖頭，見蕭炎似乎已經吐得差不多了，便從骨炎戒中取出一枚藥丸塞進他嘴里，“含一會，別咽了。”

蕭炎將藥丸壓在舌頭下，頓時感覺到一陣刺激的草藥味道在口腔里炸開，讓他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師尊，你給他吃了什么東西，這么神奇？”見剛剛還萎靡不振的蕭炎已經站起身來，徐薇好奇地猜測道，“回靈丹？清心丹？還是龍血散？”

“蕭家坊市上的甘草丸，一銅幣能買一大包。”藥老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小孩子的零嘴罷了……你沒吃過？”

“沒吃過，還有嗎？給我來一粒嘗嘗。”為了掩蓋自己的尷尬，徐薇伸出手，向藥塵要了一粒甘草丸塞進口中，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除了濃郁的草藥味和甜味以外，那種舌尖辣辣的感覺讓她聯想到了前世的碳酸飲料。

‘味道蠻怪的……’

徐薇一邊咀嚼著嘴里的甘草丸，一邊上前攙住了蕭炎的一條胳膊，讓他能靠在自己身旁站穩：“蕭炎師弟，感覺怎么樣了？頭還暈不暈？”

“已經好多了……”蕭炎摸了摸鼻子，苦笑一聲，“呃，這位師姐，以后，我還是自己趕路吧……”

剛剛那種天翻地覆的暈眩感甚至讓蕭炎產生了自己被裝進了一個洗衣機里甩啊甩的錯覺……那種酷刑，他實在是不想體會第二遍。

“別這么膽小，以后我多帶你飛幾次就適應了。”假裝沒有看到蕭炎那刷一下變白的臉色，徐薇笑著對前方的建筑揚起了下巴，“而且你看，黑巖城已經到了……這不比你慢悠悠地乘坐馬車要快？”

“啊？”直到此刻，因徐薇違章載人超速行駛而暈暈乎乎的蕭炎才注意到，前方那巨大的黑色建筑上，正寫著三個遒勁的大字：黑巖城！

“到黑巖城了？”

蕭炎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是因為眼花而看錯了，他轉向一旁笑瞇瞇的藥塵，問道：

“老師，剛剛過去了多久？”

“我也沒算。”藥塵一笑，悄無聲息地鉆回了蕭炎手上的戒指里，“不過，應該不會超過十秒。”

“十秒……”蕭炎呆呆地盯著眼前的黑巖城，又轉頭看了一眼旁邊一臉淡然的銀發少女，覺得自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師姐，你該不會是什么斗皇強者吧？”

現階段，蕭炎的想象力只支持他猜測徐薇是不是斗皇。

“走吧，進城。”徐薇沒有回答蕭炎的問題，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臉，“如果師弟現在還有些腿軟的話，師姐可以再帶你飛一次。”

“我感覺我完全好了！”蕭炎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從徐薇的手中掙脫出來，朝著黑巖城的方向拼命奔跑，甚至連爆步都用上了。

“我有那么可怕么，見了我就像見了鬼一樣……”徐薇用指尖撓了下臉頰，嘴角卻忍不住揚起，“有這么個師弟在，看來以后應該不會無聊了。”

帶著蕭炎進了黑巖城后，徐薇很快便找到了一家比較干凈的旅店。

“一間房。”徐薇將自己在加瑪帝國的金幣卡遞給前臺的侍女，豎起了一根手指，“一晚。”

“一間房……好的。”

那年輕的前臺眼神頗為曖昧地在眼前的貌美少女和她身后那個二愣子少年身上轉了幾圈，并在幾秒鐘后轉變為鄙夷。

等前臺登記好入住信息后，徐薇拿回自己的金幣卡，朝著樓上走去，身后跟著有些尷尬的蕭炎。

“吃軟飯，小白臉……不知道哪點被這大小姐看上了……”

聽著背后傳來的竊竊私語，蕭炎倒也不氣，畢竟那三年不能修煉的時間里，自己可沒少受過更惡心人的侮辱——軟飯王？早在薰兒接濟自己的時候，就有人這么陰陽怪氣過了。

比起被外人說閑話，蕭炎更在意的是為什么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師姐只開了一間單人房——難道她是打算讓自己在房間里打坐一夜？

初次見面就要共處一室，是不是不太合適？

算了，一會還是下去再開個新房間好了……

蕭炎一邊走一邊低頭想事情，一個不查便撞在了徐薇的后背上。

“好了，小師弟。”將房間門推開的徐薇轉過身，打了個哈欠，對著蕭炎伸出了手，“我有點陳年舊事想和師尊聊聊，能麻煩你回避一下么？”

“回避？”蕭炎一下子便露出了抗拒的表情，但他并沒有急于開口拒絕，而是抬起手，將戒指摘了下來，等待著藥塵的回應。

“不用了，讓他留下來聽聽吧。”骨炎戒自行飛過徐薇身邊，落在了房間中的茶幾上，藥塵的身影緩緩地在茶幾旁顯現，他對徐薇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這不是什么該瞞著自己徒弟的事情。”

“您指哪件事？”徐薇一挑眉，雙手抱胸看著只有斗師實力的蕭炎，“在我看來，能講給這位小師弟聽的部分可不多。”

“全部。”藥塵聲音低沉，“你將當年之事，完完整整地講給他聽即可。”

“老師，師姐，當年……到底都發生了什么？”對于藥老的過去，蕭炎的確一無所知，但這不代表他看不出藥老眉眼間的悲傷和疲憊。

那一定是一段深深刺痛了藥塵的往事。

“有關那段過去，哪怕是我也不太愿意回憶。”回想起過去那個追著自己叫師姐的小小少年，徐薇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也淡了不少，她坐在藥塵的身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茶幾：

“蕭炎師弟，我想你應該也好奇過，為什么師尊會落得這般下場，對吧？”

“的確。”望著面前明顯嚴肅起來的兩人，蕭炎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為什么老師會變成虛無縹緲的靈魂體？他的身體哪去了？”

“師尊的身體在多年前便被毀掉了。”徐薇低聲說道，她十指交疊在一起，眼神瞟向別處，連直視面前的藥塵都不敢，“動手的是師尊的另一個徒弟，我的師弟韓楓。”

“他——韓楓？徒弟？”聽到兇手的身份，蕭炎一下子便瞪大了眼睛，“老師的徒弟背叛了他？”

他連忙轉頭看向藥塵，發現老師的面孔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在師尊的仇敵來襲時，韓楓背叛了師尊，親手殺了他。”徐薇的語速比剛剛快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將隨后發生的一切全部說了出來，“殺了師尊后，韓楓帶著搶來的焚訣躲到了黑角域——對，他的目的，正是搶奪師尊的焚訣。”

“為了一本焚訣就做出這種畜生之舉？”蕭炎難以置信地把聲音提高了八度，“那么坑的功法也有人想要？甚至不惜殺死自己的師父？呃……”

當蕭炎把話說出口后，他才看見了一旁藥塵那微微顫抖的嘴唇，頓時明白自己戳中了老師最傷心的往事，一時間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徐薇沒順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很顯然，藥塵的心態還沒有完全轉變過來，在他徹底把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徒弟當作仇敵之前，對韓楓的每一句譴責乃至對他行為的陳述都是在往藥塵的傷口上撒鹽。

一時間，這間窄小的旅館房間竟短暫地陷入了一種難耐的沉默之中，直到蕭炎再次開口：

“他該死。”

“的確，他該死。”聽著面前少年話語中的憤怒與殺意，徐薇滿意地點了下頭，“那么，蕭炎……你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吧？”

“我會超越他，不管是在煉丹上，還是斗氣實力上……然后，清理門戶！”蕭炎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會讓老師知道，您的眼睛，不會再看錯第二次！”

“很好！不愧是師尊新收的徒弟！”徐薇贊許地拍了兩下手，一邊觀察著蕭炎的反應，一邊說道，“雖然韓楓為了轉修焚訣散過一次修為，但如今的他，依舊是有著高階斗皇的實力。”

說完這句話，徐薇停頓了一下，見他臉上沒有懼意，這才繼續說道：“不過，有我和師尊在，相信以你的天賦，追上他不會花費太長時間。”

“小炎子……這黑巖城之中，應該有煉藥師公會存在，你去問一問，有沒有煉藥師品級考核可以參加。”蕭炎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聽到一旁的藥老開口了，“你跟我學煉藥也有段時間了，以你現在的水準，要考取二品煉藥師應該不會有問題。”

“我知道了。”蕭炎明白，藥塵突然說起這個完全不相干的話題，是想要支開他……很顯然，老師不想讓自己留下來聽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蕭炎沒有韓楓那么強的好奇心，他沒說什么，徑直走出了這間旅館的房間。

“師尊對蕭炎師弟怎么看？”徐薇笑盈盈地望著眼前的老者。

“我這雙老眼瞎過一次。”直到此刻，藥塵的臉上，才緩緩地綻開欣慰的笑意，“我相信，他不會讓我的眼再瞎第二次。”

感受著藥塵話語中那凄涼與寬慰交織的復雜情緒，徐薇長長地吐了口氣，勉強笑道：“我還以為您會說‘不會再瞎第三次眼’。”

藥塵蒼老而依舊銳利的雙眼在徐薇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良久，他才慢慢開口，聲音中帶著感慨和探究：

“薇兒，這些年，你變了很多。”

徐薇眨了眨眼，旋即笑著問道：“是長相，還是脾性？”

“都有。”藥塵點了點頭，目光愈發深邃，“這些年，你都是怎么過來的？”

“師尊這是在關心我吧？”徐薇的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桌面。

“我當然希望我這雙眼沒有在你身上看錯過。”藥塵的聲音看似平靜，實則夾雜著些許忐忑，“可我需要證明。”

曾經的藥塵毫無保留地信任著自己的每一位徒弟，可如今的他卻是不敢再如過去那般心大。

藥塵是真的希望徐薇能向自己證明，她值得信任——畢竟這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第二次背叛了。

“師尊想要什么證明？”徐薇沉吟片刻，問道。

“我不記得我有在骨炎戒之中存放融靈丹，但我蘇醒時，卻發現了你那融靈丹殘留的藥力……這也就是說，你曾經拿到過骨炎戒。”見徐薇還算坦然，藥塵也就將心中的疑慮逐一說出，“既然如此，為何要將它交給蕭家？為何不將骨炎戒帶回星隕閣？”

有關這個問題，徐薇當然不可能說“那是因為我知道蕭炎是主角，他發育不起來以后大家都得被魂天帝弄死”這種話，先不說穿越者這種事情適不適合藥塵知道，最重要的是，自己說出來他也未必信啊！

不過，徐薇早就針對藥塵可能提出的問題打過了腹稿，此時要應付起來，自然是對答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