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整個太玄京尚且被籠罩在一片漆黑中。

街道上彌漫著薄霧，空氣中透著一絲寒意。

許宵元走出府門，轎子早已候在門外。

他掀開轎簾，坐進去，轎夫們穩穩抬起轎子，腳步聲在青石板上回蕩，伴隨著遠處更夫敲梆子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承天門外，已經聚集不少官員，正排隊等候入宮。

許宵元身為皇子，自然享有特權，無需下轎。

一名太監快步迎上來，恭敬地引路。

穿過端門，便是午門。

高大的城樓上，禁軍持戟而立，盔甲在微弱的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芒。這些禁軍皆是修為有成的修行者，單拎一個出來，都足以在外開宗立派。

到午門，哪怕是皇子都需要下轎，隨百官步行穿過午門。

奉天門內，金水河如玉帶般蜿蜒，漢白玉欄桿上雕刻著祥云紋樣，每一根望柱頂端都蹲著一只石獅，或昂首或低眉，神態各異。

遠處，奉天殿的琉璃瓦在晨光中熠熠生輝，九重飛檐如展翅欲飛的鳳凰。

“殿下，請在此稍候。“

太監將許宵元引至殿前廣場。

文武百官已經按品級站好，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皇家子弟單列一隊。

許宵元于此看到剛剛方才分別的太子許景空。

這位太子殿下沖著許宵元眨了眨眼睛，以示友好。

除了許景空之外，在場的還有幾位皇子皇女。

許宵元掃了一眼，那些人的信息便在腦海之中浮現出來。

有資格參加朝會的皇子不多。

到場的皇子或皇女，要么母族家世顯赫，要么受圣皇寵愛。

此前許宵元自然沒有資格參與朝會，若不是此番他遭受刺殺，圣皇估計也不會召見他。

許宵元心中覺得，這次圣皇召見，重點也不是放在他的身上，而是表明一個態度，他不允許皇家同族血親相殘。

突然，鐘鼓聲響起，渾厚的聲響震得人耳膜發顫。

許宵元隨眾進入朝堂，鐘鼓聲漸歇，太監尖細的嗓音劃破長空：

“皇上駕到——“

百官跪伏朝拜，高呼。

“吾等參見圣皇！”

不少官員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金磚，大氣不敢喘一下。

許宵元身為皇子，無需跪拜，只需要彎腰行禮。

一陣腳步聲響起，許宵元感覺得到一股帶有威壓的目光，從他的身上掃過。

“平身。”

緊接著，低沉的聲音響起。

許宵元隨百官起身，這才有機會打量臺上的圣皇。

圣皇是對大炎帝王的尊稱，承德才是他的年號。

承德帝身穿金黃鑲紋龍袍，頭發半白，光坐在那里，氣質不怒自威。

承德帝目光掃一圈眾人，落到許宵元的身上，緩緩開口，“聽說你被人擄掠至京郊，險些喪命？”

語氣平淡，卻讓殿內氣氛一緊。

許宵元在一眾百官，皇子皇女的注目下，頭皮發麻的上前，恭敬回話。

“回圣皇，確有此事，好在兒臣命大，太子殿下來得及時，兒臣并無大礙。”

承德帝一手輕輕扣著龍枯扶手，神色不咸不淡地道：“無礙便可。”

緊接著，他又看向許景空。

“太子。”

“七皇子府中結界，為何有你太子令的氣息？”

許景空神色一緊，連忙上前，“圣皇，兒臣前些日子太子令失竊，本在追查，卻未料這太子令竟被賊子用來謀害皇弟。”

“兒臣感應到太子令氣息后，立即前往，不僅將太子令找回，還平安接回皇弟。”

“哦？太子令失竊？為何能失竊？”承德帝微微傾身，語氣中帶著一絲質問。

“兒臣……兒臣……”許景空滲出冷汗，支吾說不出話來

“太子令都拿不住，那便不要拿了，稍后你將太子令呈上來。”承德帝宣判許景空太子令的歸屬。

許景空臉色微變，嘴唇猛地顫抖一下，想要說些什么，但在承德帝無情冰冷的目光注視下，什么話都沒能說出口。

只能恭敬地將頭低下。

“兒臣謹遵旨意。”

另一旁，站在御前的幾個皇子，除了許宵元之外，幾位皇子對視一眼，眼中閃過微妙的神色。

他們十分默契地對視一眼，隨后紛紛移開目光。

或垂首肅立，或目光游移，各懷心思。

“另，命你追查幕后主使，謀害皇子是死罪，此事不容有失，追查到后，你或可將功補過。”承德帝微微點頭，慵懶地躺在龍椅上。

這話一出。

讓原本心如死灰的許景空瞬間爆發出希望。

他連忙高聲應道：“謹遵父皇旨意，兒臣定會找到幕后主使，將之伏罪，哪怕他同樣為皇家子嗣。”

言罷，許景空掃了一圈身后幾個一向和他不對付的皇子。

“圣皇，兒臣以為，此事尚且有可能是太子一手策劃，賊喊捉賊，讓太子來捉拿幕后主使，只怕不妥。”

二皇子此時笑一下，神色如常的上前一步，拱手彎腰。

此時許景空臉色瞬間陰沉，怒視許恒：

“許恒，你這話是何意思，你是在說我在意圖謀害七弟，手足相殘不成！”

二皇子許恒笑一下，神色從容。

“皇兄急什么，我也只是在說有這么一種可能罷了，皇兄如此著急撇清這事和你的關系，怕不是心里有鬼。”

別人或許畏懼許景空，他可不畏懼，且不提他的母族勢力本就不弱于許景空，光是現在許景空太子令被剝奪，就已經足以讓他落井下石。

許景空氣得呼吸加重，咬牙出聲：“我若是想要謀害七弟，又怎會去接他回來？”

許恒攤了一下手，故作無所謂地道：“那誰知道皇兄是不是在演戲，或許刺客本就沒想殺七弟，皇兄再假意營救，不然，七弟被擄掠至京外，又豈能平安歸來？”

許恒這話，引得百官竊竊私語。

不少人暗暗點頭，覺得許恒所言不無道理。

太子令失竊本就蹊蹺，許宵元被擄卻能平安歸來，確實令人懷疑。

刺客難道只是陪七皇子出京散步一圈嗎？

許景空聽著四周的議論聲，氣得呼吸加重。

還想爭辯，卻被臺上的承德帝打斷。

“行了，恒兒說的不無道理，但是武斷的說太子想要謀害老七也不合理，既然如此，你們二人一起去追查吧。”

“誰查到了，太子令就給誰。”

承德帝揮了揮手，對兩位皇子的交鋒視而不見，并沒有解決矛盾，反而是將矛盾進一步擴大。

許宵元眼看著這一幕，心中暗暗驚嘆。

承德帝直接回收了給許景空的太子令，不怕皇子間的斗爭愈演愈烈嗎？

許景空只是因為并未被正式冊封為太子，就引得其他一眾皇子蠢蠢欲動，對皇位覬覦。

這下直接收了太子令，那這幾個皇子之間不得打起來？

承德帝年少繼位，滅奸臣，除番王，在位百余載，以仁治聞名世間，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此舉可能會造成的后果？

難道說，承德帝的目的就是為此？

讓幾個皇子打起來，然后……

養蠱？

許宵元想到這里，心里忍不住升了些寒意。

這位明君，雖然對百姓仁治，但是對自己的兒子可是真狠啊。

一旦真掐起來了，那可就是真的你死我活。

他就不怕因為皇子奪權，傷了大炎的元氣嗎？

還是說，承德帝自認為，他能夠掌控一切？

許宵元覺得，可能性最大的，只能是后者。

承德帝修為堪稱天下第一人，別說幾個皇子爭權，就算是百官，分封王爺全部都造反，他又有何懼？

許宵元思索著。

畢竟他原本就不打算參與皇位爭奪，此時更加不想參與，遠遠地躲開是最好的選擇。

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腿，未來的女帝，她現在怎么樣。

許宵元思緒飛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