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正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索爾看著面前就在不遠處倒下的士兵，首次生出這樣的感覺。

其實早在山谷內攻略樹魔領主時就有人死亡，但死者基本出現在安莉所率的隊伍里，再加上他彼時指揮的位置很遠，所以沒有那么明顯，鮮血噴涌在視覺上的沖擊力也不大。

回來時索爾也是帶著伊莎貝爾率先殺向了荊棘樹魔長老，那是魔物的地盤，離陣地很有段距離。

但現在，他的面前，不到百米位置，無論曾經是士兵和士官的褻神者，亦或是前來替他和伊莎貝爾解圍的士兵都出現了死者。

他目睹了從生到死的全過程。

甚至聽到一位即將咽氣的士兵發出那頗具怨念的聲音：“不該相信你……”

即便索爾心理承受能力已相當強大，如今卻能聽到那聲音依舊縈繞在他的耳邊。

而曾經在《黑雨》游戲中，作為全球攻略進度最高最快的玩家，索爾對于角色犧牲幾乎沒有任何感覺。

為了獲取某些道具，通過一些難度較高的關卡，他會無條件將后期非必要的角色，或者部隊犧牲掉。

這一切都是為了攻略進度和速度。

索爾覺得這無可厚非，那些行為是最優解，《黑雨》在高難度路線下對時間節點有嚴格限制，很多時候初期就會遭遇低難度路線中后期才出現的強敵。

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收入強力角色，同時保證發育節奏，以求在關鍵時間節點上達成能夠應對的配置規格。

因為高難度的敵人不會等你發育。

那樣就會死檔，無論怎么SL都無法通關該路線。

讓安莉作為誘餌帶人向南突圍也是這個考量，索爾不想讓伊莎貝爾和施耐德冒風險。

可現在不是游戲，而是現實。

自己如果效仿先前游戲中那般行為，作出相同的指揮……

不對……

不該想這些事。

如果伊莎貝爾和施耐德真死了，很可能就算事后給他一個死亡回檔的金手指都只能像游戲中那般死檔，無數次迎接死亡。

索爾的視野因為大量思考以及先前過多發動【精準看破】而有些模糊。

不久后，等到他瞳孔內的世界再度清晰，褻神者們便已被悉數解決。

昔日戰友死去的人們則在看他。

那些眼神中蘊含著許多情緒。

有些人是感激他和伊莎貝爾前來救援。

有些人是信任他如約的歸來。

也有些人是懷疑，是打量。

大概在考慮是否真的要繼續追隨他這位皇子。

因為無論怎么講，先前盲目出城的荒唐一戰都已經造成無法挽回的大量傷亡。

“我知道，你們都是在一個月內從約克遜帝國各地相應招募來到第七軍團的士兵，但我更清楚這個雜牌軍團的性質……”

“你們中僅有少部分曾經是職業軍人，大多數都只當過預備役，還有些只是剛注冊個人信息的冒險者，甚至有很多無業游民，你們來到邊境要塞名義上為了保衛帝國的國土……可能有些人真是為了保護家人的未來抗擊魔族……但實際上你們中大多數人來到這里，只是覺得跟隨我這位皇子會有肉吃，你們是賭徒，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賭后半生能改變命運……”

索爾的話讓眾人露出了警惕目光，還在發呆看著自己劍上人族鮮血的伊莎貝爾也為之一愣。

為什么索爾突然說起這個？

可黑發皇子只是繼續說：“可初戰就如此不利，死了很多人，讓你們內心也都大多打起了退堂鼓，方才支持你們勇敢戰斗的信念是活下去，因為戰線潰敗誰都活不了……不過現在魔軍的攻勢已經減弱，我可以預言接下來一個小時內魔物們就會陸續退去。”

“那么……愿意賭索爾·約克遜未來能在戰爭要塞崛起的就繼續壓上性命跟隨我，不愿意繼續在賭桌上搏命的我也會給遣散費。”

索爾的發言聲音很有力，可更多的是發言內容讓人們意外。

這家伙在說什么？

他憑什么自信魔物一個小時內就會退去，又憑什么說壓上性命繼續跟隨他。

這種事平時根本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講。

但這位黑發皇子繼續用發言打消了他們心中的顧慮。

他說：“我這個人有時也愛賭，知道承受多大的風險就理應拿到多大的收益，既然你們是拿性命賭我能夠崛起，那未來的報酬自然豐厚，第七軍團士兵的待遇如今在七個軍團內最低，但未來某天，不，是三年內，我一定會讓第七軍團的待遇位列軍團之巔，諸位戰友的性命不會白白犧牲……”

作為新成立，且屬于索爾這位幾乎沒有任何貴族和大臣支持皇子的直系部隊——第七軍團待遇很低，僅有每月二十五枚銀幣。

而約克遜帝國的物價大概是五枚銅幣能購買一塊在早上足以讓人飽腹的黑麥面包。

各種家禽肉類的物價則是根據部位不同在十五至五十枚銅幣一斤。

一百枚銅幣可以兌換一枚銀幣。

意味著第七軍團的士兵將每月薪資寄回后幾乎只夠維持家庭溫飽。

能選擇加入這個軍團的人確實大多想搏一把。

因為第七軍團的士兵篩選除去簡單的體檢和年齡要求外幾乎沒有門檻。

他很清楚這點，于是又鏗鏘有力的說：“我，索爾·約克遜向諸位許諾，將來……若得榮光，絕不獨享。”

“現在我和伊莎貝爾少校會鎮守這里，你們負責去把這句話帶給第七軍團的每個人！”

在戰爭中死亡很常見，它并沒有那么可怕。

可怕的是死亡沒有意義。

索爾便要許諾給他們意義。

……

施耐德帶領的騎士小隊發揮著作用，魔物的浪潮因為失去頭目和得不到利益而退去。

由于黑雨依舊在下，第七軍團的士兵們并沒有追擊，只是眺望著離開的高大百年樹魔。

確認暫時安全后，索爾的話也被傳達到每個人耳中。

這委實引起了陣不小騷動，沒誰能料到那位數個小時前還一心想著逃跑的紈绔皇子形象突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這會不會是個想留住他們拼命的大餅？

有些被魔物嚇破膽的初戰者們在定下神來后已經怯懦，他們不再愿意把性命壓上賭桌，只是想著難道真有遣散費？

“施耐德中校，皇子殿下這些話若是當真，我們能發的下來錢么？本來第七軍團人數就遠少于六大軍團，如果很多人都選擇離開怎么辦，傳回帝都更會被人笑話……”有位老騎士在清理完劍鋒后低聲詢問。

“這是必要的，皇子殿下如果想打造一支真正有戰斗力的軍隊……他要的只有完全愿意為他指令拼命的精銳。”施耐德從懷里掏出了一根產自古埃帝國的雪茄點燃，目光深邃看向遠方。

在更遠的南方。

還有支隊伍已經支離破碎。

大抵無法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