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衛生院距離這里大概二十多公里,一路上陸左寧開的風馳電摯,在黑夜的鄉間小道上疾馳,掀起一路風塵。如果換成七伯口中坑坑洼洼的小道,恐怕三個女人都會吐出來。
邱水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在不住的顫抖,仿佛寒冷的冬風已經侵襲了她的內心,每一次顫抖都透露出她內心的恐懼和不安。但從她緊咬的嘴唇上看出,她在極力掩飾自己的虛弱,她告訴大家只是一些外傷,沒有大礙。
她越是掩蓋蘇星珞的心里就越是難過,她握緊了邱水冰冷的手,用體溫去溫暖她受傷的心。
到了衛生院后,值班的護士和醫生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還以為這個女人三更半夜遇到了劫匪。經過一番檢查后,發現邱水身上都是傷,新傷舊傷交替,部分還有感染的跡象,這些皮外傷很深,已經傷到了里面的軟組織,需要好好消炎治療。
病床上,邱水靜靜地接受著點滴的滋養,感受著生命的力量在體內流動。她的嘴唇也變成了灰白色,眼里那點光就像快熄滅的蠟燭,整個人虛弱的得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氣神,聲音更是虛弱:“晚星,小離,小陸廠長,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謝謝?!?
蘇星珞的心里充滿了深深的憐惜。這么溫柔賢淑的一個女人,為什么非要認命?為什么不能勇敢的走出來?家暴不僅是身體上的傷害,更是對女性尊嚴的極大侮辱。女性的尊嚴與權利不可侵犯,所有人都應決站在女性這邊,為她們的權益發聲,怒斥這種暴力行為。
“邱姐,我們可以不報警,但是你可以跟他離婚,這樣的日子根本就沒頭,你還這么年輕,你要為自己想想?!?
“我不能離婚,離婚阿朋不會把小美給我,小美就是我的命,我不能沒有小美?!鼻袼昧u了搖頭,雙眼透露出一種沉重的絕望,就像一顆失落的星星。
為了孩子女人就該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嗎?蘇星珞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媽媽為了她不也咽下很多苦水嗎?雖然媽媽的情況和家暴無關,但是她的心卻比遭受無數次家暴都慘烈。她嘆了一口氣,眼神中帶著幾分哀愁和無奈:“邱姐,類似這種家暴情況,法院完全可以把女兒判給你,根本就不用經過他的同意?!?
此話并沒有為邱姐帶來希望,而是思緒凌亂地結成一張網,越網越緊,直達心臟,一陣隱隱作痛之后,她沉重的說道:“不行!我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阿朋在工地為了救我弟而受重傷,導致以后都不能再生育,如果硬要離婚,他一定不會甘心,一定會帶走我的小美?!?
三人驚呆,難怪邱水如此維護那個禽獸,原來她欠下的是一筆良心債!阿朋對她娘家有恩,她不愿意做一個背信棄義之人。
蘇星珞的眉頭深蹙,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她理解當事人的心情,但卻又不忍心邱姐受苦,她咬了咬嘴唇,說道:“即便那個禽獸是你娘家的恩人,也不能成為他家暴的理由。在你今天被家暴之前,你的身上已經布滿舊傷,可見他的家暴已經成為家常便飯。這次是我們發現的及時,如果晚來一步,你會被他打死?!?
邱水的表情變得僵硬而苦澀,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無法言說的無奈,似乎對眼前的困境束手無策。之前每到絕望的時候,她都會想起那些曾經的美好,試圖用這些美好來抵擋對阿朋的恨意。她輕輕的說道:“其實,阿朋之前對我們娘倆挺好的。我們本來計劃再要一個男孩,阿朋下面有一個弟弟,連生兩個都是女兒。所以阿朋和婆婆都希望我生一個兒子。但阿朋受傷后一切都成為了泡影。性格也由此開始轉變,經常酗酒,喝醉了就發酒瘋。我理解他的心情,不喝酒的時候他無處發泄,也只有在喝酒后才能發泄一通,不然他會憋壞的。今天晚上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不然你們也聽不到我的叫聲?!?
都被打半死了,還處處維護這個禽獸。茉小離的頭頂一下竄出無數火苗,握緊了雙拳:“既然要發泄,那個禽獸為什么不舍得打自己?證明他還是清醒的,他就是故意借酒裝瘋,摧殘你的身體!”
原諒不僅無法喚醒施暴者,反而會強化其控制欲,正如心理學所言,暴力正?;瘯屖芎φ呦萑胱晕覒岩膳c恐懼的死亡螺旋。蘇星珞的嘴角緊抿,憤慨而痛心,如同骨鰻在喉,非吐不快:“家暴分零次和無數次,邱姐,你這次原諒他,下次他會變本加厲的家暴你。你必須勇敢站出來,尋求幫助和支持。法律應嚴厲打擊家暴行為,保護受害者的合法權益。”
陸左寧心中的憤慨也在升騰,那雙燃燒的眼睛跳動著熊熊烈火,鬢角的血管也隨之一跳:“對!她們說的對,邱姐,你不能這樣忍讓下去了,今天如果不是她們,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些年你所受的苦。你是鐵藝廠的工匠,我要為我的工匠負責,如果你不敢站出來,我會替你出頭!”
眾人的支持就是她最大的安慰,邱姐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泛白的指尖緊緊握著被子,想象著離婚之后的種種弊端,還是拿不起那個勇氣。半天她無力的說道:“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那樣阿朋會留下案底,本來他的身體已經受傷,心靈不能再受傷了。”
蘇星珞仰起頭,黑亮如星的眼眸望向窗外,一只鳥兒在夜空中尋找著方向,仿佛用自己的勇氣和堅持,詮釋著對生命的敬畏與向往。就連鳥兒都知道為自己爭取,為什么女人卻甘愿坐以待斃?在這個新時代里,仍然有一部分女人活在舊時代里。
陸左寧來到窗邊,掏出一根煙點燃,很快裊裊煙霧從房間飄了出去,一縷縷,一絲絲,在風中變幻出很多形狀,一如這變幻莫測的人生。他蹙眉沉思片刻,說道:“這樣吧邱姐,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這次的事先去派出所備案,以此威脅阿朋,如果以后他再敢對你家暴,就會被判刑。只有這樣阿朋才會有所忌憚,不敢再輕易家暴你。”
蘇星珞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用一種復雜的眼神望著陸左寧,不愧是陸遠澤的兒子,具有睿智的思考能力、判斷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但是邱水卻拒絕了這個提議,她雙手緊握成拳,最終還是無力地松開,仿佛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但我真的不能這么做,我想再給阿朋一次機會,阿朋畢竟是小美的爸爸,我不能不為小美著想。每次打完我,阿朋都會哭著向我道歉,還為我涂抹傷口,打自己的臉,罵自己是混蛋。”
望著這個臣服于命運的女人,三人慨然長嘆。但作為外人無法左右當事人的意愿。蘇星珞有種可怕的預感,用不了多久這可怕一幕就會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