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出塞九首

戚戚去故里，悠悠赴交河[71]。公家有程期[72]，亡命嬰禍羅[73]。君已富土境[74]，開邊一何多[75]。棄絕父母恩，吞聲行負戈。

出門日已遠，不受徒旅欺。骨肉恩豈斷，男兒死無時[76]。走馬脫轡頭[77]，手中挑青絲[78]。捷下萬仞崗，俯身試搴旗[79]。

磨刀嗚咽水[80]，水赤刃傷手。欲輕腸斷聲，心緒亂已久。丈夫誓許國，憤惋復何有[81]？功名圖麒麟[82]，戰骨當速朽。

送徒既有長[83]，遠戍亦有身[84]。生死向前去，不勞吏怒嗔。路逢相識人，附書與六親[85]。哀哉兩決絕，不復同苦辛。

迢迢萬余里，領我赴三軍[86]。軍中異苦樂，主將寧盡聞？隔河見胡騎[87]，倏忽數百群[88]。我始為奴仆[89]，幾時樹功勛？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90]。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91]？

驅馬天雨雪[92]，軍行入高山。徑危抱寒石，指落曾冰間[93]。已去漢月遠[94]，何時筑城還[95]？浮云暮南征[96]，可望不可攀。

單于寇我壘[97]，百里風塵昏。雄劍四五動，彼軍為我奔。虜其名王歸，系頸授轅門[98]。潛身備行列[99]，一勝何足論。

從軍十年余，能無分寸功？眾人貴茍得[100]，欲語羞雷同[101]。中原有斗爭，況在狄與戎？丈夫四方志，安可辭固窮[102]。

《出塞》、《入塞》是漢朝樂府歌曲舊有的曲名，是以歌唱邊塞戰斗生活為題材的軍歌。杜甫寫作《出塞曲》多首，先寫的九首稱《前出塞》，后寫的五首稱《后出塞》。《前出塞》歌唱出從軍西北邊疆的士兵的思想感情。天寶年間，唐將王忠嗣、高仙芝、哥舒翰先后與吐蕃交戰，角逐在今青海省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常時征發關中百姓從軍西北。